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車廂中。
“對,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感覺。”
徐長安興奮的瞳孔都在輕顫,顯然,他這是瞧見了最好看的換裝人偶。
云姑娘穿著一身輕青白混色的長裙,心口處,那碧色中點綴了一抹橙紅色繡紋,像極了即將炸裂開來的爆竹,廣繡云裳邊角還繡著優雅金絲。
青色、碧色和淺白色混合著云姑娘的氣質,不僅沒有顯得平衡,反而給了徐長安足以刺眼的驚艷。
不知道為什么,徐長安覺得這種青白交織的顏色無比的適合云淺,他只看了一眼,就產生了確認的念頭。
這就是最適合姑娘的顏色。
這就應該是云淺原本的顏色。
簡直太合適了,三分輕柔七分含情,充滿了女人味。
云淺感受著徐長安忽然炙熱的眼神,偏著頭:“好看嗎?”
“…”徐長安眸子顫著:“小姐,咱們此去不系舟,可就變成砸場子的了。”
徐長安看向鏡子里。
他如今開源之后,脫胎換骨,可此時的他站在云姑娘面前,真是像極了她的近侍。
云淺天生淡然的目光,都不用說話只要在那兒站著,就會顯得高貴。
什么叫千金小姐,這就是。
難怪無論是誰見了云淺之后,都會認為是他拐跑了哪個大家族女兒,都會覺得他們是私奔的。
“砸場子?”云淺不甚明白,她輕輕捋起一頭及腰的青絲,順勢說道:“我是問,我好看嗎?”
“好看。”徐長安如實說道。
云淺便很滿意,坐下讓徐長安給她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以青色緞帶將她一頭長發束縛住,然后做個髻。
“小姐,其實…你散著頭發真的很好看,黑長直哪個男子會不喜歡。”徐長安捧著云淺的長發,認真的說道。
“要出門的。”云淺說道。
“也是,披發不合規矩。”徐長安搖頭。
感受著徐長安的手指在發絲間穿行,云淺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她好看嗎?
是好看的吧。
其實云淺知曉的,是因為夫君總說她好看,所以她才變得越來越好看。
“我以往,該是沒有這樣好看的。”云淺搖搖頭。
不開玩笑的說,她是真的認為以前的自己沒有女兒家的魅力。
“那是你覺得,在我眼里,小姐一直都是這樣讓人驚艷。”徐長安十分認真的說道:“第一眼,我就喜歡的緊。”
“是這樣嗎?”云淺眨眨眼,又覺得不是這樣,便說道:“你喜歡一個人,看的可不是這些。”
云淺很清楚,他夫君眼里的好看,一直以來指的都不是什么樣貌,而是人性中的指尖熒火。
是那些溫暖、稀少而明亮的東西。
所以,柳青蘿會是好看的,他也說過喜歡。
李知白也是好看的。
自己呢?
云淺知曉自己沒有其他女子那樣豐富的過往、精彩的人生,她有的放眼過去,也只有那些“寶物”和一個男子罷了。
這樣的自己,所謂的“好看”,便只是樣貌、也只有樣貌了。
“我是好色的人。”徐長安笑著:“誰說,喜歡一個人的外貌就是膚淺的,就是錯誤的了?”
外貌,那也是云姑娘的一部分。
“這樣的話,我聽著…并不高興。”云淺搖搖頭,眼簾垂下了些許。
“我這不是不好意思說真心話嘛,小姐…你放過我吧。”徐長安嘆息。
云姑娘真正吸引到他的是什么?
在走出竹林之前,她是懶散的姑娘。
有溪水邊的滌足。
有林間的小睡。
有她吃了早飯后,托著臉安靜看著仍在狼吞虎咽的自己。
這些都是云姑娘。
對于徐長安而言,他是一步一步看著云淺這張白紙上逐漸染上了他的顏色,變得初步有了女兒家情思。
喜歡就是喜歡,還要說什么。
不好意思說出口,便咳了一聲,說喜歡她的外貌了。
其實,他雖然是個花心的人,但是云姑娘的外貌…已經是他所喜歡她的東西里,相對不重要的。
畢竟初見時候,姑娘那孤傲、冷若寒霜的模樣…徐長安連被她看了一眼都自慚形穢,更不要說敢抱著污穢想法了。
所以,云姑娘的樣貌,最開始甚至是阻礙他們關系進步的一個障礙。
“說我好看,便好看吧。”云淺輕輕點頭,心想她其實不僅好看,也是個惡人。
夫君說過不喜歡惡人。
惡人也會是好看的嗎?
