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較技,舉手便知高下。
幾招一過,劉備心里有了數。
天子的武藝超出他的想象,不僅刀法純熟,而且反應也極快。他別說戰勝天子,不被天子擊敗就算不錯了。
法正曾說,天子每天堅持習武,日日不輟,看來絕非虛言。
放下了擔心,劉備也放開了手腳,揮舞雙劍,與劉協戰在一起。
他必須展現出他的實力,讓天子放心。
法正說得好,征討蠻夷,最重要的不是讀了多少書,而是夠不夠強。如果不能在戰場上擊敗對手,教化就無從談起。
天子重教化,但是不迂腐。
你看他是如何對待鮮卑人、匈奴人的就知道了。
劉備深以為然,所以對練兵格外生心。這次來參加大閱,最大的希望就是參觀講武堂,學習新的練兵方法。
聽法正說,講武堂在陣而后戰之外,對小規模的作戰方式也做了充分的探討,以適應山地、從林作戰。
東夷多山,這種戰斗會很多。
劉備身形如龍,圍著劉協游走,劍如龍爪,伸縮不定。
劉協持刀而守,看似破綻百出,卻屢屢及時磕開劉備的雙劍,并不時反攻,逼得劉備不能全力以赴。
倏忽之間,百合已過。
劉備出了一身汗,氣息也有些跟不上,便主動退出了戰場。他倒持雙劍,向劉協深施一禮。
“陛下刀法精純,大有王者氣象,臣自愧不如。”
劉協微微一笑,還刀入鞘。“劍稍微重了些,不趁手吧?應該早些給你,讓你練習練習。”
劉備連忙說道:“劍甚好,臣非常喜歡。不過疏練習倒是事實。臣最近忙于軍事,好久沒有練雙劍了。”
“恐怕不僅是忙于軍事吧?朕聽說,瑯琊倡家最歡迎的客人就是你和法正。為了吸引你們光顧,連冀北的伎樂價格都漲了。”
劉備面紅耳赤,有點想罵人。
不是罵天子,而是罵袁術。
不用問,這消息肯定是袁術送來的。袁術身為幽州牧,為了對付冀州,最近一直駐扎在冀北。
而且他也是最好享受之人,對舞女伎樂之類的行情最為熟悉。
劉備很快就鎮定下來,一本正經地說道:“陛下,這是有人惡意中傷,不僅是針對臣與法正,正是針對陛下的仁政。”
“和朕也有關系?”
“正是,瑯琊的倡家最近生意的確好,卻不是因為臣等光顧,而是多年大戰之后,重獲太平,百姓們得以安居樂業。喜悅之余,常請倡家作樂,故而倡家供不應求,不得不到冀北購買舞女樂人。”
“是這個原因?”劉協將信將疑。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多年大戰之后,戶口損耗,尤其是兒童。如今瑯琊安定,不少人家都想續弦、納妾,多生幾個孩子。冀北女子身體強壯,皮膚白晢,性情又堅韌,最愛歡迎。”
“這樣的女子是普通百姓買得起的?”
劉備笑了兩聲。“陛下,若是平時,普通百姓的確買不起。如今冀州戰事未休,加之官吏暴虐,民不聊生,人賤如雞,買得起的人就多了。”
劉協瞅了劉備一眼,笑而不語。
洗手凈面,一起入座,共進早餐。劉協聽取了劉備的報告,問了一些與袁熙交戰的情況。
劉備一一作答。
他這次親自率部來洛陽參加大閱,指揮權交給了張飛、陳登和麋芳等人,法正作為軍師,總攬全局。
考慮到平定冀州之后要轉戰遼東,劉備希望朝廷能撥付一些戰馬,加強騎兵的戰斗力。他本來有一些雜胡騎,但多年過去,戰馬損耗不少,一直得不到補充,騎兵的戰斗力不斷下降。
劉協答應在劉備進入冀州戰場之后,由幽州提供一部分戰馬。
說完政務,劉協向麋竺請教起了海上的商路。
作為徐州巨賈,麋竺起家的關鍵之一就是朐縣的特殊位置。
朐縣既是中原不多的海港之一,又是橫貫帝國的東西干道的最東端。早在秦統一天下時,朐縣就成了大秦的東大門。
兼有海陸之利,再加上麋竺的長袖善舞,發達順理成章。
但本朝重經學,門閥已然坐大,麋竺空有財富,想入仕卻不容易。
如果不是陶謙與本地大族相處不和睦,麋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機會入仕。如今他抓住了機會,全力支持劉備堅定彭城,不僅成了劉備器重的親信,更成了天子的座上賓。
他非常興奮,知無不言。
海上商路一直就有,南到交州,北到幽州。只是海上風浪大,有傾覆的危險,所以全程海路的并不多。
比如從朐縣到長江這一段,絕大部分人都會選擇走邗溝。
而長江以南的部分,又有取道豫章、荊州的區別,走海路的反而不多。
劉協聽得很認真,還命人做了記錄。
他對麋竺說,朝廷打算對天下商路做一個總體規劃,盡可能的提高效率,減少不必要的損耗。水陸商路是其中重點,需要做一個詳細的調查。
他親自咨詢麋竺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工作將由太學商學堂的師生負責,將來會有人和麋竺進行系統的討論。
如果麋竺愿意在商學堂做個教習,哪怕是兼職,那就更好了。
麋竺喜出望外。
對他來說,能入太學做教習,可比當官更有面子。
劉備也這么想。
他納麋竺的妹妹為妾,不可避免地被人嘲諷為看中了麋家的錢。就連他的妻子毛氏都有些不屑。如今他想扶麋氏為平妻,肯定會遇到不少非議。
如果麋竺能成為太學教習,不管他是哪一個學堂的,都算是真正邁入了士大夫的階層,可以提高他的身份。
“陛下這四民皆士,可與夫子有教無類相提并論。”劉備感慨地說道:“這讀過書和沒讀過書的,區別真的很大。臣現在就有些后悔,年輕時沒好好讀書,走了不少彎路,就連作戰都只是一腔血勇。自從法正奉詔輔佐臣的軍事,臣才略知用兵之道。”
劉協笑了。“當真這么想?”
“陛下面前,臣豈敢虛言。”劉備正色說道。
劉協點點頭。“四十不惑,你現在有這樣的感悟,并不算遲。更難得的是,你能在不惑之年自省不足,這可比很多人強多了。”
他頓了頓,又道:“將東方交付給你,朕可以放心了。”
劉備鼻子一酸,離席而起,拜倒在地。
“臣,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