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時,大概是低氣壓過境,風變強了,橫掃而來的雨敲打著房間敞開著的窗戶。
星野花見起身把窗戶關緊,然后折返回來,像是要看穿栗山櫻良一樣望著她,用手指溫柔地把她被汗淋濕的劉海撥上去。
栗山櫻良稍稍垂下眼瞼。
此時的她,因汗而黏濕的細微絨毛,在燈光下劃出漂亮的形狀。
星野花見看了一會,忍不住笑出來:“小櫻良簡直就像是少女漫畫的主角一樣好看。”
說著,她溫柔地抱住栗山櫻良的肩膀,像哄小孩一樣。
脖頸可以感受到她的氣息,栗山櫻良撫摸著她繞在脖子上的手,商量似的開口:“姐姐,要不…今晚就算了吧,早點睡…”
“嗯?臨陣退縮?”星野花見說,然后搖著頭:“不行的喲!”
“可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呀…”栗山櫻良這么說的同時,眼睛望著窗外,眼神像是正被甜美的苦痛所折磨著一樣。
雨繼續下個不停。
推門進來時,房間里沒開燈,視線有些昏暗。
多崎司看到兩人在窗前擁抱的背影,像兩個并排的青白幽靈一樣。
“怎么不開燈?”他端著熱水壺和洗干凈的被子進去。
栗山櫻良回頭:“等你來開呀。”
接著窗外路燈的燈光,多崎司看到她出汗了,臉色有些蒼白虛弱,被星野花見懷抱著的狀態下,襯托得她的她臉是這么地小,看起來那么纖細。。
接上熱水壺的電源燒開水,打開房里的燈。
多崎司走到她們身后,把兩人的身體包攏在手臂當中。
力度意想不到的強,一大一小兩位美少女就像尚未出生的雙胞胎一樣,胸口對胸口被擠壓到一起。
三人的體味合而為一,真是幸福的一刻。
花見姐好大…栗山櫻良被擠得有些胸悶,忍不住蹙起眉頭:“你松點力。”
“姐姐覺得還行,”星野用很慵懶的語氣開口,頭枕著多崎司的胸口,視線打趣似的瞄準栗山櫻良的眼睛:“這家伙,可是姐姐和小櫻良共同的愛人喲。”
鼻尖抵著鼻尖,氣息熱得火燙。
剛淋浴完,她的頭發濕濕的,燈光把散在肩上的毛發,照著像是水草一樣的閃亮。
栗山櫻良覺得想笑。
“部長大人,”多崎司語氣輕松地問,“情緒平靜下來了沒?”
栗山櫻良咬了一會嘴唇,乞求似的搖頭:“…要不算了吧?”
“別太擔心,有什么盡管說出來。”星野花見輕輕摸著她的腦袋,“小笨蛋呀,今晚很快就會過去的,到明天保準你就可以活蹦亂跳了,真的沒什么大不了的。”
“噠”的一聲,熱水壺里的水燒開了。
多崎司松開兩人,轉身去泡咖啡。
連綿的冬雨不見有絲毫減弱的跡象,窗玻璃已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
栗山櫻良盯著多崎司,看他把熱水壺里面的水倒出來,倒水的時候水壺發出很奇怪的聲響,并且飄出裊裊熱氣。
興許是熱氣使得房間的空氣有點悶,星野花見又把窗戶打開了一條縫隙,吹進來的一月寒風,把從白色的熱氣吹起,在室內旋幾圈然后消失于窗外。
站在窗前的姐姐大人,只穿著薄薄的一套紗制內衣。
那富有活力的肢體的確華麗,勻稱苗條,臀部緊繃繃的,同工藝品無異,看得栗山櫻良的心不由怦怦直跳。
星野花見回到床邊,輕輕搖著她的肩膀:“不說的話,今晚姐姐都要擔心到睡不著了。”
“對不起,讓姐姐擔心了。”
“沒遇到你以前,只要擔心鹿見就好。現在可不一樣了,還得多擔心一個人。”
栗山櫻良的臉緊貼著她的胸口,聲音微弱地說:“我也一樣。在沒遇到姐姐和多崎之前,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就夠了。但是現在…”
“這么說來,我們都好慘呀。”星野花見調節氣氛似的說,“一個人要擔心兩個人的事,太倒霉了。還是當個渣男好啊,只顧著自己開心就行…”
受其感染,栗山櫻良笑了起來:“不如姐姐和我離開吧,把渣男留在這里接受心理治療。”
“好主意!”
