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陰涼清影,細雨綿綿的灑下,云姑娘憑欄而歇。
亭子不遠處就是暮雨峰的內湖,此時因為漲水的緣故,湖水混合著溪流已經淹沒到了小亭的邊緣,欄桿處的云淺只需要稍稍探足,就可以碰到那潺潺的流水。
這一幕溢水的景色十分的好看,混合著雨聲可以讓人心神寧靜。
云淺靜靜的看著周圍的風景,面色十分的認真。
她覺得有些悶得慌,便摘下了面紗,微微喘了兩下,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接著,云淺對著亭子外伸出手,只覺得暖風習習,些許煙雨拂面,遠處小船上五顏六色的彩燈映在水面上。
徐長安走之前給她留了一道靈氣,保護她無論做什么都不會被寒氣侵蝕。
云淺不知道應當怎么形容這件事…
她看向手中那帶著暖意的雨水,名眸里閃過幾絲糾纏之意。
被留了靈氣保護,她應當高興嗎?
云姑娘想不明白。
因為如果她受涼了,徐長安會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云淺很享受那種感覺…加上這副身體的確很是虛弱,所以她在徐長安眼里,便是大病沒有、小病不斷的體質。
至于說為什么沒有大病,她自然是舍不得讓徐長安太過于心疼,分寸這方面,多年來云淺也拿捏的很好。
有了身上這一道水靈氣,她便不會再受涼,自然不會再染風寒,也就失去了生病后的溫暖體驗。
但是這種被保護的感覺,她也很喜歡。
相互矛盾,便不可能兩個都要。
但是讓云淺從這兩種體驗里選一個出來,她實在是無法做出取舍。
對了。
還有一件讓她需要認真思考的事情。
亭子中的云淺雙手撐在欄桿上,視線環顧四周,將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她眼里的不解更加的嚴重。
徐長安此時是去暮雨峰“食殿”買用來招待李知白的菜去了,所以讓她在這兒稍等一會兒。
云淺不解的不是徐長安為什么不帶她一起去,她雖然雖然想要跟著去,但是她的體力不允許,畢竟一會兒還要回天明峰呢,所以她在這里歇息、等徐長安回來。
云淺不解的是——風景。
徐長安走的時候,說這兒的風景很不錯,讓她多看一會兒。
云淺著實不知道,眼前這一片漲水的湖、煙雨和一群暗中看著她的姑娘們有什么好看的?
他不在身邊,什么樣的風景在她眼里都是不存在的。
相反的,只要徐長安在身邊,哪怕是泛舟時已經看厭膩的星空,也是那般的璀璨。
不過徐長安讓她欣賞一會兒,云淺自然會聽的,努力去讓自己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正在看風景的云淺不知曉,她如今就是暮雨峰姑娘眼里最好的風景。
此時天色漸冷,但是在她的周圍卻隱藏著許多女人。
湖面上,那些本來泛舟的船兒一艘艘的都靜靜的懸在湖面上,不約而同的欣賞起遠方的風景。
相比于湖上的,岸上的姑娘就要狼狽許多了,她們都被淋成了落湯雞。
也沒有辦法,此時天上下著雨,她們拿雨水沒有辦法,如今在偷看怎么撐傘?
真要撐傘,那么只怕這里很快就成蘑菇園了。
“看看看,她摘了面紗了!”
“嘶…”
“喂,不是說這位妹妹是因為小師弟才變得好看的嗎?”有一個女人輕聲說道:“我怎么覺得小師弟走了…她反而變得更好看了呢?”
她這一句話,迅速的引起了許多人的共鳴,顯然不止一個人這么想。
“你們想什么,她既然是小師弟的妻子,應當早就與他相融了,怎么可能因為他離開就便回普通的人?”
“相融?”
“我說的是她們兩個人的氣機。”
“哦,我怎么覺得…她就是好看呢?和小師弟沒什么關系吧,本就是郎才女貌的事情。”
“這位云姑娘讓我想起了師父…”
“小師弟呢?他去哪里了?方才是誰跟著他去的?”
“哦,師弟去食殿買菜去了,看起來應當是要親自下廚。”
“親自下廚?”
“他還會做飯呢?”
