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在這里給我放這些屁話!”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自己想一想你現在做的事情,說出來的話,配得上是徐家人么?”
“啊?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你現在在嘴邊倒是提起來了,現在爸媽還被關在局子里呢!你有心疼過他們嗎?他們今年都七十多了。”徐家棟一臉的痛心疾首。
徐家引此刻笑了起來,臉色很難看,笑容也很難看,頗有一種面若死灰的感覺。
“雞毛蒜皮,原來你覺得這些都是雞毛蒜皮呀。你不怕丟人是吧,那我們就繼續深入地嘮叨嘮叨。”
“當年我考上了高中,高中的學校來家里說學費不要,只要家里出生活費的時候,爸媽做了什么,他們給我找了工作!”
“后來我娶媳婦兒,給我錢了嗎?”
“你買房子的錢,爸媽給你娶媳婦的時候欠下的債,誰還的?你有還過一分錢嗎?還有你口中的爸賭博欠下的債…”
“我也不說爸媽為了給你讀書去跑了多少關系這些事了…”
“徐家棟,你要知道,你哥我就是個初中學歷,錢是大風可以刮來的是嗎?啊?”
“這就是你嘴里的雞毛蒜皮?我如今成家立業,也有老婆孩子要養啊!他們有想過嗎?”
“如果這樣都能稱為為人父母,那當爹當媽未免也太簡單了些,他們為何不這樣對你吶。”
“徐家棟,我告訴你,我從來不欠你們家的!”
“你口中的爸媽,和我一丁點關系都沒有。”徐家引大聲地怒吼著,似乎要把這么多年來的委屈,都給訴說出來似的。
徐家棟一聽這話,當時就惱了,又要開始抄抄著手動起來。
不過啊,這回就連病房里的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上前來勸架了。特別是那老人的兒子也是不耐煩道:“你們家的狗屁倒灶事,去外面吵去,別打擾了我爸休息。”
“這里是醫院,不是你家,這些人也不是你爸媽,沒人慣著你。”
徐家棟聞言,偏頭指著說話地人就大罵道:“你再說一句試試?”
他站了起來,個子不很高,一米七五,一百八九十斤的噸位,直接就站了起來,掃著比他是高了些,但干瘦的徐家棟說:“說了咋地?你在醫院吵我爸休息,你以為我不敢打你是不?”
說著就擼起袖子,就要迎上來,胳膊比徐家棟的大腿都還要粗,當時就嚇得徐家棟往后退了好幾步,怔在哪里,哆哆嗦嗦地不敢說話了。
“走走走,趕緊滾出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可看不慣這樣的蛆蟲繼續待在病房里,想要直接把人給趕出病房去。
看到這,徐家引的老婆才終于站了出來,面無表情地冷淡著說:“徐家棟,也不怕告訴你,你爸媽做的事情,沒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解決,也沒那么輕易地就這么揭過去。”
“當年的事情那是當年的事情,現在他們犯下的事情,同樣不小。”
“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欺負家引欺負得太厲害,我是真的不想回娘家去忍我兄弟父母們的白眼。別的不敢說,但是你的父母要是不在監獄里待個十年八年的,我就不姓李了。”
“徐家引怕你們,那是惦記著你們之間的情分。我李珍香可不欠你們的分毫。”
徐家棟當時就指著李珍香,還有徐家棟,嘴角顫抖著說:“好啊,你們原來是早就合計好的啊。徐家引,你就不是個東西,你為了女人,連你自己的爹媽都不放過,別讓我!”
他還要放狠話,不過那位大哥卻已經走近他了,直接把他的胳膊一拽,如同捉雞崽一樣地就抓了出去。
到了門口,正好警察也到了,然后就把徐家棟給帶走了。
病房里的鬧劇,就此才結束 陸成提著的心,方才放了下來,對徐家引安慰說:“你不要有心理負擔,現在好好養病。”
“我很抱歉沒能把你的雙腿給保住,但是,現在的假肢技術還是蠻先進的,你以后還是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
徐家棟此刻雙目通紅,眼淚啪嗒啪嗒地不停地往外流著。
一個中年人,嘴巴竟然如同一個小女孩般地癟了起來,然后痛哭失聲。
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條條青筋外露:“他們都還是人嗎?他們真的配為人父母嗎?”
