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楊修迷迷糊糊,將睡未睡之時,外面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戰鼓聲。
楊修一躍而起,沖出了帳篷,還沒看清外面的情況,就被人按住肩膀,用力一推,推回帳中。
楊修猝不及防,一個跟頭摔倒,險些折斷脖子。
一個粗豪的聲音在帳門外響起。“營外有敵來襲,情況不明,為安全計,侍郎不宜出帳。”
楊修愣了一會,才想起那人是誰,好像是一個從執金吾營選拔出來的執戟,姓張,叫什么卻記不清了。
他雖然與這些人朝夕相處,卻沒興趣去了解他們。
楊修坐在帳中,聽著外面戰鼓激越,又聽到腳步聲紛至沓來,由雜亂而整齊,不少將士出帳列陣,速度很快。
楊修撩起帳篷,悄悄地看了一眼。
一隊隊衣甲破舊的將士在營中主路上列陣,手持刀盾、矛戟,陣型雖不甚嚴整,卻也不算亂,從將士們的神情來看,也沒有太多的緊張和不安。
楊修暗自咋舌。
夜間遇襲,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完成列陣,這楊奉治軍的確有點水平,至少他在楊定大營里沒看過這樣的效率。
楊修又看了一眼隔壁天子的帳篷。
帳門緊閉,一點動靜也沒有。
雖然不知道天子是睡是醒,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天子沒像他一樣驚慌失措。
楊修有點臉紅。
這時,有人走了過來,輕聲說道:“侍郎醒了么?陛下召你進見。”
楊修連忙答應,起身出帳,順便看了一眼營中情況。
目力所及之處,整個大營已經列陣完畢,隨時可能接戰。
中軍將臺之上,除了一直亮著的火把,還能看到幾個身影,其中一個應該就是楊奉。
在火光的襯映下,原本就很矯健的楊奉更顯高大。
楊修快步來到天子帳前,報名請進。
“進來吧。”天子的聲音響起。
“唯。”楊修低下頭,進了帳,見天子擁被而臥,但頭盔放在一旁,甲胄就在身上,長刀也在觸手可及之處,隨時可以接戰。
“陛下…未曾解甲?”楊修心中慚愧。
“你不是知道張繡帶著一千騎兵逼近的消息嗎?”劉協看了他一眼,坐了起來,又掀起被角,示意楊修坐進去。
時值初冬,夜間很涼,楊修穿得也不多。
楊修搖搖頭,在床前跪下。“謝陛下,臣不敢失禮。”
劉協也沒有堅持,命人去楊修帳中取衣袍綿履。
他伸手指了指外面。“你覺得楊奉如何?”
“臨危而不亂,有大將之風。”
“大將算不上,勇氣可嘉。”劉協說著,伸手一拈,將一只跳蚤捏死。“但他天賦不錯,若能有人用心教導,耐心輔佐,將來提數千勁卒,守一郡之地,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楊修想了想,同意劉協的判斷。
以楊奉的能力,如果能有人幫他出謀劃策,為一關之將,守一郡之地,完全沒有問題。
“名將都是打出來的。”劉協抬起頭,看向遠處,眼神有些空洞。“兵書上的道理,也是前賢從戰場上總結出來的,不是書齋里空想出來的。若不能與戰場相結合,終究只是空談。”
“陛下所言甚是。”
“治軍如此,治國呢?”
楊修微怔,隨即說道:“圣人制六經也是依據三代之事,舉其綱要,為萬世立法。”
劉協笑了一聲:“三代之政,與秦漢之政無異嗎?”
楊修毫不示弱。“大同而小異,是以圣人行事,亦有經有權。”
劉協眉梢輕揚,沒有再說話。
本想借此機會,開導楊修幾句,沒想到碰了個軟釘子。
多說無益,還是讓楊修多經歷一些事,多撞幾回南墻再說吧。
道理不能說服人,但南墻可以。
外面的戰鼓聲又響了一會兒,隱約還能聽到交戰時的鼓聲和喊殺聲。
過了小半個時辰,鼓聲停止。
楊奉親自趕來報告,張繡率騎兵襲營,幸好安排在營外的暗哨及時報警,擊退了張繡。
不過,張繡并沒有走遠,隨時可能再來,所以營中將士只能分批休息,可能會有些吵,還請陛下海涵。
劉協沒說什么,勉勵了楊奉幾句。
楊奉退下,劉協重新躺倒,示意楊修也回去補覺。楊修起身,剛走到門口,劉協便睡著了。
楊修羨慕不已,自愧不如。
凌晨時,張繡又來了一趟,雖然依然被早早發現,未能取得實質性的戰果,但西涼騎兵就在黑暗中窺視的壓力還是讓每個人都感覺到了戰爭迫在眉睫帶來的巨大壓力。
不少人面色憔悴,雙眼充滿血絲,走路都沒精神。
楊修更像瘟雞一般,困得渾身無力,不停的打哈欠,頭也昏沉沉的。
他有些懷念在楊定營中的日子。
那時候至少能睡個安穩覺。
看著那些在帳外守了一夜的虎賁還要忙前忙后,生火做飯,為他們打水洗漱,楊修忽然有些感動,對一個送水過來的年輕虎賁說了聲“多謝”。
年輕虎賁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侍郎客氣了,這是我的份內之事。”
楊修也笑了笑,點頭致意。
劉協遠遠地看了楊修一眼,沒作聲。
吃早飯的時候,士孫瑞送來消息,他們也受到了游騎的騷擾,是不是張繡率領的騎兵,目前還不清楚。南北軍的騎士太少,太珍貴,士孫瑞舍不得當作游騎,只派步卒在附近偵察。
面對即將到來的李傕,士孫瑞從一開始就堅定了防守的決心,盡可能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更遠處的消息,由楊定負責。
西涼人熟悉西涼人,但消息的準確性和可信度也因此大打折扣。
好在李傕終究要來的,等著就是了。
上午,劉協與楊奉繼續巡視各營,安撫將士,細化防守方案。
下午,寅時初刻,劉協收到楊定傳來的消息,李傕已經于今天上午從鄭縣起程,前鋒由他的從弟李維、李應率領,約有步騎萬余。另據一名游騎不太確定的消息說,飛熊軍的主將可能還是李式。
劉協每收到一個消息,都會在地圖前坐上一會兒,將代表兵力、兵種的兵俑放在相應的位置,同時分析、預測下一步的可能。
有時候準,有時候不準,有時候甚至截然相反。
他將這些一一記下,反復琢磨。
隨著地圖上的兵俑越來越來,位置漸漸確定,氣氛也漸漸緊張起來。
第三天中午,李傕到達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