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云淺而言,這次出現了許多優秀的女子。
比如知白守黑的李知白。
比如終將會成為阿青姑娘的溫梨。
還有很多人,但是讓她第一個去在意的、說喜歡的,也只有不起眼、自認為卑劣的某個酒娘。
柳青蘿。
這個女子有著特殊的地位。
她和徐長安很像。
像到,云淺覺得若是她沒有攪亂他的未來,這位柳姑娘應當是他的靈魂伴侶。
不難理解。
在這個不甚安穩的世道,如同北桑城里那些姑娘們日復一日的生活,溫柔這種感情就如同美味的毒藥一般,讓人明知道會受到傷害卻仍舊想要去品嘗一下它屬于自己之后會是什么味道。
可如果溫柔的人對每個人都溫柔,那興許與冷漠也沒有太大的分別,會變成徹底的毒藥。
就好像花月樓里新來的小姑娘看著姐姐們手里畫著徐公子畫像,總會天真的說上一句:“徐公子真是很溫柔的人”,而那些年長的姐姐則會敲敲她們的腦袋,回一句不是這樣。
公子給予她們的東西,是包容的溫柔與同情心?
柳青蘿和姐妹們很清楚的知曉,并不是這樣膚淺的、一文不值的情感,但…說出來也會讓人覺得有些可笑。
她不知該怎么形容這種情感,與之最接近的應當是尊重與理解,還有偶爾不那么溫和的眼神。
很奇怪吧。
這種看起來十分淺薄、充滿了大道理、說出去大家都會覺得可笑的感情偏偏就是她們這些姑娘心中的太陽。
對于喜歡過自己夫君的姑娘,云姑娘總會花很多的心思去了解,柳青蘿也是一樣。
就好像飛蛾撲火一般,見識過溫暖與光明的飛蛾,在不知曉火焰會贈予它死亡時,會朝著火焰撲去。
無知…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云淺這么認為,所以她可以拋下許多記憶。
可柳青蘿是人,不是飛蛾,她知曉前方的火焰很危險,所以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做不出飛蛾撲火的事情。
是因為害怕被傷害嗎?
云淺有想過這件事情。
后來知曉并非是這樣,她不是知曉會受到傷害所以不去觸摸自己所追尋的光,而是她懂得克制,知道什么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
柳青蘿這種對自己近乎于殘酷的理智,云淺曾經在自己很喜歡的人眼里見過,并且…見過許多次。
是了。
柳青蘿也想要做出飛蛾撲火的行動,她也想拼盡一切去追求那對她而言可以普照大地的太陽,哪怕得到的溫暖足以將她整個人焚燒殆盡,哪怕只有一瞬,只有一瞬太陽是屬于她的。
可她并沒有這么做。
因為柳姑娘真的是很知足的人。
她不要光照萬物的太陽,只要一丁點太陽殘留的背面、一點點皎潔的月光就好。
若是這樣還是太過于貪心,那月光柳青蘿也可以不要,黑夜中散落的點點星光就足以讓她欣喜的翻來覆去睡不著。
可對于一些人來說,即便是星光,也依舊是耀眼到滾燙的。
好在,柳姑娘真的是很知足的人,她一點不貪心。
她要的不是太陽、不是月亮、不是星光,她只要渺小又暗淡的燭火就好。
她只要能像是天明峰那樣,遠遠看一眼喜歡的人,然后將這份心情珍藏回到自己的房間,點一根蠟燭趁著微芒…就足夠她生活。
容易知足的人,也是最清楚應當在什么時候“放手”的人。
而徐長安,就是容易知足的人。
云淺很清楚的知道這件事,所以她才希望自己夫君是個花心、貪心的人。
因為貪心,會想要將一切都留住…也就不想要放手了。
所以,對于柳姑娘這個和徐長安有著相似感情的人,云淺興許很愿意看見她成為一只勇敢的飛蛾,而后…她說不得還要主動將“姓徐的太陽”搬到她的面前,讓她幸福?
