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澤潤真的很奇怪為什么BOSS要選他去當臥底。
和他性格懶散、不想當時間管理王者無關,而是他本身就不適合去當臥底。
臥底是要去挖掘其他機構的秘密,但他們本身不該知道太多的秘密——如果他們知道太多關于原組織的情報,一旦反水或是被抓住審問,后果不堪設想。
而伊澤潤,他就是一個移動的黑衣組織情報庫。
他知道的東西比沒進入實驗室的二把手朗姆和勞模琴酒都多,哪怕是當年同是實驗體的貝爾摩德,或許也比不過他。
其他情報機構臥底費盡心機想得到的情報,對他而言卻是想忘也忘不掉的麻煩…
伊澤潤嘆了口氣,注視著面前的安格斯特拉,看著他烏黑的頭發與緋紅的右眼。
“…母體實驗體?”小烏鴉呆呆地重復。
“對。”伊澤潤嘆氣。
“境組本家的人都有黑發紅眼,壽命上也比正常人長壽,因為你們身上有一種固定的基因突變…”
組織想要研究長生不老,在很久以前就和境組展開合作。
一開始是抽血、送個已故人員的身體過去,但漸漸地組織開始不滿足,他們想要更進一步——想要更年輕、能提取更多東西的,一個長期活著的實驗體。
當時境組勢力很大,不管是財力還是武力都和組織不相上下,于是組織只能偷偷綁架。
“為了保持所謂的血統純正,境組最重要的那一支人脈,遵循了這個國家皇室差不多的、相當愚昧的婚姻傳統…你的爺爺是正妻生的,你的叔公是情婦生的。雖然是第二順位繼承人,可地位天差地別,待遇自然也不一樣。”
安格斯特拉皺起眉:“所以他就把他哥哥…”
“是啊,境組對本家人的身體、哪怕是遺體都護得緊,如果不是有內鬼里應外合,你爺爺是不可能被綁走的。”
組織得到了境組內血統最為純正的繼承人,那是人體實驗計劃的開始。
以“孕育新生事物之體”為名,他們還把那個生理心理性別皆為男的倒霉蛋喊為母體。
“但這和BOSS有什么關系?”安格斯特拉眉頭緊皺。
“BOSS想要毀滅境組,為的就是和你爺爺的約定。”伊澤潤嘆了口氣。
“——他們在過去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為了得到更多的實驗樣本,組織在亞洲、歐洲、非洲國家都設有實驗室,在不同性別、不同年齡、不同人種的實驗體身上依次做實驗,記錄下不同的數據。
那些實驗體有些是孤兒,有些是流浪漢,有些是精神病者,也有一些是被騙進來的…比如BOSS。
BOSS是美籍法裔的白人,他原來待在美國實驗室,因為初步實驗成功——原本的發色瞳色在藥物下發生變化,變成了和境組成員一樣的黑發紅眼——被那里的研究員轉移到日本。
他不會日語,只能說英語和法語,由于語言不通,他在日本實驗室內只能和少數人交流,他和安格斯特拉的爺爺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處于那樣的絕境下,兩人建立了友誼。
“那他現在還活著嗎?”安格斯特拉問。
“…你爺爺在十三年前就死了。”伊澤潤輕聲說,“他是為掩護BOSS從實驗室逃走而死的。”
作為實驗體之一,伊澤潤見過安格斯特拉那個和他同名的爺爺。
那個被親弟弟出賣、當了多年人體實驗體的男人,在長久的折磨下依然有一雙熠熠發光的眼睛,有時候他和他同一房間內,他還會摸著他的頭安慰他,對他露出笑容。
這是一個好人,好到愿意把唯一能逃出去的機會,讓給他的朋友芬里爾·克洛。
可惜黑暗里的好人,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進來的,都不會長命。
伊澤潤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夜晚——
他躺在熟悉的實驗室手術臺上,手腳被鐵銬固定住,只有脖子可以動。他費力扭過頭,看向另一張床上已經失去呼吸的男人,那雙瑰麗的紅色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
那時只有十三歲的伊澤潤心里毫無恐懼,他已經躺在這里太多次,也見過了太多的尸體,他靜靜地聽著周圍那些變態商量怎么把母體的器官移植到他這個匹配者身上。
就在這時候,走廊外的警報鈴突然大響。
實驗室的金屬門被人從外面粗暴踢開,飛起砸到一個研究人員的身上,芬里爾·克洛走了進來。
伊澤潤被這個變故驚到了,他保持著被固定的姿勢,愣愣地看著芬里爾·克洛,而他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低頭朝他看來。
在和那雙紅色眼睛對視時,伊澤潤仿佛被推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他感到了比第一次被帶入實驗室時更大的恐懼,瞬間就意識到這絕對不是下午逃出去的那個男人。
尤其這個只會英語法語的男人,竟然用流利的日語開口詢問:“你還好吧?”