“他們偷偷地給我買了保險,受益人填的是徐家棟,這一次的車禍司機,根本就不是什么恰好,我去他娘的什么爹媽哦。”
“我爸我媽他們絕對不會這么對我。”
徐家棟越是說著,整個病房里的所有人當場就破了防,目瞪口呆地看著徐家棟,滿眼投過去的都是辛酸和心疼。
“可是我自己的爸媽他們現在在哪?”
“他們在哪?”
李珍香看到自己的丈夫一下子情緒失控,馬上就對眾人道歉說:“對不起啊,陸醫生,對不起啊各位,我老公他就是突然一下子,一下子沒。”
李珍香自己也哭了,然后抹著眼睛說:“沒控制好情緒。這些事,如果不是我去問了我哥,我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
然后緊緊地把徐家引給抱住了。
徐家引把自己捂入被子里,被子不停地閃動和抖動起來,連帶著床都有些顫抖得吱吱呀呀地作響。
周圍兩張床的病友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那位彪形大漢則是說:“你要是早點說這些,我剛剛就狠狠揍他一頓了,都什么玩意兒啊。”
然后他仰著頭,往窗臺處走去了。
陸成和護士們都從病房里走了出來,陸成的面色沒有太多的波動。或許是陸成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或許是陸成經歷過了林輝的遭遇,比起徐家棟,林輝的遭遇,未必就比他幸運。
但幾個護士都是雙目通紅的,走出來時還對陸成說:“陸醫生,還好您是把他的命給保下來了,這個徐家引,這輩子太可憐了吧。”
“也有點愚孝到可恨啊,這種父母,莫說不是親生,就算是親生的,早就不去管他們,自己跑走就好了。”
陸成沒有笑,但也沒說話,只是心里暗自回答著,人這一輩子的七情六欲,特別是成年人,哪里能有那么多直來直去啊?
況且親生父母也好,不是親生父母也好,天下父母心者,多得數不過來。
徐家棟的父母,這從社會性角度來講,已經是脫離了人的層次。
不過醫生,只能從心里去判定其他人的對錯善惡,并沒有去判定別人的罪行的權利。
陸成就說:“你們晚上多注意一下病房啊,我懷疑他那個弟弟,可能還要來。雖然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來,但我總覺得,他跑來病房,還有其他的意思。”
“你們和保衛處聯系一下,喊他們安排幾個人來守一下。”
不過,顯然陸成的想法是有點多慮了,警察把徐家棟的父母給徐家引買的保險事件查出來后,受益人寫的是徐家棟,徐家棟自然也成為了嫌疑人。
而且李珍香雖然自己的學歷不高,讀書不多,但是她的家里人還真的夠厲害,能量蠻大,愣是從那個司機的口里面撬出來了被徐家棟父母收買的證據。
這些人合計得也是很有頭腦啊,那司機把自己生病的母親拖在車上,加速往醫院趕,將錯就錯地想要渾水摸魚,只是沒想到徐家引的老婆娘家還有這么大能量。
大概在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李珍香的一個哥哥終于是來到了病房,然后給李珍香講了徐家棟一家人基本上暫時是被抓起來的后續,然后再問李珍香現在的打算。
李珍香都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發現徐家引掙扎著坐了起來,對著李珍香的哥哥說:“二哥,對不起,是我還得香香苦了這么多年,我和她離婚,我放她離開,她以后就不用這么苦了。”
徐家引說著,一臉的面無表情,仿佛整個人都失了魂。
但他的話才講完,就直接被李珍香的二哥,一拳打在了臉門上。打得是真的瓷實,嘴巴都冒出來血了,打完后,李珍香馬上罵他:“二哥你是不是瘋了?”
