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忍俊不禁,然后一聲嘆息。
聰明如甄宓也無法免俗,抓住機會,為冀州人說情了。
討論建橋方案只是一個借口,至少不是全部目的。
雖然有些失望,但劉協沒有發火。
面對一個朝氣蓬勃的美少女,很難讓人生氣。他也不是有道德潔癖的人,容不得臣子有一點自私。
在這個極重鄉土觀念的時代,有機會為家鄉人進言,有誰會明哲保身,一字不提呢。
那也許不是不自私,反倒是真自私。
當然,他也不打算輕易讓甄宓如愿,這點底線,他還是守得住的。
劉協沉吟了片刻。“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甄宓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有些冒失,躬身道:“請陛下垂詢。”
“你剛才說雷霆雨露,我就想問問,是先有雷霆,還是先有雨露?”
“呃…”甄宓秒懂,眨了眨眼睛,見劉協并不生氣,便嘻嘻笑道:“有時候響雷之前,也會滴幾滴雨的。”
“那我為冀州培養出幾個才女,算不算那幾滴雨?”
甄宓立刻扭捏起來。“陛下,臣…臣…哪算得上才女,蔡大家、黃大匠那樣的才是才女。”
之前的她也算自負,與黃月英相處這么久,她清楚自己超過黃月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們有她們的優勢,你有你的優勢,不必妄自菲薄。”
“那…”甄宓眨眨眼睛,鼓起勇氣。“臣斗膽,敢請教陛下,臣的優勢是什么?”
“你的優勢在經營。”
甄宓若有所思。“陛下的意思是說,臣應該像經營書坊一樣建橋?”
劉協點點頭。
甄宓果然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
別看她對建橋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但她是為了封侯,并不是對建橋有多大興趣,也不是在這方面有多少天賦。在技術這條路上,她大概率無法達到黃月英的水準。
但是她擅長經營,這一點是黃月英比不了的。當初在河東書坊,唐夫人就非常看好她,可惜她不肯留在河東,去了長安。
在長安,她又迅速抓住機會,成了黃月英籌建講武堂的小組成員。
比起具體的技術研究,她更擅長經營,經營業務,經營自己的人生。
這是一種天賦。
“就像治大國一樣,建大橋也很復雜,不是一兩個人就能完成的,需要一個團隊,而且是規模很大的團隊。這樣的團隊需要人管理,最好是懂技術的人。你既有技術,又有經營的天賦,最適合不過。”
劉協侃侃而談,給甄宓科普起了項目的觀念。
農業時代也需要團隊作戰,但機會不多,主要在水利、軍事方面。除此之外,都是以農戶為單位進行生產,大規模的協作不多。
即使是有一定規模的莊園,其實還是小農經濟,專業化程度不高。
如今形勢有所改變。如果發展順利,不久的將來,華夏文明就將進入工業時代。需要更多的團隊合作,需要很多既懂技術,又懂管理的復合人才。
甄宓有這方面的潛質,而且她還有向這方面努力的基礎。
中山甄宓有雄厚的財力,養得起團隊。
從另一個方面說,如果能將中山甄氏引向工程建設,并從中獲利,或許可以樹立一個榜樣,告訴更多的人,土地并不是唯一的致富途徑,甚至不是最好的。
以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這是很幾百年前的人就知道的道理。
當然,對中山甄氏這樣的巨富大賈來說,轉向工業其實并非最優選擇。只不過加上封侯的誘惑,情況就有些不一樣了。
甄宓果然聰明,一下子就聽懂了劉協的意思。
僅技術而言,她可能無法超過黃月英,也可能永遠造不出橫跨大河的大橋。但她可以組建一個團隊,不斷的積累經驗,最后一步步地逼近目標,直到實現目標。
“陛下目光高遠,臣真是大開眼界。”甄宓雀躍不已,發出由衷的驚嘆,眼中全是小星星。
“這算得上雨露了嗎?”
“算,算。”甄宓掩嘴而笑。“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望,將這幾滴雨變成涓涓細流,滋潤中山。”
劉協點點頭。“我相信你可以走得更遠,將來不僅可以滋潤中山,更能滋潤冀州,甚至惠澤天下。”
“愿如陛下所言。”甄宓躬身再拜,心滿意足地走了。
馬云祿走了過來,與甄宓擦肩而過,見甄宓滿臉喜色,不免有些意外。她走到劉協身邊,回頭又看了甄宓一眼。
“陛下說了些什么,竟讓她歡喜成這樣?”
劉協將剛才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
馬云祿恍然。“早就聽說過她心思大,現在看來,傳言不虛。”
“她心思再大,也不過是封侯而已,而你已經封侯了,卻還不滿足。”
馬云祿眉毛一挑,剛要說話,劉協下巴輕挑。馬云祿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眼看到正策馬射柳的女騎,不禁得意的笑了。
這次她隨天子出征,重新擔任了女騎督,麾下有五百女騎。為了防止她們懈怠,她設計了一些游戲,既可以娛樂身心,又能練習騎戰之術。
射柳就是其中一種。
在樹上掛幾枚銅錢、手帕之類的東西,就可以練習騎射。如果連樹都沒有,還可以用騎矛代替。女騎們彎弓射箭,每次射中,都能引起一陣歡快的笑聲,吸引了不少人觀看,也算是營中一景。
“并非臣妾不滿足,只是舊習難改,閑不住。”
“拳不離手,曲不離口,這是好事。”劉協收回目光。“你有事要說?”
“嗯,光祿勛派人來問,是否渡河去河東。如果要去,是在這里渡河,走蒲坂,還是到陜縣再渡河,走大陽。”
劉協想了想,一時難以決斷。“你的建議呢?”
馬云祿愣住了,瞪大眼睛,看著劉協。
她一向只關心軍事,不關心政務,劉協也很少就這類事問她的意見。
“陛下…”
好在劉協沒有糾結太久,很快就做出了決定。“還是傳詔荀尹來見吧,就不用轉道去河東了。大軍過境,平添無數麻煩,怕是很多人又睡不著覺。”
馬云祿“噗嗤”一聲笑了。“陛下還真是善解人意,只怕河東大族未必體諒陛下的心意。”
“無所謂了。”劉協無奈地揮揮手。“等平定了冀州,回頭再收拾他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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