不甚明白。
正想著,云淺忽然發現徐長安給自己做的頭發有些奇怪,便收起了思緒,仔細瞧著。
只見徐長安這邊捋起她的長發,先是將劉海梳了一些上去,頂上頭發向一側分開,下面長發依舊披下,青絲如瀑。
然后,徐長安拿起了那條碧青色的緞帶,在她的發尾輕輕扎了一個圈兒。
看著鏡子里那個憑空年輕了幾歲的女子,云淺輕快的眨了眨眼,隨后就看見了鏡子里徐長安的笑臉。
云姑娘不滿的杵了他一下,嗔道:“你做什么呢。”
別玩她的頭發呀。
“怎么,分明在島上的時候,小姐也扎了許多年這樣的發型,怎么如今見了不懷念,反倒是怨起我了。”徐長安笑著。
“那是以前。”云淺看著他。
如今,她已經是徐長安的妻子,便不適合再系這種頭發了,畢竟夫君說過挽發的規矩的。
規矩里。
一般尚未及笄的女子梳打扒角。
成年后挽髻插笄,并在發髻上纏縛一根纓線,以表示其身有所系。
而島上,她們尚未搬進一起住時,所以徐長安就給她添上了這樣一根細帶,用來表明她尚未出閣,是干干凈凈的姑娘。
可如今,她都已經做人妻了,再瞧見這樣的發型,怎么想怎么會覺得奇怪。
總有一種,自己人妻身份要被收回去了的錯覺。
讓云姑娘怎么高興的起來?
“我有些懷念嘛…畢竟,小姐以往給我驚艷感時,就是這樣干凈的打扮。”
徐長安發覺云淺真的不甚高興后,才解了系帶。
正經的開始梳理長發。
熟練將青色緞帶纏在右手拇指與無名指中間,青絲穿過碧綠緞帶,接著曲臂,傾斜一拽,好看清爽的發髻就這么系好了。
他的動作干凈利落。
云淺晃了晃頭發,看向鏡子里成熟了許多的女子。
人妻?
他是這樣喚的吧。
他喜歡,自己就喜歡。
此時,云姑娘的打扮才算徹底結束落地了。
云淺滿意的點點頭,隨后看向徐長安:“所以呢,為什么要試著給我做了一個以往的纓發?”
云姑娘是不信他會心血來潮的。
“啊…”徐長安聞言,無奈的嘆息:“罷了,也沒有想著能瞞過你…”
徐長安將桌上的胭脂收進儲物袋,同時說道:“我是在想,小姐如果在還是單身的時候進入暮雨峰的話,一定會引起不小的轟動。”
如果云姑娘不扎著婦人髻的話,誰看了她,都會心動吧。
哪怕是那位祝姑娘。
“單身?”云淺聞言,面露奇怪。
她還單身的時候…那是多久之前了?
