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陳登愿意見自己了,袁術喜出望外,立刻興沖沖地來了。
他本來沒這么迫切,但陳登越是不肯見他,他越是覺得陳登心虛,非要親眼看一看陳登的衰樣不可。
袁術比陳登只大十歲,但陳登的叔父陳瑀是袁術的故吏,陳登也就比袁術晚了一輩。是以陳登雖然看不上袁術,但既然答應了陳琳,加上還想攛掇袁術為汝潁人出頭,不得不捏著鼻子,站在營門外迎接。
袁術很滿意,翻身下馬,大笑著迎了上來,挽著陳登手臂,用力拍了拍。“元龍敗而不餒,我心甚慰。”
陳登的臉色當時就變了,忍不住反唇相譏。
“比起君侯,我自愧不如。”
別人不好說,你袁術打的敗仗太多了,還有臉說我?
袁術臉皮厚,當沒聽出來,哈哈大笑。“不過你比你叔父強,縱使全軍覆沒也不投降,有骨氣,有骨氣。”
陳登大怒。“良禽擇木,良臣擇主,家叔棄暗投明,有何不可?”
袁術說他,他或許就忍了。袁術說他叔父陳瑀,這不能忍。
“投明?”袁術更樂了,盯著陳登看了又看。“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陳登頓時語塞。
陳瑀背叛袁術之后,曾與孫策交戰,后來單騎逃往冀州,音訊全無,剛剛問陳琳才知道陳瑀被袁紹任命為故安都尉。
如果他還活著,那他應該是又投降了袁術。
如果沒投降,十有八九是被袁術殺了。
關系到陳瑀下落,陳登不得不忍氣吞聲。“正想請教君侯。”
“在這兒說嗎?”袁術擠了擠眼睛。
陳登無奈,只得轉身邀袁術入帳。如果不是為了陳瑀,他是真不想請袁術進去。
進了營門,看到兩側執戟而立的士卒,袁術咂了咂嘴。“元龍啊,不是我說你,你這兵練得可不怎么樣,想憑這些人雪恥,怕是不夠。”
陳登懶得理他,順口答道:“待會兒請君侯指點指點。”
“我就算了,一把年紀,又是袁氏家主,哪能和你們年輕人爭勝。你要是真想練兵,去找我女婿黃猗吧。他是講武堂第一期肄業生,指點你還是綽綽有余的。”
陳登被噎得臉色發青,卻無言反駁。
論家世,江夏黃氏不比他下邳陳氏差。論才華和戰績,黃猗也穩穩壓他一頭。更讓他無語的是,三五年前,黃猗還是不入他眼的書生。
兩人來到中軍大帳。陳登心中有氣,既沒讓袁術坐主席,也沒命人上酒食,完全把袁術當成了一個普通的訪客。
袁術沒有就座,背著手,低著頭,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陳登。
陳登的身高原本就不如袁術,坐著更是矮了大半截,被袁術壓住了氣勢,憋屈之極。他斜睨著袁術,強自鎮靜,哼了一聲。
“是君侯要見我,不是我要見君侯。”
袁術不笑了,靜靜地俯視著陳登。“早知你這么不成器,我就不多這個事了。”不等陳登說話,他又說道:“你若能像荀公達一樣,識時務,明大勢,擇明主而侍,我會贊你一聲俊杰。你若是像審配一樣頑固到底,誓死不降,我雖然會罵你蠢,卻還佩服你的氣節。你這不上不下,不進不退,明明跪了,卻一臉不情愿的,算怎么回事?”
“你…”陳登長身而起,伸手按著了腰間的刀柄,臉紅得幾乎要滴血。
“你也想砍我?”袁術的嘴角抽了抽。“上一次想砍我的人是袁紹。他最后是怎么死的,你應該聽說過吧?”
陳登一頭霧水。
袁紹也曾想砍袁術 ?為什么沒砍?多謀寡斷,難怪成不了事。
“我可不是袁本初。”陳登冷笑道,緩緩拔出戰刀。刀刃擦著吞口,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長奴大怒,挺身就要上前,卻被袁術伸手攔住。
袁術直視著陳登,嘴角帶著不屑一顧的冷笑。“跟我耍橫?你沒聽你老子說過我的名號嗎?想當年,我橫行洛陽,與人耍橫的時候,你還尿尿和泥呢。想跟我耍橫,你毛長齊了沒有?”
陳登怒視著袁術,深吸一口氣,握刀的手關節發白。
袁術點點頭,露出一絲淺笑。“你比你叔叔強。他當年背叛我的時候,只敢閉門不見,卻不敢與我對陣。你敢拔刀,有進步。陳漢瑜有你這樣的兒子,當初不愿意跟著我,也是應該的。可惜,你走錯了路,別說振興家族,光大門楣,連雪恥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到九泉路上等著張郃、高覽。”
陳登面色變幻,手一會兒緊,一會兒松。
事到如今,他有些騎虎難下。
殺了袁術沒問題,但以后怎么辦?袁術的兒女不會放過自己,天子也會樂見其成,不僅他會被處死,整個家族都會受到連累。
可是不殺,又如何才能咽下這口氣?
袁術伸手將陳登面前桉上的筆墨紙硯全部掃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翹起二郎腿,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擺。
“張郃、高覽名列河北四庭柱,不是誰都可以殺的。你是有關云長臨陣斬文丑的武力,還是有我設伏殺顏良的智謀,就敢大言不慚的要報仇?嘿嘿,我看你是送人頭還差不多。”
陳登的眼神微縮,眼中的殺氣越來越濃,手里的刀卻沒有舉起來,反而插回了刀鞘。
“我不殺你。”陳登冷笑道:“我要留著你,讓你親眼看看我如何擊敗他們,一雪前恥。”
“那你可要努力,不要讓我等得太久。”袁術撇著嘴,似笑非笑。“你雖然比你叔父強一點,卻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強,離真正的名將還遠得很。”
陳登不屑一顧,很想反唇相譏幾句,偏偏又說不出口。
袁術的確很廢,但他伏擊顏良,一戰成功,卻也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他自詡文武兼備,被張郃、高覽打得全軍覆沒也是無法掩飾的慘敗。
這種感覺…太憋屈了。
要想證明自己,唯有擊敗張郃、高覽,否則就算死了,也無法瞑目。
“敢問君侯,家叔在哪里?”陳登咬牙切齒的問道。
袁術眼皮一翻。“你這是求我嗎?”
陳登眼睛微瞇,眼中殺氣騰騰。
袁術再次撣了撣衣擺,不緊不慢地說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你這算什么?以為在你老子面前,使小性子嗎?真是沒家教啊。唉,誰讓我和令尊是朋友呢,今天就代他教訓教訓你。”
陳登幾乎氣炸了肺,恨不得一刀砍死袁術。他咬咬牙,一轉身,級對袁術,伸手一指帳外。
“算了,既然君侯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慢走,恕不…”
話音未落,袁術突然起身,一掌拍在陳登后腦勺上,直接將陳登拍倒在地。沒等陳登站起來,他上前一步,用腳踩著陳登后背,伸手拔下陳登腰間的長刀,架在陳登的脖子上,嘿嘿一笑。
“豎子,以后背對人,你哪來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