這不是大方,而是給徐長安做表率——看,飛蛾撲火也沒有什么不好。
所以,就算到了很久以后,云淺仍舊希望他可以不要那么快的知足,因為天底下還有許多有趣的事情。
可是這些事情,云淺自己都沒有想的太明白。
唯獨想要他花心這個心愿是從很早很早之前就一直定下的。
“另一部分實話…是想要你貪心點。”云淺語氣毫無波動:“我是個貪心的人。”
太陽、月亮、星光、微茫,她都想要。
“貪心?”徐長安盡可能讓自己眼里的擔憂隱藏的更深。
云姑娘是神秘的人,他很早就知道這件事。
所以,盡管她偶爾會表現出很違和的模樣,他也會盡量的讓自己不要去理解。
就好像,他雖然總是追問云淺背后“家族”的秘密,可仔細去看,他對這些秘密的追逐…總是恰到好處,就好像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
他確實沒有。
也許是他有想過,若是知道了姑娘的秘密,如今這種平靜的生活就要消失了。
他是很知足的人,最早的時候能做一個管家就已經很滿意了,后來更是因為現實遠超預期而無法貪心的叫一聲娘子,總是一口一個“小姐”的。
徐長安有些疑惑的說道:“我很早就說過,我是貪心的人吧,食、色、財,我都喜歡的不得了…所以,小姐被我帶壞…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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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色。
徐長安在說到“色”這個字的時候,語氣都頓了一下,目光像是個賴子一樣在云淺頭發到長裙上掃視。
可以往會高興的云姑娘,此時卻無視了他刻意所做出來的充滿侵略感的視線,搖搖頭。
“還不夠。”
這不是貪心。
她希望徐長安有想要抓住一切的貪心,有哪怕傷害到別人也要滿足自己一心私欲的惡劣,徹底的變成惡人。
只有這樣,云淺才會真正的安心。
“不夠…?”徐長安眉尾輕輕顫了一下,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和云淺的十指相扣,“我不知道你的腦袋里整天想的都是什么。”
“你?”
“反正都是些不好的東西。”徐長安自顧自的說著,伸出一根手指:“小姐,有一句話你說錯了。”
“什么話。”
“小姐不是貪心的人。”徐長安如此說道。
開玩笑。
云姑娘不爭的性子,哪里貪心了?
她最容易滿足了好不好。
衣服上,穿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會被他笑話的花襖。
吃的,只要是他做的,從豐盛的海宴到白菜點綴的清湯面,都能吃的干凈。
自己去修仙,姑娘可以安心呆在北桑城,兩個月見一面也不會惱怒。
閑的無聊時,一本翻閱過多次的小說都能用來打發時間。
甚至,她明明那么喜歡溫存,但是也只要一刻鐘,一刻鐘之后就打回原形。
等等,只有一刻鐘這算知足嗎?
