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忽然軟了下來,似花針,如細絲,密密的斜織著打在窗欞上,發出令人安心的聲音。
從徐長安和云淺進入主樓后,雨倒是小了不少,不似暴雨了。
就好像那雨就是上天給云姑娘的“考驗”,特意要淋濕她似得。
云淺高興的時候并不會想普通的姑娘一樣將情緒寫在面上,但是至少目前為止她微微昂首向著徐長安索要溫存…足以見得她很喜歡方才徐長安憋出來的那一句情話。
是了。
他答應過要保護自己的。
做一個小女人,努力做好一個小女人,這也是她正在努力的事情。
她的動心都寫在了眼睛里,不過很快的…這一對水潤的眸子里便添了幾分疑惑。
云淺不解的看著一臉尷尬的徐長安,輕聲道:“怎么不過來,我已近沒有妝了。”
徐長安的視線在姑娘唇上一掠而過,無奈的說道:“咳,我不是說了嗎,先生就在樓上呢。”
他得要心大成什么樣子才能在先生的房間里和云姑娘親近啊。
雖然李知白總是一幅保持平凡、抑制修為的模樣,但是徐長安很確認一點,那就是自從他踏入劍堂之后,他的一切行為應當都在李知白的感知中。
若不是這樣,他以往過來打掃劍堂真當先生不知道嗎?
所以哪怕云姑娘此時再像一道美食、甚至要主動送入自己口中,他也是絕對不會吃下的。
“先生…”云淺往上看了一眼,疑惑的道:“沒關系的吧,就好像北桑城湖邊那些游湖的人,也不怕被人看。”
云淺覺得即使讓李知白看見也沒關系,無非是游湖親近的人變成了她和夫君、李知白變成了在旁邊看的人。
“這可不一樣。”徐長安單手掩面,對于云淺的邏輯也沒有什么辦法。
“我知道了。”云淺點點頭,卻也不失望。
因為被他喚了一聲阿淺,又帶了一句情話,她已經很高興了…沒有親近做錦上添花也不礙事。
這邊,徐長安給云淺整理好了衣物,便看向她的繡花鞋。
之前鞋子進水的事情,他還記得呢,雖然用靈力驅除了水汽,但是還是看一眼才能安心。
“去了鞋子。”徐長安蹲下來說道。
“我的襪子…”云淺在椅子上坐下,眼看著徐長安替她去了繡鞋,眨眨眼。
方才襪子也浸了水…
雖然她是普通的姑娘,但是也有不普通的,所以不會有什么味道。
“嗯…”徐長安在鞋子中留下了一抹靈氣,隨后給云淺穿上鞋:“不難受了吧?”
得到云淺確定的話后,徐長安這才安心:“我去找先生了。”
“去吧。”云淺輕輕后退一步,給徐長安讓出了上樓的通道。
“我這就回來。”徐長安松了一口氣,心想還好姑娘最是通情達理,若是云淺被他拒絕后真的表現出失落,他還真的不知道應當怎么辦了。
給了云淺一個安心的眼神,徐長安走上了螺旋向上的樓梯。
當徐長安走上樓來到李知白房間的門前,他還未出聲就見到門已經打開,而在精木門檻上規規矩矩的放著一把戒尺橫著。
徐長安眉頭一挑,他走過對著戒尺行了一禮,隨后撿起戒尺,看向房間里。
只見窗子開著,在窗臺上放著一柄長劍。
而李知白正背對著他坐在桌前,撐著臉看向外面的雨落之景。
徐長安嗅了嗅,聞到了一股極為熟悉的酒香氣。
這酒…
徐長安眼睛睜大了一些。
在他離開的這一會兒,李知白撤去了茶,反而燙起了酒水…
一個人吃酒嗎?
