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閃爍,天地驀然無聲。
青色的雷電穿梭在云層的縫隙之中,明亮的雷光仿佛就在耳邊炸開,天地震響取代了一切聲音,蒼穹般的威壓自九天之上而來。
天上下了一陣暴雨,有些來自云層,有些來自九天,有些則來自更高、更遠的地方,密集雨點落下,那只是普通的雨,可是仿若一道道利劍。
一滴滴雨水無視了朝云宗所有的結界守護,結結實實的砸在地上,落雨落風,勢不可擋。
植物在掙扎,拼命抓住大地,做最后的努力;螢蟲在雨中飛奔,逃離大雨的侵襲。
懸浮于天際的朝云宗搖搖欲墜,如若雨打浮萍般在風雨中飄搖,隨時可能自天空墜落。
可若是站的再高一些、再遠一些,便會發現即將墜落的不是朝云宗,而是頂上的萬里天穹。
此時,驚變引起了太多人的注意,無數道光華像是一道道彩虹從朝云各地朝著天明峰而來,包括是哪些常年閉關、峰主級別的修士也坐不住了。
護山大陣徹底失靈,天地破碎,可以洗去靈力的雨水降臨,仔細去看,那虛空中都是碎裂的空間裂隙,如同一個個恐怖的眼睛環繞在周圍,密密麻麻的令人不寒而栗。
這可不是什么劫雷,而是劫難。
不過,他們尚未踏足天明峰,就遠遠的看見了一個撐著紙傘的女人站在天明峰的小路上,仰望龜裂的天空。
紅衣女人站在雨中,似是一座大山,她回頭看了一眼,眾人便恭敬的對著她行了一禮,帶著滿心的驚懼與疑惑退下。
房間中,徐長安懵了。
他是很穩重的人,可即使是他此時也滿面的驚訝,他怔怔的看向窗外。
時間停滯,天上劃過一道流星,割裂蒼穹。
“轟——”
又是一道雷在天明峰旁炸開,強烈的沖擊力震得窗子搖晃,罡風入屋,吹起了他的長發,強風強光,震得房間中的擺設紛紛搖晃,桌上干涸的酒杯微微搖晃。
“這是…”
他在朝云宗上待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感覺到這么近距離的天威,此時的他連自己系統開始一個勁警報也沒有心情去理會了。
天地異象是不該有的。
“難道…有宗里的前輩在渡劫?”徐長安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件事,并且找出了最有可能的理由。
而且,還是天明峰的前輩,要不然他怎么會感覺到這般近距離的雷聲。
徐長安對于外面的場景十分的好奇,渡劫…那得是什么樣的場景?
不過此時他也有更重要的事情。
徐長安看向抱著他手臂,一雙水潤眸子泛著冷光的云淺,無奈的說道:“這雷…把小姐吵醒了?”
也沒辦法。
一連幾個炸雷加上噼里啪啦的暴雨,就算是一只小豬也得被吵醒了,何況是云姑娘。
云姑娘偶爾會有起床氣,加上睡眠不足會顯得傻兮兮的,所以云淺此時在徐長安的眼里完全還是半睡半醒的。
云淺聽著徐長安的聲音混合著窗外的雨聲,她睜著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面前的少年,整個人便愣住了。
“…小姐,你這是怎么了?”徐長安心想自家云姑娘應該不是會怕打雷的人,不過她方才畢竟是在熟睡,倒是真的有可能被巨響嚇到。
勾起嘴角,徐長安半撐起身子,手掌順著云淺的長發放在她的脖頸上,安慰說道:“小姐,不怕,不就是一聲雷嗎?打雷下雨是常事。”
“…”云淺怔怔的看著他。
“宗里是有大陣的,就算有雷,也拿咱們沒有辦法。”徐長安補充道。
云淺沉默了一會兒,對著徐長安說道:“我做了一個夢。”
“什么夢。”徐長安問。
“也不重要了。”
云淺看著近在咫尺的徐長安,牽住了他的手,問道:“你要去哪兒。”
“回暮雨峰,不是說了我還有工作。”徐長安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云淺眉眼柔和了許多,她抓著徐長安衣角的手微微松了一些,平靜說道:“我有些睡懵了,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我知道。”徐長安眼角帶著笑意,說道:“所以,小姐方才真是被雷驚醒了?”
