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那個純潔不容玷污的人啊下!
楚依依有點不舍得地回去了之后,林輝的眼神里光芒比楚依依到來之前,稍微地多了一點。
楚依依在林輝地生命里,只是成百上千病人中的一個,過客中的過客,最多只是曾經她身上發生過的奇跡,讓他記憶深刻而已。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只是林輝在舉例說明生命中有奇跡的一個鮮明對象,自己親身經歷的一個例子而已。
其實林輝有猜測過,或許楚依依在離開了ICU后,去往了普通病房后,也是走到了生命的終結點。
完全沒有想到過楚依依還在世上。林輝有這樣的想法,并不是說林輝就希望楚依依死亡,而是按照一般的常規,根據楚依依目前身體條件的客觀事實去推測,她的生命線,就只有那么長。
當時,她的父母便知道,楚依依就算是遇到了生命中的奇跡,生命的長度也就二十多歲,根本不會像普通人那樣成家立業,給他們養老送終,她遇到的病情,注定只是她父母生命中最特別的過客之一。
所以,當時,她們還在猶豫要不要把房子賣了。
這也是比較好理解的,在楚依依沒到來之前,沒有生病之前,楚依依的父母還是在魔都頗為寬裕的家庭。為她花費的錢,當時就有了好幾百萬。除非是那種頂級富豪中的頂級富豪,誰又能夠隨隨便便地拿出幾百萬的現金呢?
后來,想必她們還是賣了房子,然后用金錢,用盡了自己以后所有工作的工資,來給他們的天使續了命,直到如今!
這給林輝帶來的震撼,是巨大的。
不止是楚依依對生命的感情的理解:就算我不在了,我爸爸媽媽也很愛我啊?也很想看到我啊?我也很愛我爸爸媽媽,我也想他們好好的啊?
這沒錯,這本身就是最淳樸的想法。如果此刻,真有人或者林輝能夠找到死去的父母,他們會希望要林輝跟著他們一起下去團圓嗎?
不會!
他們會因為林輝在科研上做出了無上的成就,雖然這個成就讓他們的生命終結了,難道就不為了林輝而自豪嗎?難道他們會去怪罪林輝不該去那么做嗎?
不會的。
在華國人骨子里流淌的一種根骨,那就是精忠報國、忠孝兩全、尊師重道。
精忠報國,要在孝之前!
更何況,林輝所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所謂的不孝。
古來有言,不孝有三,一不孝:不能事親。二不孝:不能事君。三不孝:不能立身行道。林輝除了被動地沒有做到第一件事情,其他的事情,他一件都沒落下。
更何況,曾經的林輝,包括現在的林輝,都一直是他們引以為傲的人吶?
林輝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考上了魔都交大八年制之后,父親多喝的那些酒,母親把累得有點兒彎的腰挺直的角度…
房間里的沉默氛圍大概持續了將近三分鐘,直到黃明柳把楚依依目送到她回到了她所在的層流病房里,再次退到林輝所在的病房里,黃栩才打破了房間里的寧靜,重復之前的問話:
“卓灼給你發信息的時候,你為什么就不給他打個電話確定一下?”
“你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擔心你的嗎?”
“你難道就真的是自己想死嗎?”
黃栩把話題拉回到了之前的問題,但是刪減了一些問題,又增加了最后一個問題。
楚依依的話,暴露了一個讓黃栩非常痛心的事實,那就是林輝好像是自己在作死。否則的話,他為什么問都不問著灼,在外界都暴露了有人要搞他的跡象之后,還隨隨便便地往外面跑呢?
難道你就不知道,就藏了那么多的危險么?而且這些危險,其實完全都可以避免得了的,方式也不復雜,就只是多一個電話的事情。而且,這一次林輝來到了魔都之后,和她提都沒提一聲,這本身就不正常。
但是,貌似,林輝好像在來之前,就沒有想過要善了。
林輝聽了這話,把眼皮子蓋住了好幾秒,然后看向了黃明柳和小護士程君,道:“黃醫生,小程護士,我能夠提一個請求嗎?你們能不能稍微回避一下?”
“你們就各自給自己的上級匯報一下,就說是我的懇求,我有點話想對我的家人說。”
程君和黃明柳兩個人的八卦屬性其實早就被激起來了,正要覺得可能自己被命令在這里守著,還能夠聽到別人吃不到的大瓜,可林輝這一句話,卻直接把他們心里的念頭給干滅了。
雖然萬般不情愿,但還是通過了科室里的對講機把這個請求給匯報給了各自的上級。
然后黃明柳說:“林老師,劉教授和谷教授都同意了,護士長也同意了,但是我們還是要在門口看著。您看這樣可以嗎?”
黃明柳還是希望自己盡力滿足林輝地一切訴求。并且,他等會兒出去之后,還要把林輝自己拔掉自己的管子,自己調節自己的輸液泵流量的事情,給回報上去。
林輝自己的決定,他們不能夠干預,包括劉教授還有主任谷教授,都沒權利干涉,但是,這個事情還是必須要上報的。
不然萬一林輝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能夠全都賴在他的頭上啊。
兩個人走去門口之后,便把這件事情匯報了。可是,黃明柳和程君兩個人得到的消息是,嗯,我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管。
兩個人就覺得很淦!
什么叫我們不用管?那林老師出了什么事情,我們要不要擔責任啊?
但是兩個人已經盡到了下級的責任,事情他們不知道,那是不知道。知道了卻隱而不報,那是全部責任。報上去了沒人處理,那是上級的責任,和他們沒一丁點兒關系。
林輝這才道:“黃栩,你可能不知道的事情,有點兒多,我要一件一件地慢慢給你說。如果到那個時候,你還覺得我做的決定,還是不對的話,你再罵我,再怪我,我都無話可說。”
“好不好?”林輝地聲音變得格外的溫柔。
黃栩頓時如同小雞啄米一般地點頭了,她早就想聽了,林輝早就該說了,有什么事情,兩個人不能夠一起承擔的啊?當時,林輝是大學五年級出的國,他們戀愛的時間是在大學三年級,本來兩個人約好的就是林輝回國之后,就一起互相見對方的父母的。
而且當時黃栩和林輝把時間規劃都做好了,林輝畢業要八年,那么黃栩就先讀個研究生,四加三,七年畢業后先工作一年,然后再等林輝畢業之后,兩個人就可以喊家里湊一湊首付,他們自己慢慢地還房貸的。
可林輝回國之后不久,整個人就完全失蹤了,他們還只做到了去見了黃栩的父母,就沒下文了!
黃栩覺得自己多冤枉啊?多委屈啊?