“現在就走?”
“馬上就走!”說著,星野花見急匆匆地站起來,跑去打開行李箱收拾,看樣子是真打算把渣男留在這里。
從京都帶過來的行李不少,打開的箱子里,栗山櫻良看到有化妝品1套、5本書、教師制服和高跟鞋、滿滿一紙袋的各種款式的絲襪和性感內衣,此外還有旅行鬧鐘、小急救箱、吹風機,棉球棒。
“干嘛要帶制服和高跟鞋出來?”
栗山櫻良滿臉狐疑地看著她的行李箱,還有各種令人臉紅心跳的性感衣物。
“多崎喜歡這些呀。”星野花見頭也不回地說。
栗山櫻良轉頭怒瞪多崎司:“…變態!”
“沒錯,他就是!”星野花見頗為贊同地點頭,“這個變態教師控,每次都喜歡和我玩角色扮演,讓我拿出在班主任的威嚴態度來對他。”
“你那不是角色扮演,”多崎司忍不住插嘴,“是本色出演OK?”
星野花見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快說你是不是教師控?”
“我是姐姐控!”多崎司好看地一笑。
栗山櫻良質疑道:“那島本老師怎么回事?”
“…行吧,我是教師控。”
“店長又是怎么回事?”
“…我是年上控總可以了吧?”
“二宮呢?”
“對哦,還有棲川唯呢?”
兩人一人一句,搞得多崎司心虛極了,趕緊把沖好的咖啡端過來,雙手合十:“兩位姐姐,請喝咖啡。”
星野花見放下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眉開眼笑地跑過來,和他肩并肩坐在地板上喝咖啡。
栗山櫻良身體縮進被褥之中,好半天沉默不語。
較之是在搜索將要說出來的語句,倒不如說更像是沉浸在遙遠的個人記憶中。
相比那些記憶不怎么好。
“慢慢來,不要緊的。”多崎司輕輕握住她的手。
部長大人的手軟軟的小小的,被窩住不到十秒,就滲出汗來。
“欸,多崎,”栗山櫻良輕輕地開口,“能告訴我一件事么?”
“什么都可以。”
“如果,我鼓足勇氣和你告白說自己要和你在一起就會消失不見的話,你會怎么做?”
“怎么會有這種傻話?”多崎司把她拉過來,輕輕地摟在懷里:“什么在一起就會不見,這是什么低級的挑釁嗎?是的話,那我就接受,畢竟我怎么也算一個好強的人。”
栗山櫻良揉了揉眼睛,隨后嘴角揚起笑容,好像在對著他說“你真的好自以為是”一樣。
星野花見笑瞇瞇地看著兩人,手指不時放到嬌潤的唇瓣上,無意識地輕輕撫摸。
“我很害怕,說不出是為什么,”栗山櫻良輕柔地捶打著多崎司的胸口,雙眼朝上看著他,眼里有淚珠在打轉,“每次和你在一起感到開心過后,身體就好像被什么東西拉扯著,要飛到哪里去一樣。”
燈光下,多崎司臉她看得很清楚。
看得出些許疲憊的擔憂。
他的臉在在這種時候看起來有股透明感,肌膚也被照成很光滑的顏色。帶著緊張感微微張開的嘴唇旁,有幾道不符合他年齡的深刻皺紋。
“再抱緊一點。”栗山櫻良小聲說。
多崎司照著做。
“再抱緊一點。”栗山櫻良又說。
他又照著做。
栗山櫻良將身體整個蜷縮起來,自己都覺得像是變成了一只白色兔子。
“你們兩個倒是直接進入正題啊!”星野花見用手托著臉頰,焦急地嘆了口氣。
“花見姐總是那么急性子,一直都沒變呢。”栗山櫻良淺淺地笑了下,黏在多崎司懷里,揭開內心的蓋子,盡可能把最真實的心情傾訴出來。
“這幾天的時間里,我常常注意到姐姐和多崎在一起做的事,事實上這是我一直以外想要知道的事。我是想置身于外地觀察著你和多崎相互需要彼此的情景,并且時常一個人的時候以想像那種光景為樂。說一句可恥點的,花見姐的快樂,在我看來也象征著我的快樂。”
“為什么呢?”星野花見移多來,指尖憐惜地觸摸著她的臉頰。
“說到底,我還真的只是個孩子呀。”栗山櫻良咬著嘴唇,沉思了一會兒,然后說道:“我的想法很天真的,我并不是那么渴望和多崎在一起,雖然我是對他抱有那方面的幻想,但我更希望在和他可以在精神上緊密相連,其余的…就拜托姐姐了。”
“傻瓜呀。”星野花見搖頭苦笑。