“聽執事殿的姐妹說他會做吃的,而且很會備點心…不對啊,這事兒也不是秘密,這位師姐,你居然不知道小師弟會下廚?”
“我以往只知道咱們山上有個男子,其他的不了解。”女人有些尷尬的說道。
顯然,她今日是被云淺吸引而來的,對于徐長安…是第一次去了解。
而似是她這樣的女子還有不少,可以預見今日之后,徐長安這個師弟是真的走入了暮雨峰的話題中心,短時間內是下不去了。
“我有些羨慕這云姐姐了,不知道小師弟做飯是什么味道。”
“你怎么喚她云姐姐?你當她奶奶都夠了吧。”
“年齡又不重要,她看起來成熟一些?咱們這兒不都是看外貌定輩分的嗎。”
“那是你們這些合歡宗的壞女人,別帶上我,我是新來的弟子。”
“不許說我是合歡宗的人…我和那地方早就沒有關系了。”
雨中,姑娘們的聲音輕飄飄的傳到顧千乘這位“合歡宗”小公主的耳朵中,她眉頭忍不住抽了兩下。
她聽著…怎么這樣的怪異呢。
可是也沒有辦法,不說別人了,她繼承了合歡鈴,作為合歡宗下一任宗主…還不是整天呆在暮雨峰上。
用她二娘的話來說,她這個未來的宗主首先就吃里扒外,當然沒有臉面說其他人。
想著,樹下的顧千乘看著亭子中的云淺,只覺得心跳加快。
她娘親會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
“云姐姐真好看,嘻嘻…”
顧千乘嘴角帶著壓抑不住的笑容,那種帶著小姑娘天真和幾分渴望的眼神,看的一旁的柳青蘿身子一顫,輕輕往顧千乘的反方向挪了幾步。
她覺得顧千乘說的對,暮雨峰上的怪人是真的有很多。
她在暮雨峰上走,遇到了一些女子,有些人看她的眼神…似是要將她吃了似得。
那種眼神,青樓出身的柳青蘿最了解不過,她也見過許多對食的姐妹。
所以,她才信了顧千乘的話,認為暮雨峰上不太安全,隨著她在這里偷看云淺。
反正只要不接近云淺就好。
徐公子呢…怎么沒有見到徐公子,他怎么將云姐姐一個人留在這里了。
沒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柳青蘿有幾分失落,不過很快的,她的注意力也放在了遠處云淺的身上。
柳青蘿此時無時無刻都在被天地靈氣洗練身體、灌注靈力,雖然還不會動用一身的力量,但是視力已經遠遠超過了普通人,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遠處的一些細節。
許久后,柳青蘿隱去眼里的幾分艷羨。
這位云姐姐,以往有這樣好看的嗎?
一眼看去,云淺的黑色束腰趁著那纖細腰肢,白色緊身袍袖上衣,長發的低垂下,顯得體態修長,眼梢狹長,不施粉黛,但是絲毫不影響她的精致。
陰天下,遠處彩船的光撒云淺的面上,映的臉部輪廓分明,容色晶瑩如玉。
云淺分明沒有做什么動作,只是安靜的在那兒,卻給人一種盡態極妍的驚艷。
柳青蘿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喃喃道:“她若是點了妝…不知道…在這樣的人面上施妝,會是什么感覺。”
顯然,此時的她注意到云淺屬于女子的美,不摻雜任何的情緒。
柳青蘿沒有發現,她說想給云淺化妝后,身上環繞的靈力都僵硬了幾分。
不過,她很快就脫離了出來。
云淺是干凈人,與她這樣的人是不同的,施妝什么的,她都說了不接近,就不做什么夢了。
只是柳青蘿覺得有些奇怪,她以前也不是沒有見過云淺,畢竟同處北桑城,偶爾還是能瞧見兩眼的,那時候的云淺…冷的像是一個冰塊,只讓她覺得高貴、高不可攀。
如今,她瞧著云淺沉吟思索、依欄觀景、瞧著她微微蹙起的眉頭,突兀的便陷入了云淺的魅力中。
亭子下涌動的流水像是被云姑娘踩在腳下。
踩一江煙雨,仙子憑欄。
柳青蘿深吸一口氣,然后便有些擔心,她能看到周圍有許多人都在看云淺。
徐公子去哪里了,怎得還不回來?
