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安本來好奇云淺和李知白相處的方式想跟著一起,但是他瞧著眼前這個一幅姑娘家茶會模樣的布置,懵了一下后,一只腳都踏過了門檻,卻還是收了回來。
后退一步,試探的道:“先生…你們聊,學生就不打擾了。”
“嗯。”
隨著李知白點頭,徐長安眼角微微一抽后,給了云淺一個眼神,旋即眼看著門緩緩關上。
徐長安:“…”
他沉默后,還是緩緩走下了樓梯,回到一層后推開門看著窗外的細雨,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若是有人能看到徐長安的表情,便會發現他此時的神態很奇怪,像是在笑,但是笑容里有帶著幾分無奈和驚愕。
沒辦法,當他發現李知白這個心里極為特殊的先生居然在“緊張”的時候,很難不產生這樣的情緒。
她居然在緊張。
是緊張云姑娘會不會喜歡她準備的蜜餞、熏香、軟毯子嗎?
雖然這么想很失禮,不過李知白此時真的給了徐長安一種…內向的孩子碰見了想要交朋友的人,但是又無從下手的“無助感”。
以往徐長安只是覺得李知白孤僻,如今看來,她其實…只是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吧。
難怪,她總是說祝管事是大麻煩。
對于這樣的李知白來說,祝平娘那個八面玲瓏、與誰都能膩兩句的性子,真真的是她的克星。
會用胭脂,能想到給云姑娘準備零嘴,先生的內心果然是很細膩的。
若非是他尊敬至今的先生、余威尤在,徐長安說不得會覺得這樣的李知白會很可愛…
如今嘛,只覺得自己解鎖了先生新的一面,她更有人情味,心里的感覺也更親近了。
然后就是不解了。
先生居然想要和云姑娘交朋友。
誰能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么。
李知白不想他進去看,從云姑娘那里又問不明白,畢竟先前的事情云淺說她只是請李知白給她點了一個妝,其他的什么都不做。
她是怎么對李知白施加魅惑的,徐長安自是想不明白的。
李知白滿意的看了徐長安退出了房間,還不忘推了云淺一下,心中松了一口氣。
她的這個學生果然很知分寸。
其實,若是徐長安非要跟著一起也不是不行,但是她也的確會有不自在…畢竟李知白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所作所為不符合徐長安心里先生的形象。
畢竟自己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將屋子做了這樣大的改變純粹是為了歡迎云淺,她對云姑娘的在意…只要不是傻子應當都可以看得出來。
云淺倒是不在意徐長安退出房間的舉動,只是她剛才踏過門檻后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到了徐長安給自己一個安心的眼神。
云淺頭上飄起來一個小小的問號。
顯然,她是沒有明白徐長安的意思,她并非是會因為獨處而不安的人…想了想,云淺覺得徐長安是讓她對先生有耐心些,不要太敷衍讓他難做。
可是她對于李知白的好感還是很高的。
畢竟,在天道的安排之下,若非有她的存在,說不得徐長安真的就要三妻四妾了,到時候這正宮的位置,多半就要落在眼前這個心神不寧的姐姐身上。
正想著,云淺便見到李知白對著她伸出手,說道:“妹妹換了鞋子吧,我鋪了軟墊。”
“嗯。”云淺點點頭,褪下繡鞋,穿著一雙白色繡著花兒的長襪踏在絨墊上。
的確還挺舒服的。
“暖手爐可燙?”李知白看著云淺手心小爐:“若是燙了,我可以調低一些。”
“不燙。”云淺點點頭,站在門前,嗅著空氣中蜜餞香甜氣息混著牡丹熏香…伴隨著一股熟悉酒香的味道,有些驚詫。
她在房間里四處看來一眼,隨后奇怪的看了李知白一眼,卻沒有說什么。
她在等待李知白開口。
李知白可能也意識到自己這樣的反應有些太過于劇烈了,一時間有些尷尬,做主人的反而在客人面前愣住了。
她往日一個人住,點的是一盞古樸油燈,其余的燭臺皆空著,燈盞光潔如新,如今只有一顆火苗搖晃,反而有些不合適。
李知白輕輕吹了一口氣。
“嘭——”
一撮火苗忽的出現在她的掌心,隨后愈發明亮,飛到了房間的正中央,燃燒之余將光揮灑,驅除了填滿屋子的黑暗。
她這個堅持沐浴、點油燈、不用傳送陣的女人,在云淺來了后,將所有的堅持都破了個遍。
李知白瞧著自己的一身道袍,忽然說道:“妹妹稍等我一會,我去換身衣裳。”
“好。”云淺自然沒有意見。
李知白點點頭,隨后走進里屋,不過很快又退出來:“桌上有我備的點心蜜餞,妹妹無須客氣。”
“嗯。”云淺應聲。
等到李知白進里屋換衣裳,云淺自然而然的走到桌前,目光在那正在燙著的酒上掠過。
她方才是在獨飲?
