不知何時,天空染上一層淡薄的粉絲,和棉花糖的顏色一般,幾滴雨點打在玻璃上,一陣風過,夏天南方的雨,從不在乎白天或是夜晚。
“下雨了啊。”方小明說著沖出店外,放下自動雨棚,藍白色的雨棚向外支出,發出延長的“滋”的聲音,全音符的長度。
街道上的雨還是落到了便利店里,方小明的雨棚沒能擋住打在他衣服上的雨點,也沒能擋住落在晴朗臉頰上的水。
是眼淚啊,為了寫作而流下的眼淚。
這是女孩子的特權吧,男生即使寫不出來也不可能流淚,看著晴朗的眼淚,林然笨拙地遞上紙巾。
“不,我沒事,已經過去了,說出來也稍稍開心一點,當然在遇到你們之前我對誰也沒說起過。”
“晴朗你慢慢說,寫書這事真沒絕對的,我的意思是沒絕對的差。”
林然心想這家伙看著挺靈活,怎么和女孩子說話還沒有自己長心眼呢,這話放在這時候說怎么看也不合適啊。
晴朗認真地點頭,喉嚨里發出堅定的聲響,“嗯,是,是的。”
聲音顫抖著,好像有風從關緊的移動門縫隙里鉆進空調溫度本就很低的店內,林然下意識環抱雙臂,耐心聽著晴朗的聲音,時不時哽咽,時不時裝出極為勉強的微笑,強打精神的倔強,讓人有些心疼。
女孩子的倔強背后難道都有著傷心的過去嗎?
那些受過的委屈,獨自面對的困難,堅強走過的困境?諸如此類的過去,使得她們身上出現了那種叫人不適的倔強,晴朗的身上林然看到了和于夏相似的氣質,尤其是在她努力以微笑和喋喋不休的敘述來掩飾痛苦的時候。
這樣的一段經歷,林然聽著聽著也忍不住替晴朗惋惜、不值和揪心。
方小明更是早就有些聽不下去,時不時打斷晴朗,“這也太扯了,我以前就聽很多作者說,他們喜歡寫網文的一個原因啊,就是因為編輯不說話,少了很多嘮叨又沒用的瞎胡扯,晴朗,你要不然跟我學習寫網文吧,我教你啊,寫出一本精品應該沒什么困難。”
晴朗冷笑,“我才不要,你先聽我說完啊,也請老師替我分析分析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我的故事不行,還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對了,編輯給我回復之后,我又立刻寫了一封郵件,就是想問問編輯,到底他覺得哪些地方寫的不對,哪里可以改,這一次啊,編輯非常認真負責地給我回了一封很長很長的郵件,我算了一下,1289字,是不是超級多?”
兩人點頭,晴朗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給了很詳細的建議,首先是敘述順序,說順序不對,而且是新人常犯的錯誤,編輯的意思是我的開頭寫的太文藝,太追求畫面感,但其實不應該這樣,這些其實也說明了沒有特點,無法引起讀者的好奇,這樣的開頭是不符合現在讀者口味的,應當把精彩的部分放在一開始的地方。”
“這條建議挺中肯的,沒什么問題。”林然說。
“我也覺得沒什么問題,但是——”
“但是什么?”晴朗看向方小明,又重復問了一聲,“但是什么呀?”
“我說了你可不要不高興啊,畢竟編輯是神啊,對吧,你不會生氣吧。”
“我可沒說我至今仍然感謝這個編輯啊,我的故事說來話長。”
方小明得到鼓勵,壯著膽子說道:“我覺得這話聽上去沒錯,但是這道理不是什么人都懂得嘛,就是一個很平平無奇的道理,就跟你寫的平平無奇的開頭不是一回事嘛?”
“誒?”晴朗不解,“什么意思?”
“啊,就是這個意思呀。”方小明尷尬地撓撓頭,“林然,你說句話呀,你懂我的意思吧。”
林然想了想方才開口,“小明的意思應該是說,編輯這個建議看起來挺有道理,而且說的也很準確,但可能對很多書他都能用這樣的建議,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針對性,顯得十分模式化。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吧,一個學生成績不好,專家給的建議是注意力不集中,厭學,這樣的建議在看或者沒看的學生的情況下都能給出。”
“我明白了,你們的意思是編輯看起來給了一個很有針對性的建議,事實上可能也沒有仔細看過我寫的故事?這說不通啊,因為后面的建議看起來更認真啊,接下來編輯說我的女主太過瑪麗蘇。”
“瑪麗蘇?”
“嗯,老師也不知道瑪麗蘇是什么嗎?”
林然實話實說,“以前有段時間倒是經常聽到這個詞,要說知道這個詞的準確意思吧,我還真的不知道。”
“一樣一樣,我和您一模一樣,我也完全不知道瑪麗蘇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編輯這么說,我大概也明白,他認為我的女主角不討人喜歡,至少不讓他覺得喜歡。”
方小明一本正經點了點頭,很認真地聽著晴朗的話,隨后忽然一記冷笑,“瑪麗蘇這種詞,不是又和沒說一樣嘛,你的這位編輯就犯了一個錯誤,覺得自己知道的東西別人也應該是知道的,這不是讀者經常噴作者的話嗎?”
晴朗也不哭了,聽著方小明的話覺得有意思,“噴作者?好吧,我沒有讀者,我就是個零讀者的作者,所以只有被編輯提建議的份,沒有讀者噴。”
方小明急了,晴朗這話都酸到桌面上了,空調里加上了檸檬汁,吸進鼻腔里的感覺澀澀的難受。
“我是想說,讀者經常會噴作者說作者寫的東西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其實吧,這東西你跟我學學怎么寫網文,你就會明白的,千萬不能寫會讓讀者感到作者在說一些眾所周知的事情,而自己卻不明白是什么,這種感覺一旦出現,讀者的代入感就會大大減少,頓時對這個作者的書少了幾分興趣,或者多了厭惡。”
“這么嚴重的嘛。”林然嘆道。
“所以啊,我就說,瑪麗蘇這種詞,為什么就覺得看的人一定知道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