李默退后了幾步,指著徐家引說:“我是瘋了,我告訴你,徐家棟。如果你這話是在十年前講,我會千恩萬謝地感激你,放過我妹妹。她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
“但現在我打你,打的是你沒講出個人話出來。我妹跟你吃了整整十三年的苦,任勞任怨,從家里出去后十年沒回過門。今年已經是將近三十八了。你要和她離婚?”
“你再講一句?老子拼著這工作不要了,也要打死你…”
“哥!”李珍香拉住了李默。
李默也沒繼續再打了,而是繼續告誡道:“我告訴你,徐家引,我是李珍香的哥哥,我不管你自己遭遇了什么,家里事多么不堪。我妹妹從來不欠你的。”
“但是我尊重她的選擇,你要敢對她不好或者對不起他,就算你是殘疾人,我還得打你!”
“哪里有那么容易,一句輕飄飄地離婚,再送上對不起三個字,就把我妹妹打發了?”
徐家引此刻笑了起來,嘴角滲出了血,紅了牙齒,破了嘴唇,但他是真的很開心。這或許就是他缺失了幾十年的親情。
這種親情,自己的老婆都給不了他的,是他給過自己的兒女,但是自己沒感受到過的。
那就是在意。
陸成喊值班醫生給徐家引請了口腔科的醫生來會診,給出了替硝唑漱口、清淡飲食和不需要縫合治療等專業的建議之后。
陸成才告誡李默道:“欸,我不管你是病人什么人啊,你們來一個人就要在我們病房傷害我們的病人,這是對我們工作和病房的不尊重。”
“如果不是徐家引求情,我完全可以報警把你抓起來,以妨礙公共秩序的罪名關個十五天啊。”
“我說你們到底都怎么想的啊,徐家引現在的病情多嚴重,來個人就想打他?”
陸成也是覺得徐家引的這些家屬們,都是群神仙,怎么有這么多神仙就聚集在了他周圍呢?
徐家引趕緊道:“陸醫生,千萬不要,這是我們開玩笑,我不小心磕上去的。和我哥沒什么關系。謝謝你的關心啊,以后就不會了。”
“不過有件事,還得給陸醫生您說句對不起,我哥為了我安全著想,就想把我轉去軍區附屬醫院。真正的軍區里面的療養院那里去休養,所以還得希望您給我辦理一個轉院手續。”
李默就解釋說:“那個徐家棟目前沒有足夠的證據對他進行管制,我怕他會再來這里鬧事,造成不必要的傷害。所以絕對不是看不起陸醫生您的意思,希望您能理解。”
陸成點頭,說:“這樣更好些,我不會覺著什么。只是轉院手續就沒必要了,我們醫院的轉院手續辦起來很麻煩,你直接先辦理出院手續,然后選擇后期來結賬吧。”
“醫藥費這些該怎么結算,怎么走賠償或者去走人家的保險,你們需要的資料,有我們這里的出院記錄,也都夠了。”
“反正我們這里,截肢病人術后第二三天出院的,也是不在少數的。只是,一定要注意休息啊,可能術后幾天會出現幻肢痛,這都是會自行緩解的,如果出現,也不要太過擔心。”
“最重要的是,就是要好好調整心態。你們家屬也。”
“注意事項我全部寫在出院記錄的出院醫囑里。”
陸成說到這,也就不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也不知道徐家引的家屬,到底誰比較靠譜了。
弟弟要來打人,只是吵了一架。
來了個大舅子,還真的把人給打傷了。
徐家引走了之后,陸成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對于徐家引的遭遇,他只能給予遺憾和可憐,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也無能為力。
醫生能夠做到的,除了去閻王爺那里把徐家棟的命贖回來,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而人的生命,除了活著,絕對不止是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