用夫君的話來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這兩個人的興致倒是一模一樣。
云淺點點頭,心想李知白的品味不錯,隨后走到桌前拿起一塊蜜餞放入口中,含著蜜餞,感受那酸甜在口中化開,不懂聲色的點點頭。
因為她比較在意李知白,加上這個房間她之前來過一次,所以再次見到,縱然是云淺也能感覺到李知白準備的認真。
本來白皙、空無一物的墻上布滿了幾尺長的紅木雕花,沉木的香氣混著淡淡的好聞氣息,云淺看過去,發覺不遠處的桌面上有一個小香爐,散這裊裊青煙。
她只喜歡夫君的味道,所以覺得有些悶得慌,便走過去推開了窗子。
窗外的雨水已經轉小,化作和風細雨落在面上,帶著一股子云淺喜歡的味道,讓她忍不住深呼吸,露出些許滿足神色。
看下去,只見徐長安正坐在院落一口青銅古鐘下方的石登上,抬起頭對上了推開窗子的她的石閑。
顯然,徐長安愣了一下,沒想到云淺忽然開了窗。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對著云淺眨眨眼,做了個口型說讓她不要著急。
云淺點點頭。
“讓妹妹久等了。”
此時,李知白從里屋后的屏風后走出來,云淺看過去,隨后眼神微微一動。
只見,此時的李知白已經換下了她那一身洗到發白的道袍,換上了一身純白、松軟的居家長裙,適中下的年齡,長發散落至腰間,在發尾綁了一個白色的緞帶,雖然樣貌只能算中等,但是這樣打扮后,也隱隱透著一股子毓秀之色。
主要是,她的身材真的很好,平日里被一身道袍封印著,誰也瞧不見,如今倒是大大方方的暴露在云淺面前了。
但是卻不顯得嫵媚、哪怕此時李知白看起來有些緊張與不適應,卻依舊透著一股骨子里的大氣靜雅,自然的讓人舒適。
有時候,不是要有著完美的樣貌才是美人的,云淺在徐長安的寫的書里見到過一句話。
美人在骨不在皮。
所以她很清楚,徐長安該是會喜歡這樣的姑娘——
當然,那也是遇到她之前了。
如今的徐長安,心里卻再放不下其他的姑娘,李知白的特殊,純粹是因為她是長輩。
“…”李知白被云淺毫不遮掩的盯著看,上下打量,只覺得氣氛一時間凝固了,心游神晃。
她…應當說什么好?
自己這副打扮很奇怪嗎?
可也沒有辦法,李知白既然準備各論各的,自然不能用在徐長安面前的裝扮對待云淺,所以她將自己許久之前的裝扮拿出來穿了…至于說她的氣質是否還合適,便不甚清楚了。
畢竟,她早就不是以前那個三天兩頭開茶會的千金小姐了。
如今的李姑娘,以知白為明,整日埋在草藥丹爐附近,哪里還有以往嬌美的氣質。
“嗯,很好看。”云淺上下打量了一圈李知白,輕輕點頭。
“這樣?”李知白一怔,隨后松了一口氣。
換了其他人,她興許會覺得是客氣話,但是云淺不咸不淡的說出口,她反而覺得對方是真心話。
云淺的身上,真的有一種吸引她的氣質。
“許久沒有穿過了,還合適就好。”李知白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妹妹也很好看。”
云淺沒有回應,只是捧著暖手爐,心想若是李知白的這副樣貌,配不配的上她的夫君先不說,至少能讓他喜歡。
從各方面來說,天道這顆落子都是極其完美的,很客氣,如今的李姑娘不再是棋子了,反而對云淺在意了起來。
李知白踩著細密的步子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后,將開著透著的寒風重新關上。
樓下。
徐長安:“…?”