林輝說:“你應該還記得,我回國的時候,提前了一個月,就是為了提前回來,給你一個驚喜的。當時你才畢業了四個月,參加工作才三個月多。你還非常不習慣工作時候的氛圍,還和我鬧小脾氣來著。”
“所以,我想提前回來給你過個生日。我們在過你過生日之前,就去你家里見了你的父母,那個生日我記得你笑得特別開心。”
“回來之后,我還是不能夠不見我自己的老師啊。也就是曾正全老師,而且我從國外回來的時候,是不方便把數據之類地帶回來的,我是去學習的人,學習的筆記及原始數據,必須要留在原處。但是我還有電子筆記以及云筆記,所以我回來之后,就與我的老師曾正全,重新去驗證了我在國外的研究成果。”
“最后的結果是比較好的,可以說是非常好的。然后我們又快速地完成了動物的體內實驗,一切的結果,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那年過年的時間是轉年的二月五號。我們約好了二月一號,就一起坐飛機回去的。可是曾老師當時比較著急要把藥物運用于臨床,所以就把這個藥物提交給了國家的衛生健康委員會,希望能夠得到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下倫理委員會的提前授權,讓藥物運用于一個病人的身上。”
“那個病人,沒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但是正好就是尤因肉瘤,家里沒什么錢了。他的父母也都堅持不下去了,他才十一歲,也是個特別堅強的孩子。曾教授就是想要提前把藥物應用到他的身上,因為實在是沒有有效的藥物可以用了,當時市場上比較流行的化療藥物,都已經用了。”
“那個孩子的生命,即將走到終結點。而且如果用新藥物,就必須要有倫理學會的授權,而且在試驗階段,是不需要有藥物的花費的。只是,曾老師沒有想到的事情是,這件事,幾乎在第二天,就傳到了國外…”
“嗯,當時以為是國外吧。”
“然后就有人瘋狂地開始騷擾我和曾正全,許以重利,那是一筆就算放在銀行里吃利息,都是我和我老師一輩子加起來都掙不了的錢,還給我們辦理米國的綠卡。并且許以我們哈佛大學終身名譽教授,如果我們愿意移民,可以直接授予我們院士的榮譽,給予我們所有所需要研究的基金,無上限限制!”
“并且,他們還答應,給我們的家人,都可以先后慢慢安排到國外去。我和曾教授怎么可能同意呢?”
“然后,因為那些藥物的專利權,當時是握在我和我老師的手中,他們便把我的另外一個老師,以及他的父母以及兒子,都給抓了起來。”
“被抓起來的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情況。并且還把視頻發給我們看,讓我們馬上簽字,否則的話。他發給了我們一個視頻,里面是我老師父親被害了的全部過程。并且害威脅,如果我們不馬上簽字的話,其他人,都是這個下場。”
“我和我老師當時都不敢簽,那是賣國啊!”
“后來,我老師的全家都被折磨死了,并且把所有的視頻都發給了我們。”
“我們當時只能把事情上報給國家。我們兩個人都受到了保護,而且我們的家人也第一時間被保護了起來。對方見綁架肯定是綁架不成了。”
“但是,我老師的家人,最終還是出了車禍沒了。當時我老師的家人坐的車是防爆車,是不可能被隨隨便便撞爆的。而且,他們的行動路線,也只有曾老師最信任的人,以及保護他們的人才知道。”
“但是最終,他們還是沒了。當時,我和我老師就懷疑,可能真正覬覦我們手里專利權的,不止是國外的那個資助實驗室的公司,國內也還有,而且還有可能在我們最信任的人里面。”
“我們當時有懷疑過秦畢生的公司,但是,秦畢生從頭到尾都是和我們在一起,他電話都沒拿,就在那里為我們跑這里跑那里,非常非常地客氣。”
“甚至,他的家人,也遭到無端的毆打,打電話給他,他當時接電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無奈感,絕對不是裝的。”
“在我老師的父母發生車禍,不到短短三天的時間,我的父母就因為藥物中毒而毒發身亡了。”
“其實你知道嗎,我父母全程都是有人保護的,但是,誰都沒想到,我父母只是去買他們日常的降壓和降血脂的藥物,都會被人動手?”
“到現在,我自己都想不到,對方是如何做到更換包裝的!!而且能夠正好混到我父母經常買藥的那家藥店里面去的。后來,我知道了,就是秦畢生!”
“因為害我父母的那個人后來自首了。”
黃栩的雙目通紅,可能,她也理解,林輝和曾正全兩個人被周密地保護著,但是卻無能為力接受著自己親人先后去世消息的無奈感!
林輝繼續說:“當時,你知道嗎,為了查出來到底是誰泄密的,魔都市衛生健康委員會,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都第一時間被封禁了,對里面的所有人,都進行了最為嚴格的排查!”
“沒查出來,都沒有泄密!”
“甚至當時使用的手段不乏有人受不了而失去生命的!我知道,國家從來沒有辜負我們,不是他們想要針對我們!只是因為利益牽涉太大,所以,有人不擇手段!”
“再后來,我和我老師出來的時候,他是一路跪到了湘省。跪到了我父母的墳墓之前,甚至連他自己妻子和女兒的喪禮現場都沒出現!”
“我老師他有什么錯啊?”
“他其實只是為了救人啊,只是為了救那個無辜的小男孩而已啊!”
“那個小男孩,也沒什么背景,他也沒有想要過任何的利益,或許當時他是有機會能夠沖擊院士的最高殿堂,但是,他對所有人都講過,他要去那里,絕對不是通過我,而是要通過他自己。”
“再后來!”
“我老師接收到了他的妻子和女兒的墳墓被掘開的視頻…”
“你知道什么叫殺人誅心么?”
“我父母是土葬,就是葬在了村里面的附近,周圍都是我們的熟人,所以在有人在動我父母墳墓的時候,被人發現了。打了個半死之后,就被我的親戚二十四小時保護了起來。”
“再后來,我就回去了。”
“因為我不知道怎么樣才能夠安慰我的老師。但是,從那時候起,我心里就埋下了一個想法,我要讓對方生不如死。要讓他的家人和他一起生不如死。”
“甚至我死了,都不足惜。”
說到這里,林輝地聲音變得格外的陰戾:“所謂的禍不及家人,既然他們沒考慮到過。那么,我也絕對不會考慮所謂的江湖規則,所謂的什么規矩了。”
“殺人還要拋尸,我就是要對方生不如死!”
“可是?”
“通過正常的途徑,做不到如此啊,而且,讓我真去讓眼睜睜地看著無辜的人,受到這樣的折磨,我其實心里也是不樂意的…”
“所以,我發誓,我來魔都的時候,就是我要找出那些真兇的時候!”
“這幾年來,其實國家一直都在暗中地去查訪,重點對象就是米國的那個公司,為了查訪,這個過程中,還犧牲和暴露過不少的人。”
“只是,萬萬沒想到,最后竟然就是我老師最信任的人,我們最想不到的人,秦畢生!”
