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母性與自我與邊界
“你想說司馬玨與浣紗夫人那兩個家伙？”
無名謫仙在王崎擊敗怪物司馬玨諸侯，曾現身說法，講述那個怪物的制作方法。≒雜﹤志﹤蟲≒
辰風的這句話，讓王崎沒有來的想起了自己最初進入梅歌牧“游戲”時所得的那個被“孽胎”弄成肉蛋的浣紗，以及最后不成人形的司馬玨。
強烈的反胃襲來。王崎運用法力才壓下幾乎到喉頭的穢物。
他沒辦法將艾輕蘭代入到那樣的境地。
“我說啊…這個…”
“應該還沒有那么糟糕。”辰風低聲道：“那個孽胎，是因為父母精卵在那里結合，從兩個配子到一個完全的個體，從無到有的生命奇跡——而我的…蘭姐體內的，不過是在地下環境中呆過，而且人體內的靈力環境是相對穩定的，最多不過是血煉妖法…”
王崎眼球往四面掃動，卻不知道應該看什么：“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研究什么血煉法了…媽的，權宜之計其實還有很多吧？”
“你開始之前，蘭姐就在著手去做抗靈素。”辰風道：“不關你事…關你屁事。”
“好好，關我屁事。”王崎苦笑：“這個啊，你說…恩，怎么辦？我記得，你其實有…那個…選擇權？”
當胚胎神經系統尚未發育完全的時候，父母可以選擇墮胎——這在神州是合乎道德的。
這一點上確實比地球嚴苛許多倍。但對于絕大多數人都能依靠靈識輕易感覺到母親體內生命的世界，提倡“墮胎”的反而不多。而且這也是明面上的說法，暗地里，以修士的身體素質，直接排出胎兒對自身的傷害也沒有想象中的大。
當然，這里是仙盟的公立機構，必然是按照規矩來的。
但說出這句話之后，王崎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對。
如果說，艾輕蘭的狀況真的差到不能保住這個胎兒，或者說胎兒真的會對母體產生嚴重損害，仙盟的人員也不至于真的死守那個規矩——更何況，以天靈嶺的法度，在體外養活胎兒真的很簡單。
所以…
“事情真的沒有那么糟糕…”辰風苦笑：“浣紗夫人…雖然是個兩面三刀的，但那種狀況。也不至于那樣慘死。哦，不過蘭姐也肯定不會那樣就是了。我…怎么說好呢…我今天得知的這個消息。”
“由于蘭姐的法器暴走，所以她整個人都被逆侵蝕。即使是在這里，她也在漸漸生出人形。但是在天靈嶺高手的疏導下，混亂的邪力都被一一驅逐，這件法器也被導正。而法寶…正在還原成蘭姐的肉身。換言之，如果事情順利的話，蘭姐應該只是將肉身替換了一遍，換得更強大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順利的話？”王崎知道，接下來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辰風搖了搖頭：“順利的話…但是由于法力被抽奪，妖力反侵蝕以及藤蔓組織反過來糾纏神經、經脈…總之，蘭姐的魂魄也受創嚴重，陷入沉睡，無法主導這部分的修復。”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門派中的前輩高人才發現了一件事——蘭姐陰宮部分，是受暴走波及變化最小的，也是最先被重塑的…然后，他們才發現了里面的胚胎…”
王崎沉默了：“我覺得這很不合理…太妖異了。沒道理說一大群大宗師三階的修士靈識都發現不了一個胚胎！”
“蘭姐由于本命藤蔓的反噬，內部臟器都一塌糊涂了。更別說，那個胚胎還連接著她的法力…無論誰來看，胚胎都被認為是她肉身的一部分。如果不是那一部分重塑，也沒人能夠發現…”
王崎站了起來：“兄弟，這件事，你要是愿意說，你就說清楚點，啊。那個‘重塑’的過程…應該不是胚胎主導的吧？”
如果這個胚胎不止在不知不覺中修改了艾輕蘭的行功路線，還篡奪了艾輕蘭的本命法器，那便毫無疑問“不是胎兒”了——到這一步，王崎反而要擔心仙盟會不會非要這個玩意出生而強行讓艾輕蘭持續妊娠。
“不…你想錯了。這是蘭姐自發的行為。”辰風低聲道：“這也是陽神閣的修士觀測到的、唯一一個來自于蘭姐魂魄的反應——雖然更類似于血肉種生靈肉身烙印到魂魄上的本能而非思考。但是，那確實是她的反應。”
說道這里，辰風頓了頓：“這是母親在保護…孩子。那是我的孩子。”
王崎的臉柔和了下來：“早就決定好了不是？”