他揉了揉眼睛,旋即眼角開了幾度,瞳孔放大。
方才窗前那個一襲白裙的姑娘…
是誰?
先生?
他再一次揉眼,可惜這次只能看見屋里的靈力火焰,真的很亮,照著里頭姑娘的影子在窗上留下婀娜的剪影。
“嘖。”
徐長安只覺得,云姑娘的魅力…已經突破天際了。
不過越是這樣,他便越是安心。
以先生的性子,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因為云淺是他的妻子就另眼相看的,一般而言…初次見面后給一個見面禮后,應當就不會再理會她了。
如今反而有意外之喜。
他當然是希望云淺和李知白的關系越親近越好,畢竟修仙界危機四伏,若是以后他出了意外不在了,姑娘還有人護著。
至于說忌憚李知白什么的,她會不會喜歡姑娘家什么的,徐長安從未有想過。
只是想一下,都是對李知白的不信任、詆毀與褻瀆。
人的心思,總是要干凈些的。
被徐長安看見了這副樣貌,李知白卻沒有什么感受,對于她而言,只要云淺不覺得難看便可以了。
畢竟,她可是準備讓云淺隨著她學胭脂的,這時候自然不能讓她懷疑自己的審美。
其他的反而沒有多想過。
她準備好了一切,但是事到臨頭,反而不知曉應當說什么了。
她看了一眼梳妝臺那些她取出來的胭脂,沒有在主動開口。
云淺來找她有什么事情,李知白方才換衣裳的時候回憶了一下云淺不施粉黛的面容,便想明白了。
她喜歡的妝容,被雨水洗去了?
以這位妹妹的性子,八成是來找自己補妝的。
一個普通、沒有修為的姑娘來找青州神秘隱仙補妝,怎么想怎么奇怪,李知白反而覺得高興,慶幸自己點妝的記憶還未丟下。
“妹妹方才頂著雨一路走過來累了吧,坐著歇歇吧。”李知白說道。
云淺點頭,在絨墊上坐下。
李知白正要說話,便見到了云淺白色長襪上繡著些許精致的繡紋,愣了一下。
云淺順著低頭看下去,隨后勾起嘴角,輕聲道:“這是他給我繡的。”
“長安?”李知白看著那襪子上極好的針腳,有些驚訝的點頭:“難怪他說自己做執事的本事還是有的,這花兒…有幾分繡娘的意思。”
自己學生還會繡花呢?
還是給自己妻子襪子上補針腳,換作一般塵世里的男子…斷是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會做飯、追繡花、會照顧人,很難不被人覺得像是個賢惠的女子。
簡單的一個話題后,李知白的心情緩和了一些,她問道:“妹妹喜歡這樣的長安?”
“喜歡。”云淺想也不想的說道。
“我不甚清楚現在的女子,不過…一般女子該是希望自己丈夫志向更遠大一些的?”李知白想了想,心道塵世里的姑娘若是沒有太大的變化,應當覺得男子不該會這些。
當然,她本人十分喜歡徐長安性子里的這份細膩。
“會這樣嗎?”云淺微微蹙眉,不過隨后舒展眉頭,隨意的說道:“他喜歡就好。”
徐長安喜歡對她做這些,那就是天底下最遠大的志向了。
“我也只是隨意說說。”李知白點點頭,看了一下桌上發現蜜餞被云淺動過了,頓時勾起嘴角,輕松了許多。
“罷了,是我過于緊張了。”李知白嘆息,隨后起身說道:“妹妹可是要補妝?那現在就開始吧。”
第二次見面,總不能給妹妹太差的感覺。
她現在開始羨慕起祝桐君了,若是自己能有她三份本事,也不至于這樣從頭失禮到尾,連話題都找不明白,說什么襪子…這哪里是她該說出口的。
“補妝,不急。”云淺放下手上的暖爐。
李知白準備了這樣多的東西來討自己喜歡,云淺覺得她總該是有什么話要和自己說,看在她喜歡她、以及徐長安臨走時候那個眼神的情況下,她可以聽聽她的愿望。
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要有來有往的。
李知白給了她一個愿望,她自然會還一個,這是徐長安教給她的規矩,自然要遵守。
“我不太懂這些,你有什么喜歡、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情,都可以與我說。”云淺說道。
李知白:“?”
這是要…滿足自己的愿望????
這話聽著耳熟,因為前不久她剛與云淺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