“當時自首的那個犯人,自愿整形成我的樣子,學習我講話的神態,我的語氣,就是為了假扮我,引出來那個人。這種機會,只有一次。”
“而為了找出那個人,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把專利權,轉讓給其他任何人,也沒有上交…”
“因為我擔心我自己活著的情況下,會心軟,所以會做不到讓秦畢生生不如死,所以,我就把這種事情,交給那個假扮我的人,我對他的要求就是,只要他能夠做到我講得一切,我就原諒他,而且給他巨額的財富。”
“而且我留下來的遺囑就是,我會把這個專利權,轉讓給如今已經有了不錯根底的卓灼。因為我知道,當他在知道了我被秦畢生害成這個樣子的時候,他會為我報仇的。”
“而且報仇的手段,一般不會很好。”
“后來,經過了查訪,我們還發現了,其實卓灼的老婆都是,被人特意安排到他公司的。”
“所以,終于,這件事不止是牽涉到我的家人,還終究是牽涉到了我的朋友!只是,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可能覺得卓灼只是我朋友,所以他的生死,左右不了我任何的決定。所以他妻子的出現,完全就是一步閑棋。而且當時卓灼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而到了現在,他秦畢生都不敢再和卓灼硬剛。”
“而且我如果死了!我還會把我的一些研究成果,轉交給我的科研團隊,然后讓陸成接手。我能夠安排的就只有這些了。”
說到這里,林輝的聲音突然變得非常落寞:“黃栩,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為你留下什么,你會不會怪我?”
黃栩眼角的淚水已經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猛地搖頭,淚珠子就往四周旋轉著,在空中畫起好看的弧度。
林輝繼續說:“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心狠?要讓對方的家人生不如死?甚至連我的朋友都被我設計了?覺得我很臟?我竟然會做出,留下錢來讓我的朋友做我自己做不到而不敢做的腌臜事?”
黃栩繼續搖頭,說:“不會,我不會!”
林輝繼續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怕,連生死都不顧的就只為了報仇?”
“我竟然去嫌棄法律的不夠力,甚至嫌棄最官方制訂出來的法律,不足以解開內心之氣?而去踐踏我一直認為該是也是神圣的它?”
“我竟然會去遷怒那些個,我根本就不該去遷怒的無辜人?”
“他們其實什么都沒做啊?”
“我老師的本意,也不過是為了救下那個無辜的孩子啊?”
“他一直都在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遇到的每一個人,不管是病人也好,是朋友也好,是任何人也好,都是緣分。我們一輩子,能夠遇到的人,不過連全國總人口的萬分之一都不到!”
黃栩繼續搖頭,說:“我不會,林輝,我不會!”
“對不起,對不起,我還恨過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原來心里有這樣的苦!”
“我還恨過你。”她捂住了嘴,有點兒不知所措。
林輝伸出來手,伸向黃栩,黃栩把她的另外一只手遞給了林輝,讓他牽著。另外一只手繼續捂住自己的嘴巴。
因為這世界上,一定有某一種仇恨,某一種經歷,是任何制定的規矩,解決不了的!!!!!
所以,才會讓人瘋魔,讓人神魂不欲,讓人不惜一切代價。
當靈魂無處安放時,除了不擇手段,還能有啥?
林輝繼續說:“或許,我真的是想錯了。我不該為了誰去憎恨這個世界,而應該為了他們,更加熱愛這個世界。畢竟我還活著,我沒有對不起過誰,我不該自己懲罰自己!”
“在我睡下去的這段時間,我看到過很多人,有我的父母,有我的老師,我的師母,以及那個還剛成年,什么事情都不懂,就遭遇不幸,又被掘了墳墓的師妹。”
“她們都告訴我,我是個英雄,我沒有做錯什么,我從頭到尾,都沒做錯過什么。該受懲罰的是其他人,而不是我自己,我做的是好事,不是罪孽!”
但是,說到這里的時候,林輝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可是,黃栩?我該怎么辦啊?”
“我和我老師其實就只是一個醫生,只是想做一個醫生的啊?我只是想要救人。沒想過要殺人,想過去折磨人,讓誰生不如死的啊?”
“為什么我只是為了想要救更多的無辜的人,就有人不允許呢?”
“我覺得只是殺了他們都不夠。”
“我覺得不夠的啊…”
林輝崩潰了。
黃栩趴在了林輝地身上,輕輕的用手撫摸著林輝地臉頰,她偶爾還站起來,把林輝抱在了懷里,不敢壓下去,牽著他的手,房間里面又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這種沉默,是曾經林輝和曾正全等待煎熬,不斷見識到人心險惡的時刻,也是林輝曾經無數個日日夜夜,曾經無限自責,無限懊惱,無限愧疚的時刻。
這種沉默,讓一個明明只為了想救人,去不斷努力上進的醫生,逐漸地轉變成,讓人生不如死,讓人為奴為妓,生生世世得不到善了的人。
這樣的沉默,一共持續好幾年,一直都不敢,也不想找人說,就這么一直憋在心里。
每天早上起來,然后還對著鏡子,自我地說一句,林輝,你要加油,今天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還有你的病人在等著你…
即便誰也不知道你經歷了什么,但是你可以看到別人還在經歷著病痛折磨。
黃栩拍著林輝,林輝似乎又要睡著了。
但是又驚醒了,他睜開雙眼,看著黃栩的側臉。
然后努力地讓自己不睡著。
即便,曾經他無數的夜晚,都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地睡下去。因為在夢中,他曾經無數次地回到了他出國之前。那時候他還在為自己的學業奔波著,為了自己能不能畢業而擔心著!
可以專注一切,可以做出一切該做出的選擇。
甚至,有時候在夢中,林輝還發現自己掛了好多科,差點就畢不了業,然后被嚇醒了。
醒了之后,回味一下那種掛科,只是學渣的感覺。
其實,也蠻好的啊…
陸成這時候“上廁所”回來了,到門口就看到黃栩抱著自己的老師,這么親昵的舉動,那自然是不好打擾的,于是陸成就和黃明柳以及程君笑了笑,又去其他地方溜達了。
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左右,黃栩才打開了門,然后問黃明柳,說:“林輝說他堅持不住了,很困很困了,所以想睡一會兒,問你們可不可以?”
