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要知曉…”阿青這樣指著自己:“今日登臺的是阿青就好。
她這樣說。
黃丫頭敏銳的察覺到對方的語氣有些許的奇怪,可她具體又說不出有哪里奇怪…仔細想了一會兒,便覺得興許是阿青自己稱自己為“阿青”,給她一種莫名的疏離感。
青姐姐為何要強調…阿青這兩個字?
一般人,應該會說“只需要知曉今日登臺的是我”就可以了吧。
這些其實都不是問題。
主要還是阿青嘴角出現了奇怪的笑容,以及,黃丫頭明顯的察覺到了阿青眨眼的頻率比以往快了許多。
“姐姐,你怪怪的。”
黃丫頭十分耿直的問:“可是有什么事兒瞞著我。”
“有嗎?”阿青問。
“嗯。”
黃丫頭點頭,隨后又說道:“也許是我的問題。”
有可能是青姐姐臨近出臺,過于緊張才會顯得奇怪。
畢竟她想不到一個名字有什么好隱瞞的。
她的青姐姐不是好面子的人,就算名字和陸管事一樣見不得人也不會隱瞞吧。
便只能理解成青姐姐以往是半妖,在名字上有不想要回憶起來的過去,亦或是…她興許就沒有名字。
半妖沒有姓名,只有個自稱的代號,其實很正常。
“姐姐,我不問啦。”
意識到這一點的黃丫頭心疼的看著面前的姐姐,走上去自身后輕輕抱住她,將小臉貼在姐姐的腰上:“阿青這個名字我就很喜歡了。”
阿青低下頭,看著丫頭環著自己、攥在一起的手,偏著頭。
這妮子是想到哪里去了?
她咳了一聲:“并非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你瞧,我的眼睛是綠色的,名字叫做阿青…是很合理的吧。”
黃丫頭和阿青如出一轍的偏了偏頭,腦袋上也飛起一個問號。
“青?”
她雖然沒有上過幾年學,可也知曉,綠色和青色是不一樣的。
黃丫頭在阿青腰上擦了擦臉,小聲說道:“姐姐,你的眼睛是淺綠色的,可青色,不應當是霜天的顏色嗎。”
阿青聞言,忽然愣住了。
“青姐姐?”察覺到阿青身子有些僵硬的黃丫頭松開手。
“沒什么。”阿青回過神來,笑了笑:“不能這樣說,有的人就覺得青是綠色…再者,在往年青還是代表黑色呢,不能在這件事兒上較真的。”
她又補充道:
“這樣,我換一個說法。”阿青指著自己那仿佛眼含蓮花的眸子:“我是青蛇的血脈,所以喚自己一聲阿青,很合理吧。”
“嗯。”黃丫頭使勁的點頭。
這次是真的很合理了。
她抿了抿嘴。
合理,但卻不是那么好。
半妖終歸不是什么好的名字,以這種為名,就好像時刻提醒青姐姐與她們格格不入似得…所以,也許青姐姐在入了花月樓后需要一個新的名字?
不,不需要。
黃丫頭心想若是改了,她們這一對被姑姑吐槽的、青黃不接的組合豈不是就消失了?
“青姐姐。”黃丫頭深吸一口氣,走到阿青的面前,踮起腳尖努力的與她平視:“我覺得,阿青的青不是青蛇的青。”
“那是什么?”阿青意外的看著面前的丫頭。
黃丫頭握緊了小拳頭,斬釘截鐵的道:“是青衣的青。”
姐姐以后一定是一個好的青衣,她篤定這件事。
以后的人提起阿青,一定不會認為她是青蛇的血脈的,她的青姐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青衣。
阿青:“…”
她看著面前少女的樣子,內心中那一塊極小地方的柔軟被輕輕撩了一下。
原來,教主娘娘以往的自命不凡真的很膚淺、沒出息、自大。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一個會感動、會喜歡男人的,普通的女人。
“好,就聽你的。”阿青語氣輕柔,旋即她伸出手在黃丫頭的肩上一壓,將她努力踮起來也夠不著自己脖頸的小個子按回地上。
“妮子,有一件事你其實是說對了的。”
阿青對著她笑了笑。
“欸?”