也是,也沒有第二人了。
徐長安自知打擾、撞破了先生一人獨飲的興致,雙手捧著戒尺站在門外,應著頭皮說道:“先生…”
見面的禮節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就被打斷了。
“進來吧,傻站著做什么。”李知白放下酒杯,面上隱去一抹興許是酒氣帶來的紅暈。
“是。”
徐長安老老實實的走進來,往桌上看了一眼,果然見到一個小酒爐。
他將戒尺送過去,然后自然而然的翻轉掌心。
“我又沒有說要打你。”李知白看著徐長安那老老實實的樣子,眉眼帶了幾分笑意。
她對這個小子寵愛的很,本就沒有不滿。
只是徐長安給她帶來了不少的麻煩,如今這才剛走就找上門來,還壞了她吃酒的興致…也該罰。
李知白接過了戒尺,輕輕在徐長安手心碰了一下,隨后語氣頓了下,若有所指的說道:“我倒是第一次知曉,原來你這個小子有一手說情話的本事。”
以前怎么沒有看出來呢。
暮雨峰的姑娘一直說徐長安是個木頭,她本也這樣以為…但是方才在她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情,顛覆了她對徐長安的看法。
“讓您見笑了。”徐長安不動聲色的說道:“對內子…自是不同。”
“你還是喚她云姑娘吧,一口一個內子的,怎么那么別扭。”李知白嘖了一聲,笑意卻沒有減少,顯然沒有真的怪他。
若是他對妻子和對普通的姑娘都是一樣,那才是需要怪罪的。
如今將所有真心的溫和都交給妻子,李知白自然很喜歡,畢竟她最喜歡的便是專一的人。
而且,她忽然覺得瞧著自己學生與她有好感的姑娘談情說愛、溫和的替她處理繡鞋長襪…
這些都很有趣,還想要多看兩眼。
不過,她也只在徐長安走進自己的主樓才下意識感知了她們,之前并沒有做過任何偷窺的事情…硬要說,只是方才站在窗邊看著他們撐傘走過來。
李知白看著自己杯中的晶瑩,心想難道是她吃了酒的緣故,居然這樣的在意。
算了。
“來拿劍的?”李知白看向窗臺。
“嗯。”徐長安如實說道:“方才忘了。”
“你也是,真就帶著她一路淋過來。”李知白無奈的說道:“有你這樣做管家、丈夫的?”
“這不是不能用靈力嗎。”徐長安下意識說道。
“這兒是我的劍堂。”李知白喝了一口酒水:“至少在劍堂里,你可以放心的表現你的特殊,哪怕用靈力繼續當傘用,有我遮掩著…不會被人發現的。”
徐長安聞言一愣。
還能這樣?
“先生,您不與我說,我哪里想的到這一點。”徐長安苦笑。
“我怪你的也不是這件事。”李知白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窗前,順手將窗臺上的長劍丟給徐長安,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一把小傘,你非要和妹妹一起撐,怎得這樣沒有男子氣概。”
徐長安聞言,接過長劍后眼里起了幾份怪異,他小心翼翼的說道:“先生的意思,方才我該自己淋雨,給姑娘撐傘?”
“不然呢?”李知白反問。
她此時倒是有些像是心疼淋雨妹妹的姐姐。
徐長安:“…”
他現在確認了,在主樓之外,李知白真的沒有偷聽他和云淺說話,嗯,這也正常…畢竟是他最尊敬的先生。
不過…
先生果然不理解云姑娘的心思啊,云姑娘要的是同風雨,而不是自己小廝一樣替她撐傘,不過這些東西他也沒有辦法解釋,只能咳了一聲,認真的說道:“先生,我這樣…也是有理由的。”
“有理由?”李知白眨眨眼,很快就明白了,她說道:“云妹妹喜歡?”
“嗯。”
“她還真的與眾不同。”
徐長安沉默了,李知白則喝下了自己杯子中的酒水,隨后看著那酒爐下緩緩跳躍的火苗,隨意的說道:“如今該說的我先前都與你說完了…還有事情嗎?”
徐長安看著那酒水熟悉至極的氣息,搖搖頭,不過又點點頭。
“說。”李知白絲毫不拖泥帶水。
徐長安清了清嗓子。
片刻后…
李知白眉頭一挑:“云妹妹要見我?不早說…我先前沒有與你說,她來見我直接上來就好?”
還通報個什么勁,又不是徐長安。
倒不如說,云淺有事情主動找她,她還很高興。
更是好奇,云淺這個什么都不想要的妹妹特意要來找自己…是有什么事情要說。
瞥了一眼徐長安。
是為了她的夫君?