黃明柳便點了點頭,說:“剛剛麻醉科的老師上來親自講了,只要林老師在半個小時內,呼吸等一切都比較正常,血氧水平都還好的話,想睡就可以直接睡了。”、
“而且林輝老師的麻醉時間也很短,麻醉科的專家以及消化內科的專家經過了詳細的討論,林老師醒來之后,想吃東西就可以吃點。因為他雖然有肝臟的挫傷,但是胃腸道沒有損傷。所以只要不吃太過于油膩的東西,其實都可以的。”
黃栩就點了點頭說:“好的,謝謝你了,黃醫生。”
“應該的,應該的。”黃明柳雖然覺得為了林輝睡覺和吃東西的事情,竟然會組成專家團進行討論有點意外,但是這個人是林輝地話,倒是也能夠理解了。
業內的人,對業內的人,都會無形中多出百分之三十的敬重。因為在華國,當醫生和做科研,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黃明柳說完之后,便道:“黃老師,那我就先進去看著林老師了啊?林老師如果一切狀態都還好的話,其實今天晚上,我這個班之后,就可以不用再有人盯著了。”
“主要是他的心態,要擺正好。黃老師,這個就還要你來多費費心了。”
“我在這里多提一句啊,現在林老師沒有其他家屬了,他如果自己不想活著,能夠勸下他的,就只有你和陸醫生了。”
陸成聽到黃明柳這么說,眼睛稍稍睜大了一些。
非常震驚地看著黃栩,似乎在問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黃栩只先回黃明柳,說:“黃醫生,謝謝你的提醒,我相信林輝不會這樣了。但是也要辛苦你們了,我先送小陸下去休息,然后再把點的水果給你們帶上來。”
“小陸今天也累壞了,我就先不和你們客套了。”
黃明柳和程君趕緊點頭說好。
陸成可是一直都守在這里的啊,從早上到現在,就算是牛,也扛不住這么折騰啊。
然后黃栩就與陸成一邊下樓梯,一邊說起了林輝地一些事情。黃栩把所有該講的都講了,但是還是隱瞞了一部分。
陸成聽完,瞬間對林輝肅然起敬。同時心里的愧疚感,也稍微減少了一些。但是,愧疚感少了點,但是,敬重感卻更加多了一些。
然后,陸成說:“黃老師,我明天早上就來接替您。我師父就多辛苦您了。”
“你還和我客氣什么?”黃栩接著給陸成發了個位置,就說:“你直接去這個酒店直接入住就好了,其他的一切都不用管。先好好休息,你師父也是非常重視你的。別把自己的身體給累垮了。”
陸成點了點頭就說好。
晚上九點五十二分。
楚依依的父親在給她讀著故事書,楚依依的媽媽則是在給她洗著貼身的衣服。
楚依依笑得很開心,在床上黏著自己的父親,說:“爸爸,再給我讀一個故事!”
“好好好,我們再來讀一個,你動作幅度小一點,別把吊針給晃下來了…”楚河連話都還沒講完的時候。
“咳咳咳!”楚依依竟然咳嗽了起來。
聽到這聲音,楚河以及他的妻子劉舒舒頓時臉色大變,趕緊上來摸楚依依的額頭,雖然沒有摸到滾燙!
但是,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女兒身子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然后趕緊給醫生匯報。
其實醫生在楚依依回到病房里的時候,就預防性地使用了抗生素!
但是,楚依依自己的抵抗能力,實在是太差了。
所以!
當時,值班的另外一個醫生和劉教授便打電話請了感染科的二線值班,來到了病房。
接著,科室里的護士也是為楚依依這個小天使忙碌了起來。
抽血,定時量體溫。
十點二十分。
雖然抗生素還在不停地輸注著,但是,楚依依的體溫,已經增高了,到了三十七度九!
接著,楚河和劉舒舒兩個人就神色緊張了起來,楚依依又發燒了,這絕對就可能是楚依依最后一次發燒了啊?
她終于還是要離開我們了么?
楚河和劉舒舒兩個人站在門口,緊張地望著里面,兩人的雙眼通紅,劉舒舒不斷說:“老公,我們是不是太自私了?其實依依活著的每一天,對她來講都是折磨!她早就該走了。”
“這對她和我們來講,都是一種解脫!”
楚河默默地承受著自己妻子提問帶來的靈魂的拷問。
這個問題,他們豈止考慮過一次?
楚依依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可能就是沒有意義,也可能她的意義,就是活著!
她給他們帶來了無數的歡樂,也帶來了無數的折磨!
“沒事沒事,依依會好起來的。她肯定會好起來的。”
自己的女兒,多懂事啊?
十點四十,第二次抽血的結果出來了。檢驗科緊急對血液樣本進行了處理。
敗血癥。
細菌培養的結果,最少都要一天,這是一個極限!
但是,楚依依能不能撐過一天之后,以及等待最快三四天之后的藥敏結果,這個問題誰都不知道!
科室里開始忙碌了起來。
護士開始整理楚依依的床鋪,從楚依依的床鋪下面,竟然是翻出來了一個筆記本。
護士們把筆記本轉交給了門口的楚河和劉舒舒!
楚河和劉舒舒,明顯都不知道,楚依依竟然會有筆記本,要知道,她的學歷,只是幼兒園中班啊,后來一直都沒讀過書,基本都是在病房里度過的。
幼兒園中班,那算學歷么?
她知道筆記本是什么么?她還開始寫日記了?
楚河和劉舒舒都帶著這個問題,然后翻開了筆記本,然后翻開的第一頁,整個人都麻了!
第一頁是一幅畫,畫里面,是那種明顯的兒童畫。
爸爸媽媽牽著自己的孩子,孩子在中間!面對著的是房子,房子的上面是太陽,太陽冒著光芒。
這并不是最重要的,是那個孩子,本來梳著辮子,但是后來辮子又被擦掉了一半。
小人的頭上寫著字:不是楚依依!
旁邊還寫著字備注:
好喜歡和爸爸媽媽一起回家。
依依已經好幾年沒回過家了。
你叫一二,代替你姐姐回家看看好不好?
不過可能爸爸媽媽不會叫你一二的啦!也不知道你是個妹妹還是是個弟弟,好想看到你啊。
可是爸爸媽媽明明說好了要給我生個弟弟妹妹的,他們說話不算話。哼!
不過他們是偷偷摸摸講的,是我偷偷聽到的啦,也就是沒有答應過依依,所以依依就原諒他們說話不算數的事情啦!
這不是楚依依五個字,仿佛五根細細的針,一下一下地戳著楚河與劉舒舒。雖然這么多年,曾經有過無數次被楚依依感動和萌化,被她直接擊中內心深處的時候,但是,這一次給她們帶來的刺激,依舊是巨大的。
“為什么就不是依依,我希望就是你啊依依,媽媽帶你回家。媽媽一定帶你回家,不是媽媽不愿意帶你回家!”劉舒舒毫無防備,直接被楚依依寫的字破了防。
她哪里是不愿意帶楚依依回家呢?
她哪里是不愿意帶著那個叫楚依依的人回家呢?
她多么想,自己的女兒,哪怕沒有現在這么懂事,沒這么堅強,調皮一些,只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做一個壞寶寶,也好啊?她多么奢望,成為網絡上盛傳的那些熊孩子的家長,她寧愿自己給自己的女兒去擦屁股。
而不希望,她成為醫院里的囚徒!!