伊澤潤下意識點頭,男人輕笑了一下,抬手理了理他的頭發,然后徒手把厚重的鐵銬捏到變形擰開,讓他重獲自由。
借著這個動作,他看到了男人小臂上的針孔和傷疤,這是長期人體試驗中留下的痕跡。
完全不一樣的眼神和氣息,忽然變得精通日語…但身體依然是這個身體。
芬里爾·克洛是怎么了?難道在逃出去的這幾個小時里,他把靈魂出賣給了魔鬼?但他是一名虔誠的教徒,信奉著上帝,不可能向惡魔出賣靈魂…除非他真的走投無路了。
“你真的是芬里爾嗎?”他問道。
男人輕笑著:“你覺得我是嗎?”
伊澤潤沒有說話,他坐起身,看著面前的男人走到另一張床前。
從他這個角度,他可以看到對方的表情,他可以以自己天生的優秀演技發誓——那絕對不是見到好友死亡的痛苦,更像是一種錯過什么東西的惋惜。
“抱歉,我看走眼了…你愿意為了朋友付出,我不該覺得你一無是處。”他用日語這么說著。
“如果我當時選擇了你的話…”
伊澤潤被兩句話弄得心驚肉跳,他不敢去細想這兩句話的意思。
男人回過頭,臉上已經收去笑容:“其他人體實驗的受害者在哪里?”
“其他人都在2號或3號房間,我可以帶你過去。”伊澤潤很快給出答案,跳下地面,“只有莎朗不在,她平時會有任務,今天被她的人渣…咳,組織首領給叫走了。”
“莎朗?”男人重復。
“莎朗·溫亞德,貝爾摩德的本名。”
男人點了點頭,伊澤潤帶著他離開實驗室。
“因為BOSS和我爺爺是朋友,所以他才對我這么好?”
伊澤潤從回憶里緩過神,他看著安格斯特拉:“不一定是這個理由…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問一下BOSS。”
安格斯特拉比起那個十三年前死亡的男人,更像是換了個人之后的芬里爾·克洛——那個以血腥手段干掉前任,登上BOSS之位的群鴉的主人。
不過,他們之間是有的差別。
七年前伊澤潤初見安格斯特拉時,以為自己見到了縮小版的BOSS;可是在七年后的現在,他已經可以完全區分他們兩人了。
他們的差別還在越來越大。
伊澤潤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我得先上去了,再不去毛利一家可能來找我…你關照一下這個尋寶獵人,這兩天老實住在這里。”
安格斯特拉點了點頭,伊澤潤離開地下室。
在回到一樓時,他給貝爾摩德發去了一封郵件。
因為BOSS打算這兩年對境組動手,所以我告訴了安格斯特拉關于他爺爺的事情。——Jerez
發完后他收起手機,朝休息區快步走去。
貝爾摩德一早就醒來了,她想到今天是6月1號,應該給遠在日本的安格斯特拉發零花錢。
在安格斯特拉仍在美國時,零花錢是一個月一次,在他得到代號去了法國后,就是每兩個月打一次。
上次她給他發零花錢是在4月初,他喜滋滋地說要多買幾件好看的家具,要把家裝修得非常漂亮,以后請她去做客,還說要把潘諾介紹給她認識,她在電話里笑著答應了他。
然后幾天后,他的家、辛苦置辦的家具以及搭檔全沒了。
安格斯特拉雖然喜歡錢,卻不會盯著她要錢,他剛回日本時窮得叮當響,但沒有伸手問她要錢,還是琴酒給她發了郵件,表面嘲諷實則提醒了她,她才知道自己的監護成員窮成那樣。