黃丫頭紅著臉,疑惑的問:“是什么?”
阿青看向窗外,沉默了一會后開口:
“青,就是霜天的顏色。”
是啊。
青色,就是天空的顏色。
無論是現在的出于藍的白日‘青’天。
還是古時代表‘漆黑’的青色。
都是霜天的象征。
可天空是青色的,卻從未有是綠色的過,便不是屬于她的。
“青姐姐,我聽不明白。”黃丫頭察覺到阿青話里有話,可一頭霧水的她只能將懊惱兩個字寫在臉上。
自己怎么就不多念幾年書呢,如今連姐姐說的話都聽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阿青主動將少女摟進懷里,在她俏臉充血的同時輕輕笑著:“本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說青,是青天嗎?
是石青君。
在乾坤之中,有兩個青。
朝云山上一個大的阿青。
淵海圣山中有一個小青。
大的青是青天的青。
小的青是青蛇的青,當然…青蛇是一定不會說,她的青是因為以往憧憬石青君所以才給自己了一個青字。
反正,教主娘娘的青就是青蛇的青。
她不說,就沒有人知曉她曾經也憧憬過石青君的事情。
于是就可以發現,只有小青這個名字才是屬于教主娘娘的,而‘阿青’這個稱呼,徹頭徹尾、從始至終就…就只是指的石青君。
“…”阿青感覺自己耳朵尖尖微微發熱,面上緋紅。
有惱,有羞。
惱自己的沒出息,羞自己的沒出息。
她真的是極為惡劣的女人。
就如同祝平娘詢問她愿望之時,她說的想要給閨蜜找一個男人…這里的閨蜜,指的就是石青君。
在這一點上,阿青十分契合花月樓、契合祝平娘。
她們都是那種滿身泥污、見不得人的姑娘,于是當她們見到高高在上、光鮮亮麗的女子時,便想要將其拖拽下來。
祝平娘是這樣。
阿青也是。
甚至在沒出息這一點上,都是一模一樣。
教主娘娘沒有機會去親自將石青君拖拽到青樓演出,就算有機會,也不是對方的對手,所以用這樣的名字代指石青君加入花月樓,就是她一開始、有些惡趣味的想法。
就好像此時的她不是教主,而是石青君的分身。
仿佛她只要上臺了,這個乾坤境就不是她,而是石青君在演出。
似乎用這樣的方式,就能夠污了石青君在她心里的形象。
天底下最沒用…最丟人的詆毀莫過于此。
但是仔細想想,這真的是極為合理的,因為哪怕是黑暗時期那些被石青君親手滅殺的群魔,對她最大的蔑稱不也是將‘朝云仙子’的仙子給去掉了?
好像去掉了仙子二字,就是對石青君最大的侮辱。
阿青此時在做的事情也是一樣的,甚至她更加的過分,因為她是在石青君知曉‘阿青’是用來代指她之后,污了這個名字。
她可比那群老魔有出息的多。
黃衣少女沒有說話,她此時被阿青摟在懷里,雖然羞到了極點,卻…十分的乖巧安靜。
敏銳如她,察覺到了些許不同的地方。
青姐姐現在感情正在劇烈波動。
在這種時候,她只要做好讓姐姐傾瀉情緒的布娃娃、人偶就可以了。
感受著阿青那隱隱傳來的心跳,黃衣少女低著頭,那帶著幾分稚嫩的眸子中是隱藏不住的心疼。
青姐姐…
一定吃過許多的苦吧。
都是她的錯。
若是她不問姐姐名字的事兒,她一定就不會陷入回憶。
阿青不知曉自己被同情了。
她只是沉浸于自己的沒用。
其實她用的名字不是自己的這件事,并非是無跡可尋的。
她也露出過破綻。
比如她被徐長安暴擊心靈,心動到不能自已時。
老套的英雄救美、輕描澹寫的驅散道韻囚籠,并給了她一般傘的公子——幾乎是以不講理的姿態將她那本應該是堅不可摧的心理防線狠狠的撕開,讓一顆炙熱滾燙的心就這么暴露在空氣中。
對一直處在山巔之上的女人而言,這種情節就是致命的。
少年所帶來的沖擊完全不是少女時期的她對石青君的憧憬能夠比擬的,所以她沒有抵抗的就淪陷在心動中。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那時候的她面對心怡的人,口中沒有一句假話。
在那時,她與徐長安說過,讓他喚自己‘小青’。
而徐長安一開始的確是這么叫她的。
只是后來,這樣的稱謂讓她面對徐長安時總是無法冷靜下來——畢竟相比于阿青這個借來的名字,小青…才是可以代表她個人存在的名字。
于是徐長安一口一個‘小青’,對于阿青而言,根本就是心怡的男子呼喚自己閨名一般的羞恥,讓她如何能夠承受?