劉舒舒就準備沖進去,不過好在楚河還保持著冷靜,一把抱住了她,因為這時候劉舒舒沖進去,只會打擾到楚依依的搶救。既然兩個人都約定好了,一定要陪到楚依依的生命終結那一天,說話就要算數的。
楚河自己也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竟然真的會為了另外一個生命,而如此的不理智,會為了一個人,產生瘋魔一樣的執念和占有感。
這甚至是劉舒舒都不曾讓他有過的。
他想要自己的女兒活著,他甚至還希望她能夠去享受正常的女孩子能夠享受的一切。去喝奶茶,去化妝,去逛街,去瘋狂購物,去買買買,去談戀愛,去結婚生子。
所有正常的女孩子該經歷的一切。
楚河很想就這么關閉是這個筆記本,因為她怕楚依依下一幅畫,讓她接受不了。
可是,楚河又很想很想知道自己的女兒,到底藏了哪些秘密,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平時沒說出來的。
第二幅畫,是畫著一個人背著書包去上學的圖片。
書包就是楚依依自己背著的那個小豬佩奇的卡通大背包,不過她似乎沒有掌控好比例,本來很大的書包被她畫的很迷你,很可愛。
她根本不知道,其實從小學開始,她就需要用大大的書包去背上課的書,筆記本、尺子、文具盒這些,這么小一個背包,遠遠不夠用。
即便她是小學。
在話里面,學校是沒有圖案的,就是小女孩身前畫了一個大圈,圈里面大片浮白,只是寫著學校兩個字。
然后或許是楚依依在看動畫片的時候,看到過小學里面都會有一個紅旗,所以她也畫了一根桿子,把桿子的上面圖成了紅色,然后再在紅色的里面涂上了金色的五角星的樣子。
她還在旁邊寫著備注。
“這是一個帶著紅領巾的乖學生哦。”
嗯,在楚依依畫畫的時候,可能都還不知道要戴紅領巾。而她之前在讀幼兒園中班的時候,學校里面是不要求戴紅領巾的。所以她后來知道后,就把紅領巾用備注的方式寫了出來。
旁邊寫著:好想我的同學,好想我的朋友,好想我的老師。好想去上學。
可是我還沒看到過小學長什么樣子呢。
��和幼兒園一樣嗎?有很多床,有很多玩具,有很多滑梯?
教室里面又是什么樣子呢?
可是我還沒看到過小學長什么樣子呢。
楚河當時人也傻了!
嗯,這對楚依依來講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么?
人家的熊孩子,到了學校門口,就直接開哭的。
孩子的家長就像是偷窺狂一樣的,圍在學校周圍去看自己的孩子,孩子想出來,他們也想進去,但是知道狠心地把孩子丟進學校。
她卻沒見過是什么樣子。
楚河多希望,自己也看到楚依依進去哭的樣子啊?
老天爺,我上輩子是不是殺了八萬萬人,你才這么對我?
楚河決定,等到這一次楚依依好轉之后,一定帶她去看看學校是個什么樣子。不僅是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他都要帶她去看一次,讓她不留遺憾的離開!
告訴她,在我們國家,其實學校是可以隨便進的,每個小朋友都可以進去。不需要什么條件!!!
第三幅圖,是楚依依爬山去的圖畫。
山是動畫的山,楚依依被楚河與劉舒舒帶去爬過山,但那已經是她很小很小的時候了。
山下面,寫著游樂場,游樂場里面,有一圈旋轉木馬!
楚依依畫的孩子,既走在山上,又坐在了旋轉木馬上。
楚依依的記憶里,就只有自己的父母在小時候帶自己坐旋轉木馬的畫面了,這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旁邊寫著:爬山肯定很好玩。
因為太陽很溫暖,而且書上說山上的空氣很好。肯定不會有病房里的那種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會有藥的味道。
旋轉木馬比幼兒園里面的滑滑梯還要好玩!
第四幅圖。
是一個白大褂,帶著藍色的口罩,脖子上系著一個聽診器,左胸口,別著三只筆,一根紅色,一根墨綠色,一根是黑色。
板寸頭,白大褂的衣領及扣子,楚依依都畫的非常完美,甚至連比例都絲毫不差。
這是他畫的最標準的一種衣服了,因為她見過的次數最多!
旁邊寫著:“這是林叔叔,他說過他喜歡我。”
“還有好多叔叔,好多爺爺,好多護士姐姐…”
第五幅圖。
楚依依畫了一片草地,草地上的草的顏色很溫暖,太陽也很溫暖。
旁邊寫著:“這是一個沒有疼痛的地方。我做夢夢到過。”
下面繼續寫:“不過依依不怕痛,打針不是很痛,抽血也不是很痛,就是在手上打大針的時候有點痛。所以就很少做這樣的夢啦…”
那是透析的時候。
第六幅圖。
是一個小女孩給他爸爸媽媽蓋被子的圖畫,上面畫著她用小手,在給自己的爸爸媽媽蓋被子。
旁邊寫著:“爸爸媽媽,我愛你們,你們睡著了,我也愛你們。有一天依依睡著了,我相信你們也還是會愛我的。”
第七頁。
沒有圖畫了。
也可能是楚依依不知道畫什么了。
只是凌亂地寫著:“媽媽,我好想好想看到我有一個弟弟妹妹,看著你和他一起開開心心的日子,我會偷偷地看一眼。我只要偷偷地看一眼。”
“對不起,爸爸媽媽,我連陪著你們都做不到。”
“對不起,我的那些朋友們,依依其實不想給你們帶來壞東西的。你們是不是都睡著了呢?”
“對不起,”
后面沒了,可能楚依依也不知道自己該寫些什么了。
“我不想離開我的爸爸媽媽,我不想住在病房。”
“我想去上學,我想去曬太陽,爬山、去吹泡泡…”
“我還想不要睡著。我睡著了,爸爸媽媽肯定會哭的更加傷心,他們經常偷偷的哭。”
“我有時候又想睡著。爸爸媽媽哭一次就夠了。”
“這個世界好好。”
“醫生說,如果我有一天,想要走出病房的時候,肯定就是我要睡著的時候了。”
“那是會在什么時候呢?”
楚河與劉舒舒兩個人仿佛沒有靈魂一般地,背靠著墻壁,雙目空洞地煎熬著,看著人來人往,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即便,旁邊路過的醫生和護士都在大聲地催促,但都仿佛,這一切與他們都沒太大的關系。
病房里。
楚依依已經高燒到了三十八度三,時間指向了十一點四十。
各種物理降溫與藥物降溫的方式,都在用了!
不過很可惜,這個世界就像是懷著對楚依依最大的惡意一樣,就是不讓她的體溫降下來,而之前沾惹到她這具純潔肉身的細菌,就仿佛是瘋了一樣的要在里面繁殖。
以此來報復,之前她長時間不讓被侵蝕的仇恨!
