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勇人自然不傻,而且還有點機靈,除了偶爾喜歡耍點小聰明之外,也足夠努力。否則的話,他也不可能說被陳炳看重,然后成為唯一一個從骨三科帶到骨四科來的人。
之前之所以心態有變化那是他昨天就和陸成約好了,但是陳炳這個老主任卻占著他的位置不讓,他這不就沒機會上手了嗎?
但是其實只要再深入一思考,也能知道,陳炳從來不是個傻子啊,他這么認真地在看陸成做手術,肯定是有問題的啊,至少說明,陸成有一個點比陳炳做得好。
陳炳就很少很少去看劉德乾做手術,那這個問題就想得明白了。
只是雖然是想明白了,可郭曉勇卻還是看不明白陸成到底哪里做得比陳炳就要好了,又有哪里值得陳炳來學習了。
郭曉勇現在的水平,也就只是大概認識關節鏡里面的一些部位,轉換了位置之后,比如他只看到了關節囊在肱骨頭的附著點,
肱二頭肌腱這些比較明顯的組織。
但陸成檢查肩袖在粗隆部的止點處、肩袖后部和肱骨頭裸區、后方關節面、后盂唇、后隱窩和后關節囊、肱二頭肌盂唇復合體、肩胛下肌腱以及肩胛下隱窩這些比較不常規的地方時,郭曉勇當時就懵了。
因為平時陳炳在做肩關節鏡檢查的時候,就很少來這些地方,普通的肩袖損傷大概看一下肩關節內無損傷之后,就直接轉到肩峰下間隙去了,所以根本就沒得看這些東西。
而凍結肩標準的肩關節松解術的話,則是要在各個位置找炎癥增生的組織,并對其進行一一處理。
這就需要做極為全面的肩關節鏡檢查了,平時沒有足夠的積累,就想要看懂這些東西,做夢去吧。
于是啊,郭曉勇的注意力關注了一下子之后,就有點無聊的把注意力分散了開。
看不懂還看,是真的很難被吸引到的。
陳炳也許是注意到了郭曉勇現在的狀態,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后,問道:“小陸,你操作的時候,能不能稍微把速度減一點,然后帶一點講解,不然的話,我看你手術都有點吃力。”
這話說出口的時候,洗手護士的瞳孔當時都微微一縮。
哦豁!
這是陳炳作為骨科的大主任該講出來的話?
原來自己之前還是看走眼了啊,這根本就不是陳主任帶著下級醫生做手術?
再細致地看了看陳炳認真而懇切的眼神之后,她再一次地確定了這個事實,頓時又把眼睛移到了陸成的身上,心里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人看起來好年輕啊,陳主任從哪里找的教授?
不是,陳主任,您找人下來做手術,都不給我們提前打個招呼的么?
頓時啊,洗手護士的注意力就更加專注了,她雖然不是骨科的專科護士,但是既然來搭臺了,自然不能給陳炳丟臉啊。
與此同時,麻醉師和巡回護士也是偷偷摸摸地放下了手機,然后認真地看著顯示屏里面的操作,豎起耳朵,好像是真能夠看懂現在在做什么手術似的。
陸成聽了這話,轉了下頭,看著陳炳,他心里是絕對不信陳炳不懂他的操作的。
他現在做的就是最基礎,也是最基本的肩關節鏡檢查,當然,最基礎的肩關節鏡檢查,要做好也是不容易的。每個看起來極為漂亮的手術,其實都是一步一個坑,按部就班地在走,把每一步都走好之后,再結合一些小技巧,以縮短手術時間的。
但是,在縮短時間的基礎上,若是降低了手術的質量,那也是絕對不可取的。
而陳炳既然能夠單獨地做肩關節鏡的手術,這些基本的流程肯定不會有問題,否則他也不敢單獨給病人做手術,拿不下意外發生的情況,那下臺之后怎么辦呢?