“算是是嚇醒的。”云淺點頭。
屋里的氣氛重歸平和。
于是。
漫天的雷光便僵硬在天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雨水還在盡情的朝下落。
“不知道是哪位前輩在渡劫,還是說就是單純的打雷。”徐長安說著,感受到云淺的視線,咳了一聲。
他看著云淺眼里逐漸涌起的困乏,說道:“小姐,你繼續睡吧,我先回暮雨峰了。”
他還要去給云淺采購靈藥,所以要早做準備,盡快的將暮雨峰上的工作完成。
“嗯。”云淺點頭,心想原來是這個走。
他果然不知曉照顧自己的心情,回暮雨峰就說回暮雨峰,為什么又說那種話。
“我今日就不給小姐準備早餐了。”徐長安翻身下床,將火石取來提高屋里的溫度,隨后瞧著那目不轉睛看著他的云淺,無奈的說道:“怎么不睡?”
“你走了我再睡。”云淺認真的說道:“我想多看一會兒。”
“…小姐果然不知道害臊是什么。”徐長安嘆氣:“昨天還沒看夠呢。”
“去浴室的時候,我已經沒力氣,記不清楚。”
“你就差在水里睡著了,能記得清楚就怪了。”徐長安一想到昨天那個好像靈魂出竅,困得要命但是時刻盯著他的云姑娘的醉相,忍不住的笑出聲音。
他就說,喝醉了的云淺會給他帶來不一樣的感受,很喜歡。
不過,徐長安也發現他在這里的話云淺是不要想睡好了,他走到榻前,彎下腰。
云淺眼睛睜大了一些。
不久后,徐長安起身,說道:“小姐,早安。”
“嗯,早。”云淺手放在自己唇上,眸子輕輕顫著,心口微微起伏。
她所有的不滿和不安在這短短幾息中徹底消失不見。
窗外的雨聲、雷聲入耳,暴雨沖刷著沿岸柳枝,將其刷的艷麗,嬌滴滴如同美人。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眼看著徐長安離開了她的房間并把房門關上,云淺坐起了一些,拿起床前徐長安準備的熱水小小的喝了一口。
她看向窗外天上無數只可怕的“眼睛”,面色平靜。
這種事情總是在發生的,并且不是一次兩次,其實全非是她操縱的,她也看不上這什么破滅的天象。
使用天雷什么的,在她看來是多此一舉的事情。
硬要說,這天上的劫雷大概就是夫君書里所寫的那些沒什么出息的人,因為察覺她的心情不好,所以黑色的劫雷、各種規矩自發的、爭先恐后的討好她。
這是一個原因。
還有一個原因。
比方說,一個人知道自己要挨云姑娘一個嘴巴,抬手做出一幅自己打自己的樣子,好讓云姑娘息怒。
必要時候,便會自己給自己一下,狠心一些,打落一顆牙。
畢竟她若是真的要動手,哪怕只是一個念頭,那就不是簡單的一個嘴巴了。
云淺歪著頭,心想夫君的系統比以往的那些要聰明。
云淺心想自己著實不是穩重的人,畢竟只要事關徐長安,一句誤會、一句玩笑話,也足以讓她動搖的厲害。
她念頭動搖,就會出現這種事情。
所以,她才會是危險的。
自己應當克制一點嗎?
云淺抿了抿嘴,很快就不去想這種無趣的事情了,她此時滿腦子都是徐長安方才安慰她,讓她不要害怕的樣子。
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
云淺說不上喜歡雷電與暴雨,但是徐長安對天雷有些好奇,所以盡管她心情已經好了起來,漫天的陰云仍舊沒有散去,而是依舊懸掛在天上,算是用來滿足徐長安的好奇心。
還有一件事。
因為這突然的雷聲,徐長安溫柔、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對待了她,這讓云淺很滿意。
徐長安關上門,將昨日屋里殘留的一些痕跡清理干凈,抹去酒漬,收起酒杯后站在門前,深吸一口氣。
此時不是在北桑城,而是朝云宗,所以這忽然出現的雷雨絕對不對勁,是有人在天明峰爭斗,還是突破渡劫?