林輝這時候,也是被黃栩把病床推到了門外。
看著忙忙碌碌的人群。
出不了任何力,一是現在林輝沒什么力氣,二是即便他是個完好的人。對于這樣的感染,也是無可奈何。
更何況,楚依依本身就有嚴重的腎衰竭,早就經歷過尿毒癥時期呢?
慢性腎衰竭(CRF)是指各種原因造成慢性進行性腎實質損害,致使腎臟明顯萎縮,不能維持基本功能,臨床出現以代謝產物潴留,水、電解質、酸堿平衡失調,全身各系統受累為主要表現的臨床綜合征。
本身楚依依的各個系統就已經接近衰竭了,在這種層流病房里面,能夠達成微妙的平衡,讓身體的病情穩定住。
一出去,大量的病菌一旦入體,這種平衡就打破了。
然后?
結果已經是顯而易見了。
林輝撿起了楚河與劉舒舒掉下來的本子,也一頁頁的與黃栩一起翻動。
黃栩是女生,本身經歷的生死就不多,所以很快就看不下去了。但是林輝卻仿若無事人一樣的翻開了。翻開后合上。
楚依依只是他遇到的一個普通病人而已,最多就只是這個病人相對比較特殊一點,讓他記憶深刻而已。
他以前跟著他老師,曾正全是骨腫瘤科室的教授。
那里藏著的生離死別,喜怒哀樂,難以言語。
進到那里面的人,百分之七十都是一群不大的孩子。每個人的人生線都不長,都有各種各樣的夢想,他們的家屬也都有各種各樣的無奈。
在病房里的時候,可能有人笑著出院,可能有人哭著離開。
但終究,林輝都知道,這些人里面的大多數人,最終的生命線,都不會很長,與正常人比起來,正常人的一生,就是他們難以祈求的奢侈,也是這個世界對待他們的殘酷!
生死無度,即便是醫者也無法逆轉太多。
從自然學的角度來說,各種各樣的疾病,本身一旦發生了,死亡就是自然的進程,想要違扛,想要抵制,那就是在違背自然規律。
目前的醫學,還沒有辦法做到逆天行事!
這可比形形色色的人,更加無情啊。
所以林輝并沒有哭,也沒有太過流淚。
曾經他看到過,甚至連喊一句爸爸媽媽的機會都沒有,做完手術就直接去了的…
與他比起來,楚依依已經是格外幸運的了。
不過楚依依有一句話,的確是說得很好,那就是她很愛這個世界,即便這個世界對她很殘酷,但是也對她溫暖過,她就會喜愛它。
在凌晨一點多的時候,楚依依整個人已經完全昏迷了,醫院基本上把所有的設備都用上了,但是她的情況依舊在惡化。
當代醫學,之所以能夠讓病情轉復,其實從根本上來講,是控制了各種有害的因素,然后依賴患者本身的清除、恢復、康復力、營養補給等多種因素綜合下,把自己恢復過來的。
而楚依依,則是已經不具備這個條件了。
即便現在對她進行腎移植,時間也已經晚了。
在中間的時候,黃明柳其實有偷偷地小聲建議過林輝:“林老師,要不要喊小陸來看看?說不定他能再次創造奇跡呢?”
林輝搖了搖頭說:“小陸他是搞外科的,依依現在的情況是敗血癥及膿毒血癥,外科干預不到這些啊!”
黃明柳思考了一下,好像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主要是陸成也是一個學生,但是創造下了教授都創造不出來的奇跡,所以讓黃明柳自然而然地靠在了陸成那一邊,覺得陸成就是學生里面的代表。
其實陸成已經是代表人物了,只是,有些事情,他也是做不了代表的。
凌晨四點。
所有的搶救。忙碌,都已經逐漸停下來了。楚依依的生命,只剩下了最后的等待,等待著被體內各種復雜的情況,侵襲至最終的死亡!
這個剩下的時間,到底會有多久,誰都不知道。
但是,該做的其他準備措施,還是要繼續的。只是,會診團的討論,停止了,各種有創的繼續操作,停止了。
如果楚依依再能夠醒過來,那肯定就又是生命的奇跡了。
只是,一個人身上出現過一次奇跡的可能性,就是微乎其微,再要奇跡出現,未免也太麻煩奇跡了。
當天凌晨六點。
楚依依只剩下了呼吸,血氧水平不斷下降,心跳逐漸加快!
體內的乳酸、血肌酐,等各種物質的水平,都在急劇地上升著!
她很安靜,安靜得和她以為的睡著之前,一模一樣!
他的父母也是慢慢地從各種各樣的情緒中走出來了,然后甚至還露出了溫馨的微笑,心里默默地說:“楚依依,謝謝你了。謝謝你給我們帶來的快樂和幸福感。”
“依依,辛苦你痛苦了這么久,卻只是為了讓我們快樂。”
默默地說:“楚依依,再見了。”
當時,他的父母已經開始辦理各種各樣的簽字,包括對楚依依放棄進一步搶救的知情同意書。
八點!
交班的時間到了,而陸成也是差不多在這個時間點,和前來上班的人,一起擠進了科室里,不過他們去了辦公室,陸成到了林輝的病房里面。
陸成的存在,非常特殊,大家都認識他,但是又只能假裝不認識他,而且,在所有人的眼里,陸成都是唯一一個無害性且可以靠近林輝的人,所以陸成去病房里,沒有任何人多說什么。
黃栩也在里面,接過了陸成帶來的早餐,說:“小陸,你等會兒先守一下你的師父。我回去給他煲點湯,他現在還不能喝粥。”
“這些早餐,我給你留一半,另外一半我去分給楚依依的爸爸媽媽。”
黃栩和林輝看到楚依依的時候,陸成上‘廁所’去了。
“楚依依是?”陸成就一邊啃著包子,一邊問自己的師父。
林輝心里感慨了一下,道:“一個可憐的小女孩,我以前遇到的一個病人,一個非常堅強的小女孩。但是也堅強不過這個世界的殘酷啊。”
“她在病房里住了七年,昨天出了層流病房來看我,現在得了菌血癥和敗血癥,估計時間不多了…”
即便是林輝看到過很多生離死別,自己也經歷過父母雙亡,把自己的心腸練就成了鐵石心腸,在大部分的時候,仍然能做到平靜如常,不動如山。
但是,在想起楚依依的時候,還是會為她的存在過而動容。
這個小姑娘,一輩子都會在林輝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畢竟,說起來,她是為了自己,才提前結束了生命的。雖然是她自己主動選擇的!
可是,在這個世界里,她的世界所有,都固封在了一間小小的病房里,這樣的活著,其實對她來講,現在還是一種解脫。對她父母來講,也會是一種解脫!
能夠解脫,有時候真的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很多人求解脫都不得呢。
陸成的眼神稍稍地動了一下,然后道:“黃老師,那我去送吧,順便我也想看看那個小女孩。”
黃栩想了想,陸成是可以去看看那個小女孩,不是為了去給她治病,而是希望能夠多一個人記住她的樣子,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的辛苦和勇敢!