估計也就是讓自己說給郭曉勇聽。
陸成便道:“陳主任,那我就隨便講一點啊,可能說得不太好…”
(注解:肩關節鏡檢查的教學步驟之前已經有寫過,不再贅述浪費時間了。)
隨著陸成講解的加入,頓時啊,郭曉勇就提神了,因為解剖結構他是知道的,但是解剖結構到關節鏡顯示屏里面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他才不太懂。
而且,陸成的操作本就十分規范,所以,在陸成講解的過程中。
欸,巡回護士、洗手護士和麻醉師都感覺自己好像能夠跟得上陸成的節奏,至少是知道陸成現在清理的部位是哪些部位,而且陸成在一邊操作的過程中,還會稍微講一下如果這里不進行松解,可能之后會出現些什么樣的情況。
雖然只是一嘴帶過,但這就是扎實的基本功的體現。
能不能做手術和能不能教手術,是兩個境界;能不能把手術教學得很清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啊,巡回護士和洗手護士對陸成是陳炳請來的年輕教授的念頭更加深了,雖然陳炳還是一口一個小陸的喊,但那肯定是私教啊。一個能夠把手術講解得這么清晰的人,能不厲害?
所以,在陸成要什么東西的時候,洗手護士都會非常熱情地回一句:“好的,陸教授。”
“好的,陸教授…”
陳炳最初還會奇怪的看她一眼,但看她一眼之后,就錯過了陸成操作的步驟,他后來便不再去看了。
凍結肩的松解術,其實是一臺非常基本的手術,很考校基本功,而真正能夠把凍結肩松解術做得非常好的人,基本上在肩關節鏡手術領域上,其他的手術也做得不會很差。
陸成帶著講解,所以手術的速度就慢了一些,足足花費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鐘的時間,才最終完成了肩關節囊松解滑膜清理術肩峰成形術。
手術結束之后,陸成才問道:“陳主任,我先下臺還是我把縫合和注射雞尾酒的事情也做了?”
凍結肩術前有大量的滑膜增生,多個部位的炎癥會導致劇烈的疼痛,術中雖然進行了松解,但是,術后的疼痛會讓病人非常不愿意配合進行功能鍛煉。
不動則僵,術后的康復鍛煉不好的話,那么,術中松解得再徹底,也無濟于事。
正常人軟組織的恢復速度是極快的,如果兩根手指長時間并在一起不分開的話,至少一個手指上有一個小口子,兩根手指就能夠長在一起。
而松解術后,松解的部位就是類似于這種口子并在一起,所以。
凍結肩的治療過程,手術占據的最終療效,可能只有百分之四十,有百分之十到二十在鎮痛,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五十,都是要靠病人自己的功能鍛煉!
陳炳說:“沒事,打雞尾酒的事情交給郭曉勇去打。”
“這個病人到時候要怎么康復,這個你也要講一下呢,你現在是主刀,你得把整套流程都要搞完吶。”
陳炳是真正懂運動醫學的人,自然知道,陸成肯定有自己的康復鍛煉的模式,所以他希望陸成能夠帶給科室里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陳炳畢竟自己離開了運動醫學已經至少五年以上了,很久不碰這個東西,就跟不上時代的節奏。
雖然最近撿了起來,但是新東西冒出來的太多,而且他雜事繁忙,沒那么多時間去研究怎么去追上最新的康復訓練模式。
陸成這邊呢,其實有自己的想法,但不敢亂來,便說:“陳主任,科室里平時怎么康復訓練的,就怎么來就行了,就是術后的鎮痛要配合上就可以了。”
陳炳虛踹了他一腳:“你盡是huo卵形(扯淡)。我讓你說你就說。”
“媽的出去了才不到半年,還變得娘們了起來是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了泰國一趟呢。”
陸成躲開了,小跑了幾步,笑嘻嘻地道:“陳主任,我不是這個意思,主要是我心里的想法和現實是對不到一起的,我覺得病人術后可以隨便康復鍛煉,但是這其實并不符合指南。”
陸成是對肩關節鏡治療術后的康復訓練有過研究的,這個之前林輝喊他關注這些的時候,他就去研究過。
術后的制動,那是因為活動會對手術導致毀滅性的打擊,但其實,只要肩袖不損傷的情況下,隨意活動并不會導致意外傷害,只是以往包括目前的看法都覺得手術后過度的活動會導致二次傷害,所以會部分制動康復鍛煉。
但是陸成卻覺得,只要肩袖、半月板沒損傷的情況下,都能夠快速鍛煉。
但是陸成覺得是陸成覺得,現實是現實,按照最新和自己的理念走,病人好了萬事大吉,但你沒好處,若是出了任何事情,你就是不按照指南來。
若是在湘雅二醫院,那沒問題啊,陸成他們本來就快通過了倫理學會的審批,可以在臨床上做臨床試驗。
但是那個試驗點是在湘雅二醫院,不是在常市第一人民醫院,所以,陸成即便講了,陳炳估計也不敢照做,除非他膽子天大。
果不其然,陳炳稍微皺了皺眉頭:“你的意思是,就隨便動,那前臂吊帶,三角巾這些都可以不用了咯?”