徐長安:“…”
她現在算是知道了,李知白對于云淺的好感已經高到了什么程度了。
“去吧,帶妹妹上來。”李知白擺擺手。
徐長安無奈,領命下樓。
房間里,云淺安靜的站在一旁看著窗外的落雨,直到聽見了下階梯的腳步聲,這才轉過身,迎了過去。
“小姐,我帶你上去吧,先生已經在等著了。”
“嗯。”云淺應聲,只是她牽住了徐長安的手,說道:“我現在沒有妝…”
等她補了妝,再想要親近,可就要等一段時間了。
不過徐長安并沒有理解云淺的意思,沉吟后說道:“先生又不在意小姐的妝還在不在…不過,她老人家好不容易給你點的妝就這樣洗去了,好像是不太合適?”
老人家…
云淺眨眨眼。
“算了,先生看起來很喜歡你,應當不礙事。”徐長安沒有多想,說道:“小姐,你走慢些,這兒的階梯旋著不太好走,別磕著腿了。”
“知道了。”云淺輕輕抬起腳踏足往上的階梯。
隨著腳步,周身的木旋梯散發著淡淡的檀木香味,墻上掛了些許字帖與丹青,風格各不相同,以水墨畫為主收集了許多的畫道大家的瀝血之作。
注意到云淺的視線,徐長安解釋道:“先生喜歡收集一些字畫,她雖然不算是暮雨峰的人,但是在這方面的造詣也是很高的…小姐以后若是有機會,可以像她請教。”
云淺不是想學女子六藝嗎?
如果能跟著李知白學,那他真的能安心很多。
“這些字…”云淺正是不知道這些字畫有什么好看的,她只是覺得這樣的樓梯感覺不錯…如果以后自己家里也能有一個,然后將徐長安作的字畫掛在一旁,豈不是每天回房都可以看見了。
那李姐姐果然是個聰明人。
云淺從她這兒又學到了一個不錯的點子。
“字怎么了?很好看嗎。”
“沒有你寫的好看。”
“…咳。”徐長安嗆了一下,小聲說道:“噓,這話可不能亂說。”
能掛在這里的字畫那都是李知白最喜歡的寶物。
“我說的是實話。”云淺心想這些字寫得本來就不如他的好看。
“到了。”徐長安知道他和云淺的對話李知白是能聽見的,阻止了云淺繼續說下去,帶著她上了二樓。
出現在她們面前的是一條寬闊的玄關。
等徐長安帶著云淺走到李知白門前,忽然愣住了。
房間還是同一個房間,但是…又好像不是同一個房間了。
只見眼前的房間十分精致,溫和而不失細膩。
雨水打在窗子上發出好聽的聲音,墻上掛著些許可愛的裝飾,都是女子會喜歡的東西,地面上也鋪了一層柔軟的毯子。
桌子有一盤新鮮的蜜餞。
房間中飄著一股子淡淡的牡丹花香氣。
這哪里是那個嚴肅先生的住處,分明就是暮雨峰上師姐們的格調閨房。
若非是李知白之前喝了一半的酒水還繼續在燙著,他都要以為換了一個房間。
徐長安面露怪異。
這是…
先生短短時間內,為了云淺準備的?
不用想,看著桌子上的蜜餞就什么都知曉了。
就在徐長安愣著呢,李知白解了束發,面帶春風一般的笑意捧著一個小手爐從里屋走過來。
“妹妹來了?這個暖手爐你拿著,下雨了天冷驅驅寒氣。”
李知白的樣子看的徐長安一愣一愣的。
先生去了束發,任由及腰的青絲散落,驚喜中還帶著幾分女子的溫婉…
他哪里見過這種場面?
所以直到云淺接過了暖手爐,他尚懵著。
“妹妹有什么話與我進來說吧,我備了些蜜餞。”李知白說著,看向一旁徐長安微微張嘴的模樣。
他簡直就是再說…自己不吃蜜餞,哪里備的。
李知白心想她平日里不用傳送陣不代表不會用,既然云淺找她,她方才迅速的就點了一些零嘴讓人傳過來了。
徐長安正要說什么,忽然發現李知白盯著他看,他心下一動,看著眼前的閨房,后退一步出了房間。
“…你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