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曄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么激動,但眼角的抽動還是暴露了他的內心。
他千里迢迢的趕來,不就是求一個大展身手的機會么。
只是因為宗室的身份,他不敢尋求統兵征戰的機會,哪怕他精通兵法,也有一身不錯的武藝。看著好友魯肅即將走上封侯拜將的道路,他是既喜且羨。
在天子面前展露身體,也只是為了表示自己性情開朗,心地坦蕩,希望獲得天子的信任,不要心懷猜忌而已。
如今天子對他吐露心聲,將他視作可以信任的宗室,他又豈能不高興。
“陛下是君,臣是臣…”
“君臣乃后定,不若血脈天成。”劉協搖搖手。“縱使是君臣,也當各守其禮。君若不君,臣若不臣,又哪有太平可言。豈不聞孟子有言,君視臣如土芥,臣則視君如寇仇。我以為甚是。”
劉曄目瞪口呆,苦笑道:“久聞陛下推崇孟子,如今一見,果然如是。”
“比諸夫子,孟子更務實。”劉協笑道。
他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深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思想浸染,又經歷過現代社會的毒打,從來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忠誠。
一切合作,成為雙贏,毀于貪婪。
但凡有一方想多吃多占,或者將別人應得的當成自己的施舍,再好的盟友也會走向反目,更別說本來就沒什么關系的人。
人心思漢,皇帝身份是對他的加持,卻不是他予取予奪的資本。
所以他更欣賞孟子的思想,君臣對等,而不是夫子那種君永遠是君,臣永遠是臣的天然成立。
他想得到劉曄的效忠,就要給劉曄想要的。如果雙方談不攏,不如不合作。
劉曄感受到了劉協的真誠,起身穿起衣服,俯身而拜。
“臣曄,愿為陛下效勞。”
劉協點點頭,示意劉曄再次入座。“子揚,中興之日,有功之臣可封侯,有功宗室可封王。但疆域之內,王侯不得治民。疆域之外,王侯可以治國理政,為漢藩國。你覺得如此?”
劉曄眼神微閃,點頭道:“臣以為可。”
“涼州之于中原,有俯沖之勢,大軍東出之際,你能為朝廷守此要地嗎?”
劉曄眼皮一顫,抬起頭,看了劉協一眼。
天子一直親自坐鎮金城,對涼州的重視可見一斑。現在天子要率兵東出,將金城托付給他,自然不能不慎重。
守好金城,將來就可以封王,這便是天子的承諾。
再加上之前的君臣相處以禮,不相侵奪,這是天子能給他的最高獎賞。
即使身為宗室,這也遠遠超出了他的期望。
“臣能。”劉曄堅定地說道。
雖然不能隨天子東征,失去了立功的機會,但如此重任,非他莫屬。
“甚善。”劉協滿意地笑了,伸手拍拍劉曄的肩膀。“你在金城也不能閑著,多讀書,多思考。待朕平定天下之日,你我再論漢家之禮。君臣并力,開創一個新時代。”
“唯。”
數日后,閻行接到詔書,將軍務移交給周昉,趕回金城。
劉協向閻行介紹了劉曄,一起探討了在大軍東出期間涼州的政務、軍務的相關處理原則。
劉曄準備充分,侃侃而談。
他建議朝廷增設河西都尉,重點負責河西四郡,駐酒泉。與駐金城的西部都尉,駐靈州的護羌校尉互為犄角。
這三個都尉,扼守著三條商道,分別通往西海、西域、塞外,可以最大可能的保證商道的暢通,并從商稅中提出一定比例,充分軍費。
將來條件成熟,便可以施行賈詡提出的三州方案。
為推行教化,在酒泉、靈州也設立學堂,招收百姓子弟入學。學成之后,一部分入朝,一部分在本地從事軍政事務,擔令郡縣屬吏以及軍中將領。
以每年有五十人畢業計,十年之后,郡縣一級的官吏至少有一半是接受過教化的新人,朝廷的政令上通下達將更為順利。
為了便于教化,劉曄又建議在金城、酒泉、靈州設置紙坊、印書坊,刊印書籍,開啟民智。
閻行聽完,對劉曄大表贊同。
這個計劃如果能順利實施,涼州在天下太平之前就有了足夠的基礎,不必擔心被山東迅速反超。
劉協隨即命劉曄以侍中守后軍師,協助閻行治理涼州,并監護羌校尉、河西都尉兩部。
實際上,劉曄已經是有實無名的涼州刺史,大權在握。
經趙云推薦,郝昭被任命為河西都尉,趙昂為長史。
劉協又從隨營的博士中挑選了幾個人,分別安排到河西、靈州去設立學堂。
七月下,挑了一個吉日,劉協起程,趕往關中。
幾道詔書,由快馬送往各部。
楊修接到詔書,帶著漢陽太守府的掾吏趕到郡界相迎。
兩年不見,劉協變了模樣,楊修也不再是一個白面書生。他面色微黑,兩頰泛紅,說話聲音洪亮,儼然是一個粗狂獷的涼州漢子。
“德祖,別來無恙?”劉協笑瞇瞇地看著楊修,心情大好。
他雖然和楊修兩年沒見面,但他們之間經常通信,王異、趙昂等人也經常與家人有消息往來,他對楊修在漢陽的治績了如指掌。
“多謝陛下掛念,臣安好。”楊修也打量著劉協,心中感慨。兩年不見,劉協長高了很多,已經看不出多少年輕人的稚嫩,眉眼之間沉著準靜,一舉一動皆有帝王氣度。
“此次東征,漢陽能提供多少步騎?”
楊修掃了招手,將姜敘、楊阜叫到跟前,分別介紹。“陛下,他們便是漢陽尉和軍師,將統漢羌騎兵三千,隨陛下東征。”
姜敘、楊阜已經收到消息,到行在效力的趙昂剛剛被任命為河西都尉長史,一躍而為千石吏,這讓他們很羨慕。得知天子東征,他們立刻找到楊修,希望能率郡兵同行。
楊修爽快地答應了他們。
他正想將這兩人送出去,只是不能顯得太主動。天子東征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他不是姜敘、楊阜,以為這次東征會有大戰,有立功的機會。他非常清楚,天子東出只是示以形勢,大戰的可能性極低,姜敘、楊阜最多只是跟著天子走一趟。
看到姜敘、楊阜一臉的興奮,劉協笑著看了楊修一眼。
楊修咧嘴一笑,拱手相求。
姜敘、楊阜不知就里,還以為天子不肯,楊修是為他們求情,不禁心中忐忑,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