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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因國喪擱置了婚事,前陣子鋪好的喜綢紅緞都給收了起來,府里近來清凈許多。

  以至于沒人來嚷嚷著喊她起身幫忙。

  一覺醒來,天色都有些暗了。

  清辭摸了摸咕嚕叫出聲的肚子,一眼便看到放在她枕邊紙包的糕點。

  小舞這丫頭過于貼心。

  她毫不客氣的拿過來吃,心里頭淌過暖意,就順便掏了一掂碎銀,塞進了小舞的包袱里。

  手伸進包袱的時候,她摸到了一封書信,鬼使神差的打開看了看。

  這一看,她怔住了。

  滿滿的一頁紙,寫的是她這幾天的作息動向。

  清辭于某時去往何處。

  清辭于某時從何處歸。

  包括今日的,紙上寫得清清楚楚,在秦公子處整宿,寅時末歸。

  清辭的手不可控制的拽緊了紙張,小舞明明知道她去了哪里,當時卻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急切問她。

  而這顯然是向別人通報她的一舉一動。

  可小舞到底是誰的眼睛?

  屋外傳來說話聲,清辭趕緊把信塞回去,再把自己那掂碎銀摸了出來。

  她回到床榻邊,做出正在穿靴的姿勢,迷蒙得看向走進屋里來的春喜和小舞。

  清辭對著小舞莞爾一笑,“糕點是你放在這兒的吧。”

  小舞點頭,“正午本是想喊你一塊兒進食,看你睡得正香,便沒忍心叫醒你。”

  春喜瞥了清辭一眼,“你就慶幸我和小舞是好人,不屑告你的狀,不然就你這樣晚上找不見人,白天只會睡覺的,多少個都被趕出去了。”

  清辭疊起了被褥,不好意思的笑笑。

  “是,多虧了春喜姐姐。”

  她掏出一掂碎銀塞在春喜手中,“這個犒勞你和小舞。”

  春喜雙眼一亮,不好意思收,又舍不得不收,猶猶豫豫的看向小舞。

  小舞皺眉,“這怎么能收呢,咱們月俸就那么點,攢錢不容易,你自個兒留著。”

  “沒事兒,公子闊綽賞我的多。我還是個孤女沒有家人需要照顧,你們拿著好了。”

  清辭目含秋波,“小舞,咱們都一塊兒住了兩年了,我早就把你當家人了。”

  小舞眸色軟如春水,“我也把你當做妹妹。”

  似乎兩年來,清辭頭一回這樣認真的看她的模樣。

  早該發現,小舞與府中其他婢女是有所不同的。

  無論是肌膚的細膩,還是氣韻上的出塵,都可見她生長的環境應當不粗糙。只要換一身華錦綢緞,這就是個千金小姐。

  清辭收回目光,“我今晚還要出去,勞煩你們替我瞞著。”

  “怎么還要出去?”小舞一臉擔憂。

  春喜收了錢,自是大手一擺,“放心,絕對替你瞞好。”她擠眉弄眼,“透露一下唄,你整宿的到底干嘛去了?”

  清辭搖搖手指,“這個不能說,天機不可泄露。”

  出了屋門,與以往不同,她繞了幾條道,進了秦承澤的院子后,一躍上了屋檐。

  她坐在高處瞧著。

  沒一會兒,小舞從屋里出來,徑直去了秦承澤的院外,跟守院的一人攀談了幾句后,便往回走。

  很奇怪,小舞似乎只關心她是不是來了秦承澤這兒,而非她身上其他的秘密。

  與其說沖著她來,不如說這是沖著她和秦承澤兩個人來的。

  那紙上一字一筆,像是在對她和秦承澤的關系刨根問底。

  清辭坐在房頂上吹了會兒冷風,心里頭亂緒雜陳。

  小舞是兩年前進太師府的。

  從兩年前就關心秦承澤這點破事的那個人,會是誰呢?

  霽月樓天字號包房。

  清辭不早不晚,在亥時如約而至。問過小二,這間包房確實是一位嚴姓公子定下的。

  這么說來,他雖然遲到一會兒,但應當不會爽約。

  清辭開窗望了望,確認一旦有埋伏,從窗戶離開輕而易舉。

  房中無異響,沒有機關的跡象。

  清辭提壺倒茶,擱在唇邊又放了下去。不能吃這兒的東西。

  她在黑漆圈椅上坐著,坐著坐著就把腿挪上來擱在了茶幾上,閉目養神。

  縱使上等的包房,隔音還是差了點,隔壁女子破碎愉悅的聲音傳透木墻,男子低醇的聲音清晰入耳。

  “別叫,隔壁聽得見。”

  這聲音過于熟悉,清辭醒了醒神,聲音相似的人也不在少數。

  “你敢在國喪期間找我做這事兒,你還怕人知道啊秦承澤,你真虛偽,你能怕什么呢。”

  “不要叫我名字。”

  “我就喊,秦暨,秦承澤,你咬我呀,啊…”

  女子的聲音妖嬈動聽,是男人欲罷不能的風情。

  清辭耳邊安靜了兩秒,臉不自覺的轉向那個方向,可她只能看到一堵隔墻。

  這堵木墻有一處是用紙糊的,清辭走過去,手指戳破了這層紙。

  房里的一男一女她再熟悉不過。

  女子是南淮郡主,清辭見過她的畫像。

  那個男子,昨晚與她同塌而眠,綿綿問她心里還有沒有自己,強行留了她一夜。

  清辭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忽覺呼吸有些顫抖。

  今早親吻她的那張嘴,此刻就在別人身上流連。

  她坐回桌前,將自己方才不敢喝的茶水喝了下去。

  一杯又一杯。

  那些凌亂的聲音還在耳蝸里轟轟炸響。

  一抹絳紅色的錦袍落入眼底。

  “要喝酒么?”傅景翊總算到了。

  清辭調整了下呼吸,“東西帶來了?”

  傅景翊拿出一份明黃色龍紋卷軸,放在她面前,“只有廢太子詔書,另一份沒有尋到。先拿去。”

  清辭拂開看了看,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收好塞進了兜里。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清辭瞇起眼,探究的目光看著他,“你知道隔壁那間房里是什么人么。”她不信會有這樣的巧合。

  傅景翊道:“我與洛詩妍是故交。”

  洛詩妍,南淮郡主的名字。

  清辭點了點頭,他這樣坦白,她反而不那么反感。

  所以面前這個人,在昨夜說下見面地點之后,就通知了南淮郡主,南淮郡主便約上秦承澤,來這里演一出活春色。

  洛詩妍刻意大聲喊他的名字,就是生怕清辭聽不見。

  “郡主是什么時候發現,秦承澤身邊有我這么個人的?”

  “很早,”傅景翊淡淡道,“兩年之前。”

  清辭哦了聲,原來這場婚事,秦承澤在兩年之前就付諸努力了。

  那么小舞八成是南淮郡主的人。郡主人不在太師府中,對她的介懷,倒是深可見骨。

  “謝謝。”

  今日這事,清辭對面前這個男子,真談不上被算計的氣憤。說起來還要謝謝他,叫自己不再被蒙在鼓里,不再傻傻的盼秦承澤能做出一個抉擇。

  唯一有點惱的,是他昨夜騙過了自己。他是認識自己的,不僅認識,還知道很多。

  傅景翊在她踏出房門前,說道:“他對你皆是虛情假意,離開吧,他不值得。”

  清辭搖頭,“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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