“不。不知道為何…或許是在最后的迷離之中意識到了胎兒的存在？或許是藤蔓反向侵蝕才讓蘭姐將全部精神集中在把握自己的身體上？總之，就目前觀察到的情況來看，這個…孩子，就是她魂魄最后能夠接受到的刺激。”
“呵呵…哈哈哈。”王崎站了起來，面向透明墻壁后面的星空大笑：“這不是很好嘛？”
“很好？”
“雖然說…嗯，謳歌母愛和我的個人風格不是很搭調。我也沒有見過我的母親。”王崎轉過身：“但是，這很厲害不是嗎？”
“看不出，你居然會倡導精神意志之說——尤其是你說母愛什么的，別扭。”辰風灌了一口酒：“我提醒你，寄生的寄主，會通過分泌物之類的東西，調整宿主的生靈，繼而影響宿主的精神——我都不確定，這種保護胎兒的舉動，真的是出自母親的‘意志’的嗎？”
王崎搖了搖頭：“喂，我說，你覺得自我這種東西，相較于我們…或者這個宇宙絕大多數生靈的愿望來說，有什么樣的價值？”
“嗯？”辰風覺得這話題太跳躍了。
“比如說啊，我剛剛才知道了一件事，修煉到一定境界之后，真的，拋棄掉自我才能變得更強。但是，很多強者卻不惜一切，也要保護自己。”王崎又指了指自己：“又比如說，其實在面對心想事成的時候，我還有一條道路——通過永久放棄自我來規避‘恐懼’，那樣的話，我真是還有可能直接獲得有可能存在的創世靈犀。”
“但是，我們也沒有，不是嗎？”
辰風皺眉：“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生靈與環境的界限啊。”王崎道。
辰風想了想。這個問題其實很經典。生物作為獨立個體與“環境”的“邊界”。
人類的大部分細胞，都離不開體內穩定的內環境，真正能夠適應外部環境的只有體表、肺泡等很少一部分。而另一方面，蜂巢。珊瑚礁、蟻穴等，又可以看做生物主動再造外部環境的產物，同樣可是視作生靈的延伸。
“而母親與胎兒的關系，又是怎樣的呢？”
辰風發展弄了個白眼：“莫名其妙。”
“在你這種人眼里，可以說莫名其妙吧。”王崎撓頭：“實際上，真正能夠決定‘個體’與‘外部’邊界的，不就是‘自我’嗎？”
“絕大多數生靈不存在‘自我’…”
“但是，我們就說人！”王崎道：“就算是出自于血脈的本能也好，只是幾億年來演化的策略也好——母親的自我，其實很清晰的劃定了邊界，不是嗎？”
“蘭姐…將那個孩子，試做…自我？的…部分？”辰風想了想，舉起手中酒壇：“你丫生靈之道也算有點想法了，當浮一大白。”
王崎隨掉了了辰風的酒壇：“那啥，既然不是喪事，就別這么喝酒——你，當爹了，老了，穩重些。順便強調一下，道種之賞你和我一起領的。”
辰風錯愕，繼而笑了：“穩重？你跟我說這話…你配嗎？”
“嘖，這話格外讓人不爽。”王崎竄到辰風對面，盤腿坐地上：“兄弟，咱們可以談一談你兒子我侄子的事情啊——我還真是頭一次遇到…不，我也才意識到啊，咱這個歲數，放到凡人里也是可以當爹了。”
“那你就去成家啊。”辰風也笑了：“由嘉就在神州，萬法門…還是南溟？你條件不都齊全了嗎？”
“這不是…俗事，不，偉大任務纏身嗎？”王崎也搖頭：“不過，得恭喜你。”
辰風確實是真心笑了。但隨即，他的眉頭在一起皺起。
“又怎么了？”王崎道：“我剛想了解一下為人父的心路歷程咧。”
“這個孩子…”辰風雙手抵在額頭前，手肘則撐在膝蓋上：“這個孩子啊，日后出生，又怎么辦呢？”
“嗯？”王崎皺眉。
“實際上，按照龍族那邊的猜想，它之所以能夠吸收蘭姐的法力，并不是因為它在浸染了足夠的異種靈力之后產生了魔性的掠奪本領，而是…創圣祝福。”
這是無名謫仙說的——創圣的祝福，所有的未誕生的生靈，都不會因為混亂力量的侵蝕而失去生命。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龍族故地誕生、容納了前代龍皇之力的那個孽胎強行出世 也正是因為如此，辰風和艾輕蘭的孩子才能夠完成這種暗中的“法力偷取”。
王崎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創圣…真是個有好生之德的好天人。希望我和梅歌牧打的時候，沒有無意中砸壞他的圣像…”
“接受了來自前古的四十九道殘骸，接受了龍族仙力的浸染，寄存了妖血，又受了蘭姐暴走的力量…這還只是胚胎。”辰風低聲說道：“這個孩子，出生之后會怎么樣呢？他會不會過得很艱難？能有多艱難？”
“而且，天靈嶺的前輩最初建議將他留下，是因為他能夠保護他母親的生命——這樣的前提下，我，感覺自己不一定能夠以平常心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