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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六章 心腹難尋,話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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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童子行—第二卷家門變九百零六章心腹難尋,話曾相識  張越對于兒女的管教素來是記起的時候便雷厲風行地過問一番,記不起就全盤托給杜綰一一在這一點上頭,他是完全信賴自己的妻子。(不單單是他,張倬和孫氏對于靜官這個長孫也是十萬分滿意。用張倬的原話來說,想當初張越像靜官這么大的時候,還遠遠不及他。對于這種說法,護犢子的孫氏自然會反駁上一大通,到頭來一對年齡加起來已經老大不小的夫妻倆便會有一番小拌嘴,卻是讓家里更加熱鬧了起來。

  所以,這天晚上張越回來,聽說兒子給妻子出了這么個主意「他倒是覺得顱為可行。畢竟,他如今是文官,家里自然不能像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那樣,名正言順地招募百多個舞冉冉槍的家丁。他現在這樣就已經夠招惹都察院惦記了,可不想沒事給自己惹麻煩。于是,他便對杜綰點了頭,囑她來日向英國公府借上幾個已經榮養的人來,把家里那些年輕力壯的家人們調教一二,順便也教小孩子練練武藝。

  這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抵臾就從他的腦海中過去了。如今,他最惦記的便是岳父這邊的親藩事以及自己這邊的武學武舉事,外加遠奮江南的丈量田畝事。前頭兩件都是近在眼前,稍有不慎就可能有天大的麻煩。而后頭一件雖說是遠在千里之外,但南京那邊的信一封封送來,廷議上常常有針鋒相對的辯論,也是讓人不勝其煩。這時候他才真正知道,史書上張居正操持此事的時候,為什么會激起巨大的反彈,甚至一度到其死后一起發作了起來。

  要主持這種事,首先就得自身行得正坐得直,不能有把柄落在別人手中。張家的田畝雖說是比法定多了一些,但也有限,而且全部都在府縣的魚鱗冊上,每年賦稅繳納一清二楚,這是他定下的死規矩,下頭管事也是經過三令五申,不但有連生盯著,父親張倬也定期親自查訪,所以不虞有人欺上瞞下。但是,家里的農事沒有問題,不代表他家里就真的一清二白。須知太祖禁令的官員經商,張家是完全違反了一一不但違反了,還有一大幫子勛貴和他家合在一塊倒騰生意,最大的買賣便是在海外。

  所以,看完了杜綰所作的書信節略,張越不禁皺了皺眉頭。哪怕是如今的信件不像日后那么快捷,但南京到北京的驛路卻最是發達,論理之前幾封信應當是送到了,而且也已經夠時間打一個來回。可從李慶和趙缸的來信上,他卻看不到絲毫的痕跡,仿佛并沒有收到那幾封信。那是他請他們在南京官場上觀察一下諸事的反應,散布一下消息,看看那些已經前途黯淡的養老官員們是否有明眼人。然而,結果卻令人失望,不知道是沒送到還是其他緣由。“南邊那邊真沒有別的消息?”

  “南京那邊的重心如今都關注著松江府等地方的丈量田畝,恐怕沒心思管親藩和武逸事。是不是再給李尚書和趙尚書寫封信,畢竟他們都是兵部舊人,看信上對武逸事多有微詞,聽聽他們的建議也好。還有,張本尚書此次也調任了南京禮部尚書,你先頭既然送了他程儀,如令人應當到了那兒,不如也去信一封。”“就依你。”

  這三個字雖然簡單,但張越知道,回頭那三封信絕對不是容易寫的,畢竟,對方三個都是曾經位于尚書高位的人物,心思縝密不說,也自有自己的主張,要是稍有紕漏,別說說服了,恐怕還得讓人笑話。況且,涉及的事情越要緊,知道的人就只能越少。于是,掃了一眼杜綰已經顯著隆起的小腹,他訕訕地道了一聲辛苦,然后只得在心里嘆氣。

  他那兩個學生如今都在專心備著科舉,沒法指望在這事情上擘忙;方敬管著小書院那一攤子,能經營好就不錯了;如今還不是紹興師爺大行其事的時代,可愿意往大佬門庭投靠的清客之流也不少,可這種更看重前程的用著實在是不牢靠。至于自己家里…要調教家人認字不難,可要培養有代他寫信這種水平的卻是極難。“回頭我一定設法找個人來替你。”

  這一次張越再不是說說而已,從杜綰那兒出來,他便徑直去了父母的上房。恰逢張倬和孫氏又斗了一回的嘴,張倬無可奈何地從東屋里出來,一看到他便如蒙大赦,父手倆遂到了張倬的書房逍遙居說話。當張越對張倬說出自己想物色一個能干幕僚,又提出了具體條件的時候,卻發現父親用某種極其古怪的目光看著他。