貝爾摩德在過去不理解好友工藤有希子為點小事就要夸獎孩子,現在的她有點理解這份心情了。
如果不是安格斯特拉身份特殊,她也有那么一點點想曬孩子…
貝爾摩德拿出手機,解鎖打開后,第一眼就看到來自赫雷斯白蘭地的郵件,嘴角的笑容立刻淡了下去。
她對安格斯特拉那個倒霉的親爺爺沒有惡意,只是提到他,就會讓她想起自己的出身和在實驗室的經歷。
——她是前任BOSS的親生女兒,但同時,也是當年人體實驗室里的實驗體之一。
可能是造孽太多,她親生父親的好幾個孩子都夭折了,只有她被平安養大。生下她的那個美國女人拿到一筆錢,不知道是獨自瀟灑快活,還是被那個絕情的男人處理掉了。
作為親生父親唯一活下來的子嗣,她沒有得到應有的照顧,反而因為親生父女間DNA相似度更高,一旦新的藥物研制出來,她要替父親先去試藥。
當時在實驗室里,很多人知道她是那個人渣的后代,他們都仇視她,只有一個男人像照顧親女兒一樣照顧著她,還成為了她在那里的監護人。
那個男人就是芬里爾·克洛,組織的現任BOSS。
…真是諷刺啊,親生父親把她視為工具,一個被親生父親禍害的男人,卻那樣耐心地照顧她長大,甚至在成為BOSS后給了她組織里肆意妄為的權力。
和其他實驗體不一樣,貝爾摩德稍微有點“人權”,她在成年后就離開了實驗室,只用在藥物出來后才去試藥。
她得到了“貝爾摩德”這個代號,為組織、為那個男人去殺人放火執行任務,由于相貌的原因,她的活動地點大多是美國以及歐洲國家,揚了不少FBI探員全家。
在去美國后,她悄悄查了芬里爾·克洛的資料,知道對方確實有一個女兒,名叫克麗絲·克洛,喜歡拉小提琴。
那個女孩在他進組織的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她和她同齡,都是金發碧眼。
貝爾摩德猜到了BOSS在實驗室里對她那么好的原因,而且在他殺掉那個人渣、抱著她安慰說以后不會再經歷那些實驗時,他喊的就是“克麗絲”,不是貝爾摩德,更不是莎朗。
她不在意這點,所以為面容不老而要捏造一個新身份時,她毫不猶豫地使用了克麗絲·溫亞德這個名字。
——“貝爾摩德,被當成另一個人的替身,真的會很難過嗎?”
——“會…不過有些人,會出于某些原因,自愿成為替身的。”
想到過去和安格斯特拉的那次交流,貝爾摩德輕輕舒了口氣。
她的確把那個男人視為真正的父親,那么成為他女兒的替身,也沒什么不可以的,她心甘情愿。
貝爾摩德想起琴酒說安格斯特拉成功狙擊了西多摩市市長、并且幫庫拉索易容刺殺了議員,心情很不錯,愉快地忽略了琴酒還陰陽怪氣地說了句她可以退休了。
雖然十三年前BOSS就說她可以不用執行任務、待在安全的地方,但她拒絕了,并且自愿去接觸過去的她抵觸的血腥——作為女兒,應該協助父親的事業。
貝爾摩德給安格斯特拉多打了點錢,作為他近期任務完成得不錯的獎勵,還發去一封郵件。
這個月我有時間,會來日本看看你。——Vermou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