柳青蘿不懂仙門,但是祝平娘和她說了一些仙門的殘酷和徐長安并不算高的天賦地位,她便有些擔心…擔心云淺會遇到危險。
畢竟,長得好看是福還是禍,這要取決于環境是否安穩。
修仙界,那自然是不安穩的。
她覺得云淺應當將面紗戴好的,不該摘下…可是這種話也輪不到她去說。
只能輕輕嘆息,看向身邊那個張著嘴、直勾勾盯著云淺的顧千乘。
又是一聲輕嘆。
她也知曉了顧千乘的地位不凡,但是指望這樣的人保護別人,那還是算了。
“顧妹妹,我的天賦很好嗎?”柳青蘿忍不住問。
“姐姐的天賦?我不敢說,但是一定是極好的。”顧千乘雖然恨不得飛到云淺的身上,但是還是抽空回復了柳青蘿:“我知曉我不是玄鏡司壞人的對手…所以,將來說不得還要指望姐姐幫我教訓他呢。”
什么玄劍司千年難遇的天才?比得上她柳姐姐靠著三行吐納法就一日開源的仙品天賦嗎?
“希望如此吧。”柳青蘿輕輕咬唇,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做一個有用的人的。
保護別人先不說。
至少,得在暮雨峰這個“虎狼之地”先保全自己的清白才是。
別她在青樓里都挺了過來,卻入了仙門糟在了女子的手中,那真是哭都沒有地方哭去。
此時,暮雨峰的女人們可不知曉,她們將云淺圍的里三層外三層的行為、加上一些女子炙熱的眼神給柳青蘿留下了怎么樣如狼似虎的壞印象。
盡管有一部分人夜探柳青蘿的房間是想確認她的仙品天賦,但是…壞印象已經留下了。
她連顧千乘都覺得奇怪,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柳青蘿雙手交在小腹處,整個人戒備的看向周圍。
徐公子在這樣的環境下修行…居然有那樣的性子,在她這兒,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姐姐,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顧千乘雙手捧著自己的臉,腰間鈴鐺晃呀晃的,轉身看向柳青蘿。
“什么事?”柳青蘿問。
“若是我這樣大的丫頭,忽然抱住姐姐你喚一聲娘親…這是很奇怪的吧。”顧千乘小聲說道。
柳青蘿:“…”
她愣了半晌,才緩緩點頭。
當然奇怪了,而且很失禮,天底下哪里有未出閣的姑娘被人叫了娘親而無動于衷的?
“也是。”顧千乘的視線繼續放在云淺身上,喃喃道:“現在的時機是不太成熟,姐姐對我都沒什么印象呢,等熟絡一下再說…嗯,試劍泉上我要好好努力,讓姐姐記住我才行。”
柳青蘿聽著顧千乘的話,很想說一句,喚娘親這種事情不是說混熟了就能解決的。
不過她沒有開口,而是若有所思的低下頭。
她對于顧千乘的想法,有了一點點的了解。
她看向云淺。
這云姐姐,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上下,要說驚艷是有的,但是母親的溫婉柔和在她身上看不到多少,顧千乘怎么會想要喚她娘親?
很奇怪,不過這仙門奇怪的人本就很多,她要早些見怪不怪才是。
還有一件事,顧千乘的話,將她的思緒引導至了一個莫名的點。
按照她知道的消息,徐長安和云淺定終身已經有許多年了,這就是一對最正常不過的夫妻,放在塵世里,云淺這個年紀的姑娘,孩子十多歲的都有問題不少。
但是云淺卻沒有動靜。
是不想要孩子?
也是,徐公子畢竟是仙門,說不得沒有這樣的打算。
柳青蘿啐了自己一聲。
她想什么無禮的事情呢。
柳青蘿搖搖頭,抬起頭…忽然一愣。
只見遠處,亭里的云淺一只手蓋在了小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讓柳青蘿更加驚愕的事情還在后面。
云淺看過來了。
她分明距離云淺有些距離,也站在樹下,但是柳青蘿就能很清楚感覺到,云淺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她…在看自己。
“云姐姐、云姐姐看我了!”顧千乘興奮的道。
柳青蘿聞言,身子劇烈顫了兩下,因為她看見,云淺拿起了亭子中的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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