他上山后,還沒有見過那些真正可以移山填海的偉力,能見到的、修為最高深的比試也就是試劍會上那些弟子了。
推開門,勁風拂面。
徐長安抬起頭,只見天陰暗著,抬頭可見黑云覆頂壓下。
雨幕仿佛是一張大大的、厚厚的雨簾,往遠處看去,好象一塊灰幕遮住了視線,灰蒙蒙一片,樹啊,房子啊,什么都看不見。
徐長安伸出手,感受著雨水落在面上,沒有從里面感受到一絲一毫的靈力。
天上倒是偶爾可以聽見雷聲滾滾,但是沒感覺到任何的特殊。
這就是最正常的,秋雷秋雨。
“沒什么意思。”徐長安搖搖頭,心想他想的也真是多,修仙者的雷劫哪里是這么容易見的。
徐長安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統面板,嘖了一聲。
果然,和云淺在一起的時候,這天道點的漲幅向來就是不可信的。
“系統,你刷了這么多天道點,我還以為有多大的事情呢。”徐長安有些失望的說道。
系統:“…”
徐長安搖頭,散出靈力在自己頭上三尺的地方,做出了一個一米左右的屏障用來擋雨,隨后他走出房間,隔著窗戶看了一眼已經躺下睡回籠覺的云淺,覺得心里充滿了動力,轉身離開。
回暮雨峰吧。
此時,徐長安完全沒有發現,一抹劫雷就在他的頭頂聚集,只不過因為他還在云淺附近,所以局促的、不敢落下來。
雨下的很大。
紅衣女人撐著傘站在天明峰的湖邊,傘面抬起,漫天的破碎景象落在她的眼中。
女人布鞋踩水,衣角帶著濺起的些許泥點。
她傾聽著雨打窗欞的清脆,傘面的啪啦,青草低語,只覺得一切都在不安。
近距離看過去,才會發現這盤旋而來的劫雷看似弱小,實則恐怖非常,甚至要遠遠超過她當初的乾坤境雷劫。
雨水也并非是普通的雨水,完全穿透了朝云宗的護山大陣。
紅衣女人伸出手,一瞬間,無數靈力自四方匯集而來,化作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包裹了整個天明峰,那些靈力已經化作實質,比世界上最堅硬的鋼鐵還要堅硬、密度更高。
但是雨水卻仍舊視其如無物,自顧自的穿過了結界,落在了地上。
紅衣女人完全不知道它是什么原理,是如何通過結界的。
雨打傘面,清脆悅耳。
這是最奇怪的事情。
實質的靈力擋不住雨,薄薄的傘面卻可以擋住。
雨水尚且如此。
那…盤旋在整個朝云宗上方的劫雷,又會是什么模樣?
她有一瞬間想過會不會魔門的人弄出來的東西,畢竟他們最近的行動十分詭異,聚集而來后又散開。
但是很快她便否決了。
但是…另一個可能就更不符合邏輯了。
徐長安。
不得長安。
又是他。
仙人轉世?
世上哪里來的仙人。
更不要說,這般破敗的景象,哪里有半分祥瑞的意思。
他是怎么引動雷劫的,紅衣女人完全想不明白,面上全然是匪夷所思。
她活了這么多年,什么時候見過這種景象。
此時,紅衣女人忽然一愣。
有踏清水的聲音自遠而近,回蕩在小路上,和雨落青石的聲響疊在一起。
傾聽著耳邊腳步,紅衣女人看過去,接著眼睛忍不住睜大,眸子縮成了一點。
只見少年一襲長袍從遠處走過來,在他的上方,一道羸弱的屏障將漫天雨水盡數擋下。
她都做不到的事情,少年信手拈來。
仔細去看,徐長安似乎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渾然天成,一體無漏,他分明是從遠處走過來,卻讓人察覺到一丁點的氣息,仿佛與整個世界融為一體。
“…果然是他。”紅衣女人嘆氣。
這么高調。
全然沒有隱藏自己特殊的意思,就差將這片天地異象和他有關寫在臉上了。
按照卷宗來看,這個少年可不是高調的人。
想了想,她迎面朝著徐長安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