“不傻呀,我的心愿可以通過姐姐來實現呢。”栗山櫻良強顏歡笑起來,“雖然想法不太健康,但透過多崎和姐姐的生活,我才得以一窺那片深淵,同時也打開潛藏于自己內心的禁忌。以才十六歲的年紀,看了不該看的事,之后開始走向那著魔的一瞬間…”
“著魔的那一瞬間?”多崎司抱著她小小的身體,胸口可以感受到她兩手的溫度。
“我知道自己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栗山櫻良小聲地說著,溫暖而濕潤的呼吸吹在多崎司的耳邊,“因為不論白天過得有多開心,晚上我都一定會看到媽媽。還有聽到她在我耳邊說:為什么你還能笑得出來——”
多崎司胸口堵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
星野花見也就此打住,獨自調整呼吸,好像是在猶豫說幾句話或者沉默地等待下文。
兩人擁抱了很久。
外邊吹來的風不規則地揚起白色窗簾的一角,栗山櫻良的臉頰被淚水打濕了一點,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一種眼睛所看不見的,只能用手去感受的震顫。
時間兀自流逝,身體之間毫無間隙,傾聽著多崎司的心跳聲,栗山櫻良極為艱難地笑著:“真搞不懂,為什么你可以這么溫柔,冷靜而又穩重,關鍵長得那么合我心意。當然也有可能我的腦子出了問題吧,但至少對一個16歲的少女而言,你真是有著夸張的魅力。”
“這種時候就算夸我,”多崎司搖了搖頭,“我也不會感到高興什么的啊,反而會讓我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栗山櫻良淡淡一笑:“反正你已經足夠糟糕了,再差一點也沒人會說你什么。”
“那可不行,”星野花見接過話,順帶踹了一腳多崎司:“我對他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啊,再糟糕一點的話,哪怕只有一點點,都會忍不住捅死他。”
栗山櫻良看著多崎司:“能碰到姐姐這樣的人,你的運氣真的太讓人羨慕了。”
“我也這樣覺得。”多崎司點點頭。
她又說道:“碰到我這樣的人,你也太倒霉了。”
“我不這樣覺得。”多崎司說道,“這種事我不會敷衍你。我和你的話,一定會在一起度過快樂的日子,我打心底是這樣認為。”
栗山櫻良搖了搖頭,把側臉對著他,眼望窗外。
從窗戶縫隙吹進來的風搖曳著她的她的劉海,時間在流逝,窗簾無聲地晃動了幾次,風帶有雨水的氣息。
“先休息吧。”星野花見說道,“今晚就到這里,其余的事情,明天我讓你母親過來,和小林一起商量。”
她的語調有些干澀,似乎好不容易才吐出來的話。
“嗯。”
栗山櫻良低沉地應了聲。
星野花見鉆進被窩,從多崎司懷里接過她,輕聲哼著搖籃曲。
少女眼睛慢慢閉上,漸漸睡了過去。
房間的寂靜似乎更加深重了。
等她睡著后,星野花見和多崎司離開房間,在走廊上說起從小林醫生那得到的信息。
“幽靈?”
“嗯,大概是年幼時受到的刺激太大,造成到到現在都無法擺脫的心理創傷。你也知道的,她內心的感情很豐富,但長時間又沒有人可以交流,就只能一直壓在心里。”
“內心感情豐富,但表達出來的卻是感情缺失,”星野花見自言自語似的說,“情緒長久處于壓抑的狀態,總有一天會爆炸的。”
多崎司深深吁了口氣:“總算知道,為什么每次希望她像個普通人那樣享受生活時,她都會顯得那么憂郁。總算知道,她為什么會說活到25歲自殺了…”
“幻想出來的親生母親的幽靈啊,怎么辦才好。”星野花見揉了揉眉心,頭搭在他肩膀上,望著房間里熟睡的少女,“小櫻良內心深處最依賴的人就是我和你,但你和她走得越近,她精神上受到的折磨就會越大,難怪會說出不要和你在一起的話…”
多崎司沉默地點了點頭。
小櫻良的精神問題,比想象中的要嚴重得多,他一時間也顯得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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