陸成能有什么辦法呢?
除非陸成是神。
黃栩就走到了門口,對著楚依依在的病房門口指了一下,那里門口坐著一對夫妻,無精打采地靠墻端坐著,雙手正正地放在了膝蓋上,如同在舉行著什么莊嚴的儀式一樣地,保持著那種肅穆的姿勢。
一動都不敢動。
他們在等著自己女兒死亡。
這是他們能夠守著他們女兒的最后一程。
陸成點了點頭,慢慢地走了過去,然后對楚依依的父母說:“大哥,大姐,我是林輝老師的學生陸成。帶了點早餐,我老師喊我給您們送過來。”
“你們吃點兒吧!”
楚河和劉舒舒聽到陸成這么說,嘴巴已經干得起殼的楚河聲音沙啞地說道:“謝謝你啊陸醫生!”
“我們不怎么餓。”
楚河和劉舒舒知道了自己女兒為什么會突然病情加重,但是他沒有怪罪林輝,也沒有怪罪自己的女兒。
林輝來住院,本身就是一場意外中的意外,林輝是英雄中的英雄。自己的女兒能夠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他們就覺得楚依依已經夠幸運的了。
而且又不是林輝綁著自己的女兒,要讓她出來的,而是自己的女兒,認出了林輝這個曾經讓她動過信念的醫生叔叔,所以在看到了林輝,認出了林輝之后,就不顧一切地來看他了。
這是楚依依的知恩圖報之心!
他們也不能怪楚依依。
也不能夠去怪林輝,更加不可能去恨林輝,只是,這時候他們實在是沒有食欲。所以把包子和豆漿接過之后,放在一旁。
陸成看了一眼里面靜靜躺著的小女孩,小女孩的頭頂上頂著的惡魔般的血條!
那也是生命終結者的稱號,等級比林輝之前頂著的都還要高,高達一百八十多級。
基本上是不容侵犯的。
陸成就說:“大哥,你們還是多少吃點吧,萬一依依出現了奇跡,有了機會,需要你們忙的時候,你們忙不過來,那你們到時候該怎么辦?”
楚河抬了抬頭,看了看陸成,也知道陸成是在安慰他,就說:“謝謝你了,陸醫生,我們真的不太餓。”
“人是鐵,飯是鋼,我個人還是覺得你們需要補充點能量!這世界上很多事情,萬一很難遇到,但是要遇到萬一,肯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的。不然萬一來了也很難接得住。”
“當然,如果你們有要幫忙的地方,可以隨時喊我咯。”
“我師父還在那邊住院,我先回去了!”陸成也沒多說什么,就又返回到了病房里去。
林輝看到陸成進來之后,便道:“看到那個小女孩了嗎?她現在的情況怎么樣?”
“不太好,我過去的時候,她的血壓都已經幾乎測不到了,心率也很亂!”陸成回說。
但是心里卻只是想著,要好轉,速度肯定不會這么快的啦,師父。
只要她給你帶來過一線的感動,讓你有了一丁點生命的希望,那就不算是無關的人了。我陸成不會去做那種為了救無辜的人付出什么的事情,但是對有關的人,一般都是會全力以赴的幫助的。
更何況,對我自身而言,又沒太多的損失。
林輝感慨著:“這或許也是好事,早點從病魔地困擾中解脫,她的生命質量,至少不會再繼續惡化。”
生命質量,是一個平均值,代表著一個人一生的幸福程度和生活質量的平均值。
像楚依依這樣的生命質量,絕對是低等的,活著還不如早點結束。
從客觀的角度,自然是這么說的。
陸成就道:“希望還可以其他的奇跡吧?”
“師父,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覺得哪里麻木,哪里比較不舒服?”陸成接著把話題一轉,轉到了林輝的病情上。
林輝有顱內出血,那留下了后遺癥,可就不好了。
而且還是很容易留下后遺癥的。
林輝搖了搖頭道:“我沒感覺到哪里不好。”
陸成就道:“師父,為了保險,要不我給你做個四肢的肌力檢查吧?”
說著陸成就把林輝的手給抓到了手里,然后說:“師父,我們先檢查岡上肌、肩胛下肌、肱二頭肌…”
林輝聽到陸成一邊做肌力檢查,一邊說。
差點沒當場被陸成送走。
你還來真的了是吧?
瞬間不配合了。
陸成就說:“師父,你要配合啊,你現在是病人。我是骨科的,我做的體格檢查是專業的。”
林輝:“…”
體格檢查過程中,教學的模式就是要一邊做,一邊說,還真沒毛病,林輝也是專業的,檢查那條肌肉的力量該做什么樣的動作,他自己也清楚,所以就不用教林輝怎么做動作,只要說我們檢查那條肌肉就好了。
娘的,自己在社會性死亡的路上,陸成絕對要占據一半的功勞。
不過,林輝現在還真的不想死了,也不想身上留下什么后遺癥,所以就把胳膊和腿,包括脖子都交給了陸成去折騰。
到最后,陸成把四肢的肌肉都檢查沒太大問題后,終于放心了,這樣一來,林輝至少以后走路和生活是沒問題的,而生活中除了走路和吃飯,最重要的還有另外一種事。
所以陸成再問:“師父,大小便還有感覺吧?”
其實就是在問林輝有沒有大小便失禁。
林輝是實在忍無可忍了。
“滾犢子!”林輝罵了一句,不說話。
陸成就抓了抓頭,也不再繼續堅持了。
而是問:“師父,你說我過幾天,是跟著你一起回去?還是繼續留在九院里進修啊?”
“嚯?你這就開始飄了還是怎么的?全DY都在夸你,網絡都在夸你,上了新聞就開始覺得自己行了?”
“我就問你一句,神經轉位術會不會?”
“骨肉瘤的化療方案,怎么才是最優解?”
“膝內翻該怎么關節置換?”
“肩關節鏡下神經轉位術,能做不?”
“髖關節鏡下,半髖關節置換術,了解過么?”
林輝一出口,直接就把陸成搞成了傻子。
這叫什么,這叫懂行人的降維打擊啊。
雖然我林輝也不會,但是,我知道這些領域上限在那里啊。你陸成傻了吧?
陸成當然是傻了!
低下頭去搖了搖頭,并且道:“那我還是留在九院繼續好好學習吧。師父,不過這一次,我一定要先把你送回去,我才放心。”
林輝聽到陸成這么說,立刻也把語氣放緩和了,說:“這一次我和黃栩一起回去,我要帶她去見我的父母。”
“然后盡快舉行婚禮,我耽擱了她太久了。”
“她剛剛答應我的求婚了。”
陸成立刻張了張嘴巴,暗道自己師父這魅力可以啊。
不過林輝講到這里,陸成又是不自覺地想起來了之前川菜館里的老板娘,到底該怎么辦?