總之,云姑娘這都叫貪心,那天底下就全是貪心的人了…所以,徐長安覺得云淺才是天底下最容易知足的人,佛系的不得了。
“我倒是希望小姐能夠貪心一些,不要像是現在,一點小事就知足了。”徐長安無奈的說道:“學不會吃醋的人,也能叫貪心嗎?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聽著徐長安的話,云淺心口好像有一個皂角泡啪的一下碎開,她愣了一會兒,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
云淺忽然有些明白如何才能變成一個會吃醋的姑娘了。
首先,得把‘他哪怕喜新厭舊,只要不離開自己就可以’這種念頭丟下。
以及‘夫君變成惡劣的、占有欲強烈的人會很好,因為以后哪怕不喜歡她了,就算將她當做花瓶養起來,也不會將其丟下’的想法,同樣不能有。
“我…可能學不會吃醋了。”云淺平靜的說。
對啊,她總是在學著他,從筆跡到一切,如今的徐長安是知足的人,她又怎么可能貪婪的起來。
“學不會沒有關系。”徐長安握著云淺的手輕輕松開,笑著:“我心里清楚就好,小姐以后哪怕真的能說出讓我去納妾的想法,我也會好好聽著,然后在與你說了許多后…再拒絕。”
“…”云淺覺得這傾聽,然后拒絕的手段有些眼熟。
像是她敷衍徐長安時候的溫柔。
“要放棄學吃醋嗎?”徐長安想了想,說道:“看著小姐努力修行的樣子,我還是很喜歡的,畢竟…你吃醋,說明在意我。”
盡管吃醋只是喜歡最微妙的一種表達方式,但是徐長安還是喜歡。
他很誠實,也認為自己很貪心。
“你不想我放棄,我就還可以學。”云淺說道。
“那就學吧。”徐長安伸了一個懶腰,隨后似是不經意的說道:“所以能告訴我,小姐為什么變得不像是小姐了嗎。”
在方才某個瞬間,云淺讓他覺得不那么熟悉,但是絕對稱不上陌生,只是…很奇怪。
他在說完之后,又覺得自己的話很突兀,立刻補充道:“要是和小姐的秘密一樣不能說,那就別說了。”
云淺:“…”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事情。
一種是徐長安知道并且忘記,云姑娘也跟著忘記的。
一種是徐長安知道并且忘記,云姑娘卻始終記得的。
遙遠過去的回憶在腦海中回蕩,本以為根植在靈魂深處刻骨銘心的感情會伴隨著她永生永世直到星河崩滅,如今卻發現,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的多。
至于說有什么事情他們不知曉的,云淺從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這樣的事情也不會存在。
但是有些事情,知道了也不意味著理解,就好像現在徐長安的一頭霧水一樣。
所以他再一次牽著云淺的手,也能感受到姑娘深藏于海霧中的小情緒,安靜的等待著她的回應。
云姑娘不愧是云姑娘,她回過神來后,就沒有任何的猶豫。
“我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云淺偏著頭:“很奇怪嗎?”
“不奇怪,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徐長安立刻說道:“我說呢,小姐是想起你小時候的事情了嗎。”
怪不得他覺得云姑娘好像有些遙遠。
她小時候的事情,自己并不知曉。
徐長安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說道:“小姐,你不會是想家了吧。”
“沒有。”云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就在眼前,我以后會想…現在為什么要想。”
那些回憶就算能讓她不適和擔憂未來,但她現在有夫君在身旁,心情好著呢。
對于云淺而言,方才不過是記憶封印松動所帶來的后遺癥,讓她緩一緩,將這些事情忘記也就不礙事了。
“不過…”云淺手指輕輕放在太陽穴上:“我可能要用一些時間才能不被影響。”
要用一些時間才能忘記。
很久。
可能要一、兩天。
畢竟是“她”的記憶,如今自降為云淺后,雖然只是冰山一角,但美好的、殘酷的東西混合著塞進普通的云姑娘腦中,她處理起來,自然要花費時間。
“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徐長安現在完全“懂”了,他笑著說道:“這叫什么…回憶總是來的讓人猝不及防?沒關系…你小時候的事情我不是那么感興趣。”
假話。
其實很感興趣。
是大家族金絲雀一般的生活?
還是被寵愛的幸福的童年。
亦或是孤獨的?
畢竟,他很少能看到呆呆傻傻的云姑娘露出那樣豐富的表情…但是云淺不想說,他就不問。
人被過去的回憶影響,他覺得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能讓清冷的云姑娘更有人味。
他也是這樣。
想來,他偶爾回憶起前世時…一定也會給熟知他的云姑娘一點點陌生和距離感。
總之,云淺不是心情不好,他就安心了。
“我不高興。”
“…嗯?”徐長安瞬間變了神情。
“我不高興。”
云淺重復了一遍的自己的話,心想她居然也會因為夫君的一句話而不高興,一直想著忘掉,但果然還是不吐不快。
“因為什么。”
“你。”
她會惱怒了,雖然只有一點點。
這叫什么…
秋后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