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4 第十四章 時代的終章(第二十三節)
再一次踏入無面者的夢境，這里已經與A姐記憶中的大不相同。
取代原先古墓般曲折的記憶迷宮，愛洛根絲眼中是一個僅有十幾平米的幽暗空間。
一枚深暗無光，仿佛能將整個世界都吞噬進去的黑暗球體在空間正中懸浮。
以如今的位格無視掉諸多紛雜意識與古老記憶衍生的幻影，她意識到這才是無面者牢籠原本的模樣。
「聆聽真理的聾者，
洞視未來的盲神。
揭曉未來的遠智，
無法擁抱世界的可憐之人，
不死不滅的囚徒！」
愛洛根絲對著晦暗的球體念誦著。但那東西仿佛陷入沉眠，又仿佛本就是一件死物靜物。對她的呼喚沒有任何反應。
A姐猶不死心，在各種高維中釋放出包含語義的波動：「喂！霍鑫！出來說話！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一邊大聲叫嚷，她一邊揮拳朝球體砸去。
以死亡掌管者的神職走到圣脈的境界，愛洛根絲如今的一拳已經無法用排山倒海，地動山搖來形容。
若是這樣一拳砸在故鄉的地球上，便足以讓方圓千里從微生物到人類在內所有的生命瞬間泯滅。
但在純暗之球的牢籠中，這一拳就僅僅是從球體中橫穿過去，仿佛沒有碰到任何東西。
但下一秒，從穿過純暗之球的手臂開始，A姐整個身體都像是被黑洞碾碎吞噬一般，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形態向內扭曲，壓縮；
最后化為一個奇點，消失在無光的球體表面。
兩步之后的位置，A姐現出身型，長長呼出一口氣。她的手臂還保持著握拳將揮的姿勢。
「神魂虛像…你已經完全掌控了第六維度。是她！是她！就是那個家伙…
我還記得你，女人。是她的學生。我不會忘記。記得你。是你…
時間。一千年？是的，時間。已經過去多久了？一萬年？十萬年？」
層層疊疊的聲音，以一種無序又讓人勉強可以理解的詭異形態在A姐腦中響起。
「你這混蛋，差點殺了我！」她咬牙切齒道。
「哦！愚蠢的，愚蠢的人類。不，蠢神，是一個愚蠢的神。
你應該知道的。我無法視，無法聞，無法觸，無法嘗…是的！她知道，她知道，我無法感知一切，她什么都知道。
這是她的禮物，是的！都是她給與我的…是她！是她！諸天最美的女人…無比惡毒…」
A姐大致聽出來了，純暗之球是在表示她自己作死活該。不過現在不是和球計較這些細節的時候：
「喂！你說的那個人，我的老師，現在要毀滅世界了。米莎說你其實是第九維度的大破強者吧？
現在我們需要你這樣的戰力。要打仗了，來幫忙！」
「蠢神！愚蠢的女人…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我，我們，你，為什么，她，要去，憎恨她？….
我愛她！比你愛！比世上任何意志，比更古存在，比諸天幻夢。是的，她賜予我一切。
她的，懲罰。我的，感激。
回去吧…我，為敵。永遠不會。她…」
與外界知曉無面者存在的諸神所料不同。這位古老的，難以名狀的詭異物體，似乎并不怨恨剝奪他五感六識，斷絕他死亡權力的曲蕓。
但梵拜厄王庭不了解這些，十三神國不懂這些，康斯妮不知道無面者的想法，甚至連曲蕓也對這位昔日的仇人毫不在意…
卻唯有甄澄懂他。
自從上次在古神夢境感受 過霍鑫所思所想一切之后，她便理解了這位本應被抹除泯滅，實際卻成為不朽永恒的扭曲存在真正的意圖。
他無法看無法聽無法感知，卻因此覺醒了超出所有至高者想象的演算能力。
無面者靜靜懸浮于這狹小的囚牢十萬載，卻在這里肆意醞釀發酵他的夢境。前推五千年，后算十萬載。
是他暗中設計出一幅幅三預言壁畫，將它們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投影到合適的人腦中。
是他逼瘋那些人，讓他們將百分之百準確的，未來的圖像呈現給甄澄。
而無面者之所以這樣做，所欲僅僅是幫助曲蕓。
當他失去了全世界的一切，甚至失去了死亡的權力時，剩下的便只有對她的愛。
有時候時間不僅可以沉淀仇恨，還可以發酵扭曲的愛意。
無面者的情況，顯然屬于后者。
是他的預言，讓甄澄在弱小時，從一次次必死之局中幸存，最終成長到足以成為曲蕓棋子的高度。
而擺脫A姐前來游說的甄澄，自然是對所有這些心知肚明。
「你認識的曲蕓，你推演中的，未來的，現在的曲蕓，會是一個樂于見到系統重啟，諸天潰滅的女人嗎？」按照甄澄所教，A姐反駁道：
「你應該很久以前就了解到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我只問一句！
十萬年來，你可曾有一次確信自己真正了解，她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嗎？！」
這一次，無面者霍鑫沒有任何回應。
「你不行，但是甄澄可以。她呀，可是所有學生里，唯一得到了曲蕓真傳的一個。
那么多女神，成就幾萬年了，但是曲蕓的事情辦不成，因為就得等甄澄。
你知道一開始她們怎么認識的嗎？曲蕓算出我們的世界要出事，就跑去當甄澄的同學，讓她做了一個夢。
來來回回，反反復復地嘗試，直到她最后找到那條幾乎就不存在的生路…」
聊起甄澄的事情，高傲冷漠滿身殺氣的A姐便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有趣的的是，無面者霍鑫也聽得津津有味，從頭到尾沒有打斷。
「所以你明白了嗎？她是育成法的唯一傳人。也是諸天萬域唯一真正明白曲蕓的人。
她能看透你，知道你真正所想，便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你無論如何不能相信我，相信我妹妹。那么是否…愿意相信一下曲蕓的眼光？
她花了這么大力氣，把甄澄培養到如今能與自己一較高下的程度，不會只是閑著無聊吧？」
說罷，愛洛根絲便不再做聲。只在暗球面前垂眸靜立，默默等待。
良久之后，純暗之球的聲音才再次回響在A姐腦海里。
只是這一次，不再有千百道各式各樣的聲音回檔，而是變成了唯一的，聽上去帶有幾分自傲的，少年人的聲音：
「你們…需要我，做什么？」
樂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