只是啊,這個問題能夠這么想,但是不能直接問。
過了一個小時后!
可是外面傳來了非常大的聲音:“谷教授,你過來一下!!!!”
聲音赫然是從楚依依病房那邊的方向傳來的。
不過,這時候林輝沒工夫去管那些,因為黃栩的父母,竟然也來親自看林輝了。
林輝還要掙扎著起來,被黃栩給按下去了。
陸成也趕緊給林輝的背后墊了一個枕頭。
“躺下,不許起來。”
然后黃栩轉頭說:“爸,媽,林輝現在不方便起來。”
黃栩的老爸是一個非常和藹的老頭,頭發都白了,但是一身正氣。他退休之前,還是魔都交大的老校長,后來本來是有機會往部級爭取一下的,但是因為自己女兒的事情,所以就沒往外走了。
現在退休了下來,他想的都是自己女兒的婚姻大事。
他就開口道:“林輝,好好休息,不要多禮。你現在要好好休息,不是要你給我行禮的。”
黃岐山,活了一輩子,也沒在現實中遇到過太多連小說里都不敢寫的事情,也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情節會發生在自己的周圍,而且還是自己的女兒身上。
曾經林輝不告而別,他暗地里把林輝罵成了不知好歹的傻.逼!
但是明白了林輝離開只是為了保護黃栩,不被那些人暗害之后,他若是還恨林輝的話,那他自己就是傻.逼了。畢竟,就算自己是前校長,也未必就能夠有絕對的把握保護好黃栩的周全啊!
黃岐山的老婆,以前也是大學里的教授,不過退休很早,叫余芬,她趕緊說道:“林輝,你不用管我們,先吃點東西,這是黃栩親自給你煲的雞湯。雞是我買的,是專門找來的土雞,里面還有肉。”
“你看要是能吃就吃點!你是醫生,你自己更加懂的。”其實余芬問過專業的人,知道吃肉比喝湯更加有營養。只是啊,她也不敢隨意給林輝建議。
三天前,她對林輝是一百個不滿意,心里想著,不管是任何事情,就算林輝現在再來招惹黃栩,她都肯定不同意這門婚事。
昨天晚上,她就打電話問了黃栩和林輝怎么打算。
然后今天早上啊,黃栩回去說林輝打算和她結婚后,余芬就親自來看望準女婿了。
林輝的父母已故,她與黃岐山就是兩老,自然還是要親自來和林輝談一談的。
甚至結婚的錢他們來之前都看了看家里的存款,不管林輝和黃栩是打算在沙市買房,還是在魔都買房,都準備好了的。
這是要讓豬拱了自己家白菜的同時,還送個豬圈出去啊!
林輝說:“余阿姨,我還真有點餓了。想吃東西,又怕吃出問題,估計到晚上的時候,可以喝點兒粥!”
“小陸,你餓不餓?”林輝準備喝,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就問了輩分最小的陸成。
陸成還以為林輝是在提醒自己呢,非常自覺地站了起來說:“師父,我不餓,我出去喝口水去!您自己喝吧。”
本來陸成是想尿遁的,但是考慮到林輝要吃東西,所以臨時施展了水遁的神通。
“誒!”林輝還要說話,陸成懂事的走遠了。
然后黃岐山和余芬才開始和林輝討論起婚事的問題,然后還讓林輝要好好地放寬心,好好地養身子。身體是一切的本錢,還以林輝的父母的身份,給林輝分析了一下,他們若是還活著的想法。
林輝自己想開了,所以就在道歉說了很多句對不起之后,把自己的安排和打算講明白了。
帶黃栩回沙市,定居。
黃岐山和余芬也都同意了,黃栩也愿意,她過段時間就去補辭職的手續!
黃岐山和余芬離開之后,林輝就開始問了黃栩很多關于他回了沙市之后的問題。黃栩回答之后就反問林輝,他到底在沙市是怎么過來的。
林輝就說他在沙市有一些不錯的玩得好的朋友黑白兩道都有,而且他的舅舅,也有不小的能量,所以在那里,還算比較安全…
陸成離開病房之后,就看到了很多醫生和護士,都再一次地開啟了對楚依依的搶救,而在那病房的門口,楚河和劉舒舒兩個人開始猛地吃起了包子和豆漿!
似乎全都看到了希望的樣子,都在為楚依依的病情再次好轉,而開心著。
陸成暗暗地說:大哥,嫂子,你們慢點吃,楚依依需要依靠你們折騰的時間,還多了去呢。
她的身子是很虛弱,是非常不好,容不得這世上的病菌來玷污,血液里也不能有多余的物質來侵襲,那就不侵襲她好了。
希望你們可以早點兒發現這一點,早點帶她出病房,然后去過上正常的日子吧。
不要感謝我,我不需要你們的感謝。
甚至都不需要你們知道,這一切其實都是因為我。
我以前看到過一句話。
拯救一人,如救蒼生。
你們的女兒,或多或少地讓我師父,要去重新了解生命的意義。
那么我讓你的女兒有機會去理解生命的意義,也算是一種等價交換吧。
正如她寫的那樣,這個世界很好,很好很好!
一切風波煙過,剩下的,肯定是一馬平川。
祝你們一家幸福,團圓美滿,祝她一生幸福,也能夠有勇氣,打破內心的障礙,打破對身體的擔憂,去找另外一半。
她現在的生命力,其實比你們想象得要強一些!
時間倒轉,在陸成看到楚依依的時候,其實陸成就已經用戰斗的場景技能,把楚依依的病情給拓印了,病情在場景技能里面,衍化了楚依依的病情。
她的情況,其實很復雜,也很簡單。
復雜到要死,簡單得會死!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太脆弱了,脆弱到容不得血液里有任何多余的物質,包括肺部都不能,因為呼吸的空氣,直接與循環系統是相連接的。
不過,陸成只是摸索了幾次,就找到了這么一個關鍵點。
楚依依沒有任何的外傷!
如果有一個東西,能夠讓她的血液里,不會有任何多余出來的指標!一切指標都按照正常的標準值來走,可能沒辦法阻止一些東西的產生并進入到血液里面,但是把多余的東西就過濾掉。
不就好了嗎?
尿毒癥終末期,肌酐正常值正常。
甚至,連入血的細菌和病毒,都被凈化掉,那她還有什么不能生存的呢?
如果有機會,她能夠換到一顆或者兩顆正常的腎臟,那么她就會更加健康。如果她之前,生育能力沒有受到影響,那么她還完全能夠正常的結婚生子,享受該屬于她的一切!
所以,陸成就直接把那個血液凈化儀(虛擬)與場景技能里面的模擬功能,完全地綁定了!
也就是說,這個場景技能,以后就只給她楚依依一個人,這個血液凈化儀,就綁定在這個場景技能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