前臂吊帶,三角巾,其實就是肩關節支具的簡易版,肩關節支具配合康復鍛煉,才是最正規的。
“陳主任,支具、前臂吊帶這些,起的都是部分制動的作用,在可以隨意運動的情況下,部分制動是沒有意義的。這是我們的理解。”陸成說道。
陳炳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苦笑道:“那也只能是你們。曉勇,你到時候還是要給病人上一個前臂吊帶呢?康復訓練的話,還是按照我們平時的來。”
“先前舉,一周之后練習外展!”
“好的,陳主任。”郭曉勇那邊緊皺著眉頭,心里凌亂著。
不能做還問,問了不是白問么?
陳炳就拍了拍陸成的肩膀,認真地說:“小陸,你其實沒必要這么保守的。能不能做是一回事,但是知道該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
“我知道最新的理念不去用,和我沒得用,這是兩碼事情。”
“我希望你可以給我,給曉勇,帶來更多不一樣的東西。這些東西我們即便現在用不了,但是我們可以去爭取用得著,給病人最先進,最高的服務質量,這才是根本。”
陸成還沒回話,就被陳炳給引到了手術室外面去。
郭曉勇在臺上,沒精打采的哭喪著臉,肩關節鏡已經拆了,他雖然可以再裝上去,但是沒有陳炳和陸成在,他也不敢單獨上手啊。
陳炳是副主任醫師,又是骨科主任,有三級及以上手術權限,陸成是請來的,屬于那種在湘雅二醫院登記的異地執業,但是他郭曉勇沒有啊。
這事兒弄的。
不過啊,郭曉勇想了一會兒,又是突然眼睛一亮。
對啊,剛剛陳主任講了,能不能用是一回事,但是有沒有得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成哥,你給我等著,我非把你掏空不可!
二十分鐘之后,郭曉勇推著病人離開了手術室,送去了復蘇室。
全麻的病人是需要在復蘇室進行復蘇的,這樣可以節約手術室的周轉時間,讓每一個手術間每天可以多開展一兩臺手術。
而郭曉勇離開復蘇室的時候,時間才不過十一點四十。
當時,郭曉勇就打了陸成的電話,問道:“小成哥,在哪兒?一起約個飯不?”
陸成就回道:“我在城東谷鴨館門口,和陳主任一起,蔡老師也在,你趕緊過來吧。”
“等會兒蔡老師那邊還有臺手術,我們兩個也要上去看看。”
郭曉勇一聽,便有些嘟囔著道:“蔡師傅也在啊?”
“嗯咯,你快點來啊,我先掛了。”
而正在陸成他們去吃飯的時候,一個戴著口罩和帽子穿著手術服的中年男子一腳踩開了十九間的門,門打開了,里面卻黑漆漆的一片。
頓時,他臉色一喜,心里暗道,哦豁,陳炳的手術都取消了啊,我就說嘛,血管外科的巡回和洗手怎么可能接骨科的手術?
然后他便才下到二樓準備去吃飯,下二樓的通道正對著的就是手術室的護理部,護理部的主任季悠悠坐在那里,翻著今天的手術安排表,秀眉微皺。
劉德乾順口就問道:“悠悠,陳主任的手術怎么取消了呢?不是說要接他的手術嗎?我還準備去學習一下呢。”
季悠悠是手術室護理部的主任,劉德乾自然與她非常熟了。
季悠悠自己也不太清楚哪臺手術做了,哪臺手術沒做,便立刻翻回來看了一下,而后便疑惑道:“沒有啊,我這里看到陳主任的兩臺手術都接了啊,都已經做完了啊?”
“菊香,菊香,十九間的手術是做完了吧?”
“是的,做完了。”
劉德乾當時就很尬,點了點頭,然后轉身往樓梯口走去,心情格外凌亂著。
我第一臺手術操作才做完,他陳炳做完了兩臺手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