不知道。
夫君出現前的時間都沒有意義,所以不需要思考。
反正,她單著時,別說暮雨峰了,這一片的天地至理,無常大道都是一片虛無,哪里來的什么祝平娘。
云淺想了想,看著徐長安,輕聲說道:“你若是不在,我也不會來這兒。”
“也是。”徐長安點頭。
雖然有想著如果自己不在,云姑娘在仙門一定會引起眾人的覬覦,但是天底下是沒有如果的。
而且…
“誰說嫁了人做妻,就不會被人盯著瞧了?”徐長安嘆息。
不用想啊。
如果云姑娘在仙門天天都是這個打扮,那就算她頂著一幅人妻的模樣,也絕對會有男子想著不該想的。
毫無疑問,云姑娘露面之后,自己這個暮雨峰知名“面首”頭上又要多一些讓人心嫉的東西。
“?”云淺頭上了起了一個問號,不解的說道:“你是說什么呢。”
“我是說,小姐長得太好看,是會引來麻煩的。”徐長安如實說道。
云淺點點頭。
是他說自己好看,她才會好看的。
而麻煩,和修煉一樣,克服了才有意義,所以云淺從未有想過去解決他的什么麻煩,畢竟按照夫君的邏輯,那云姑娘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麻煩。
“永遠不要小看男人對于美色的追求。”徐長安伸出一根手指:“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然后他的手指指著他自己:“我是匹夫。”
“那我是匹夫的妻子?”云淺眨眨眼。
“小姐是玉璧啊。”徐長安抽了抽嘴角。
“哦。”
云淺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不明白。”
“也不需要明白。”徐長安伸了個懶腰,笑著:“小姐,幸好,我也不是真的一丁點后臺都沒有,不然的話…真要害怕這些可能會來的麻煩了。”
“后臺?”云淺若有所思。
“先生。”徐長安說著:“先生…可是很厲害的人,還有祝前輩。”
按照道理來說,他不應當將保護云姑娘這件事寄在外人身上,但是他一個開源境,能做的也就這么多。
少了自信是好事,因為可以更加謹慎,考慮到方方面面。
“嗯。”
云淺雖然想說她只想被他保護,但是夫君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祝前輩可是十分護短的人。”徐長安調整著云淺衣裳,說道:“與她打好關系,才是在暮雨峰、甚至朝云宗暢通無阻的依憑。”
“她很厲害?”云淺問,起了興趣。
“那是相當厲害。”徐長安嘆息:“小姐,你總算又對前輩又興趣了,我以為你不想知道她的事了呢。”
“說說看。”云淺向外看了一眼。
那阿青姑娘此刻正在雨中懷傘假寐。
有她厲害嗎?
懷璧有罪,懷傘不知有沒有?
“祝前輩的名字似是有幾個,師姐們喚她祝姐姐、平娘,先生則是稱一聲桐君。”
徐長安想了想,說道:“具體的我也不知曉,只知道師姐們說祝前輩幼時便博覽百家,踏上修行了。然后,前輩應當也是修仙世家出身,畢竟在暮雨峰還不是暮雨峰,仍舊是合歡宗一部分的時候,她在修仙界就已經有了盛名。”
暮雨峰傳記中對祝平娘提及甚少,但是只言片語見,徐長安已經可以知曉她幾乎走在了修行界的最前沿。
“只是這樣?”云淺聽著徐長安的介紹,看著他面上的怪異,覺得他還有什么沒有說。
“當然不只,但是很奇怪啊。”徐長安嘆息:“無論是我從執事殿所了解的前輩,還是師姐們口中的傳說,以及先生畫中的…都和如今的祝前輩相差甚遠。”
徐長安小聲的說道:“小姐,以前的時候,祝前輩興許和你差不多,都是那種高冷的仙子,可如今…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從雪梅一般的仙子,到見了自己都會調戲幾分的女賴子。
這真的是一個人嗎?
徐長安除了無語,卻也不知該說什么。
“你不喜歡這樣?”云淺看著他。
“我有什么喜不喜歡的,前輩就是前輩,只是…興許這樣會更好吧。”徐長安搖搖頭:“師姐們也說,如今的前輩比以往多了人情味。”
有人情,會護短,那對于他而言,自然是如今的祝平娘更讓人安心。
真像云姑娘對誰都是生死看淡的話,那他去哪里尋靠山?
云淺聞言,則在想一件事。
夫君說祝平娘以往和她像,而如今的模樣更好,是想自己向她學習…自己也去青樓煉心?
好在,云姑娘很聰明,自己就想通了知道徐長安不會這么認為。于是沒有問他,悄悄的將這個問題給消化了。
“總之,如今的祝前輩,很讓小輩安心,卻也是真的。”徐長安搖頭:“聽東方師姐說過,師姐少時讓其他仙門的人奪了寶物,前輩知曉了,替她出了口惡氣。”
祝平娘出手,完全不在意你是魔門還是仙門。
因為不在意規矩,所以讓小輩很安心啊。
“對了,祝前輩和魔門也是死敵,如今朝云宗在處理邪修的貢獻上,還無人能比的上她。”
魔門?
云淺忽然的眨眼。
她想知道這個。
可就在這時候,徐長安說著說著,忽然抱住了她,讓云淺一下愣住。
直到她被徐長安放在了腿上,依舊迷迷糊糊的。
“小姐,我忘記…將你抱在腿上再說前輩的八卦了,怎么辦。”徐長安一本正經的說道。
云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