沒有辦法,阿青后來只能指著自己手腕上養的小蛇告訴徐長安——這長蟲的名字叫小青,至于妾,您還是喚妾一聲阿青好了。
表面上是為了便于區分。
事實上,根本就是她承受不住親昵的稱呼。
只有將自己化身、戴上名為‘石青君’的面具,她才能冷靜下來。
‘…呼。’
阿青緩緩呼出一口清氣,她摟著懷里的黃衣少女,將頭埋進她的頸中。
“青…青姐姐?”黃丫頭此時俏臉已經要熟了,她心臟砰砰砰的就差要跳出來了。
“沒什么。”阿青悶聲道。
她方才忽然發現,自己真的是太沒出息、太沒用了。
不過。
“我總是以為,我該是擺脫了她的陰影,卻不想…還是陷著出不來。”
阿青抬起頭,燦然一笑。
但在這一刻,她已經不是披著石青君面具的女人了。
阿青的青,不是石青君的青,而是青衣的青。
當這個名字在她心里不再是戲弄石青君的稱謂,而是屬于她的之后…阿青心里的欣喜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
這是她繼與公子邂后、與云姑娘牽手之后所遇到的最值得高興、最值得慶祝的事情。
“青姐姐,你好些了嗎。”黃丫頭感受到阿青平穩下來的呼吸,跟著松了一口氣。
“我本就沒什么事,莫要小瞧了半妖的大心臟。”阿青抱著她的手用力了幾分,同時問:“妮子,我是不是…很沒有出息?”
“青姐姐,你這樣說,我可是要生氣了。”黃丫頭鼓著臉。
在花月樓里,青樓姑娘們是有一條底線的。
誰都可以看不起她們。
唯獨自己絕對、絕對不能看不起自己。
這是禁忌,是絕對不能觸碰的,不然…就等著被祝平娘一套手段狠狠的懲治、修改性子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阿青被小丫頭教訓了,也不覺得尷尬,只是說道:“你瞧,我不單喜歡公子,還喜歡云姑娘。”
其實徐長安平靜而霸道的撕開她的心房,這件事兒本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不是真的小姑娘,心動和行動的差距還是能夠分的清楚的,如果徐長安沒有那些奇怪的秘密,在最初的心動后…其實也就算不得什么,無非是以后想起的時候會莞爾一笑。
但是云淺的出現,才是真的讓她萬劫不復,讓她被撕開的心房算是合不上了,甚至讓她認為廉價一些、做妾室沒什么不好。
畢竟,只要做了妾室,左邊就是公子,右邊就是云淺…不比在淵海下修行強得多。
“喜歡公子,也喜歡云姑娘…”黃丫頭點頭:“這又怎么了。”
“不會覺得我拎不清?”阿青嘆氣。
花月樓的姑娘們都是拎得清的,知道什么應該喜歡。
“可大家都喜歡啊。”黃丫頭伸出一根手指:“不說外頭的姐姐們,就是陸管事,她不也是對公子有好感,又喜歡云姑娘。”
這算什么。
喜歡這種感情又抑制不住。
“喜歡不礙事,只要姐姐沒想過真的插足公子的感情,就沒關系。”黃丫頭神色認真:“姑姑說過,凡事問心無愧就好。”
在這件事上,青蘿姐姐就是極好的例子。
阿青:“…”
她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道。
“問心有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