  “要能夠和你想到一塊去,又能夠模仿你的筆跡寫字,還要能夠出謀劃策贊襄大事?有這等能力的人,肯屈居清客幕僚?”張倬如今已經致仕,心境大變,反而喜歡冷天熱天沒事情接著折扇充風雅,此時便沒好氣地把扇子一合,在張越的肩頭輕輕敲了一下“這等人可遇不可求,你有一個媳婦就知足吧,哪里那么容易再找一個?至于尋常的本僚,我劁可以幫你找一兩個,畢竟書信有重要的也有不重要的,你認識的人多,文官武將無所不有,光是綰兒和琥珀恐怕是不夠。嗯,這事情我去辦,你不用擔心。”

  最重要的事情解決不了,還讓他不要擔心?張越苦笑一聲,可看到自個的老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他也只能腹謗一聲而已。當然,他也知道自己要求太高,于是也不好再說什么。可就在他準備告退離開的時候,張倬卻突然問了一句話。“越兒,如今你已經官至三品京堂,你可知道,如今你的天敵在何處?

  面對這么個奇怪的問題,張越愣了一愣,隨即就想到了什么,卻是故作若無其事地說:“最大的大敵?如今兒子在朝中雖遭不少人排斥忌蟬,但要說天敵…”

  “天敵并不是與生俱來的,就如同商場,你紲動了別人的利益,那些平日與你合作最好的人,也會在一瞬間變成你的生死大敵。你如今做的事,樁樁件件都是得罪人的,轉眼間便可能得罪無數人,你就是再小心也不為過。你在兵部,如今最大的天敵就是那些軍官們。最近風聲不太好,你在走每一步的時候,都得仔細思量一番。”最近風聲不太好。

  一直到次日朝會散去回衙門的時候,張越還在琢磨著父親的那番話。他如今是兵部最大的官,左手走過了明路的諜探司,右手是掐著暗路的張布,手底下也是袁方的老班底。所以,他的消息也靈通得很,更知道不少小軍官都在頻頻礓頭,也一直再讓人盯著。只是,他也查過,這些人的背后并沒有什么幕后黑手在操縱,既然如此,他就不好做出太大的反應。但父親這么說必然有其理由,他再溢然視之就有些不妥了。后日就是大比,索性今天就把石亨帶去武學吧!

  打定了這個主意,一回衙門,他便命人把石亨尋了來,隨即去了許廓那兒,把兵部的事務一股腦兒都托給了這位右侍郎。面對這副情形,白發蒼蒼的許廓忍不住使勁揪起了下頜上的幾根胡子。人家衙門里頭,青壯派的官員恨不得老臣們全都去榮養,使勁地分擔著要務,張越可好,最要緊的武選司是直接丟了過來,還時不時地撂挑子!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能者多勞那四個字老夫送給他還差不多,偏生他竟是直接送了給我…能者多勞,我怎么聽著像是話縣有話?

  張越送了許廓能者多勞四個字,自然不是單純為了壓榨這一位爽朗得有些可愛的老人,只不過某些目的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這會兒帶著石亨造訪了中軍都督府,從朱勇那兒討要了一些人,他便直奔了祿米倉胡同的武學。從崇文門大街拐進了胡同,他就看到那邊門口仿佛有好些人,立時快馬加鞭趕了過去。“放我們進去,我們事先都已經請了假了!”“憑什么學規那么嚴苛!我們可不是國子監那些讀讀書就能混日子的窮酸書生,我們家里還有軍田要種!”“就是,要是得在這武學中耗費那么久時間,我們的家人誰來養!”

  聽到那七嘴八舌的聲音,張越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而他后頭人高馬大的石亨看到這亂哄哄的一幕,忍不住狠狠捏緊了手中的鞭子。這時候,奉了朱勇之命調過來護衛的那幾個中軍都督府軍卒全都簇擁了上來,高聲吆喝了兩句。一時間,剛剛還險些和武學門口那些守衛沖撞起來的幼官們都散開了,讓出了一條路來,只是那眼神中未免充斥著幾許不善。那種掩飾不了的不善和敵意張越看得清清楚楚。

  此時此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父親張倬和大堂伯張輔的話。他自認為改草的幅度已經是一步步摸著石頭過河,但卻已經是觸動了很大的一塊利益,而對這些利益受到損失的人來說,沒人挑撥就已經具備了某種危機,一旦受到挑撥,那么事情極可能就會進入不可測的局面。

  因而,略一思忖,他便沒有立刻下馬入武學,而是再次仔仔細細打量著這些人。武學和國子監一樣,也是每月補貼廩米六斗,名義上不如武官的俸祿,但這畢竟是不用折鈔計算,所以實質上并不虧。為什么即使如此,這些武學生仍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你們都是武學生?”

  一問之下,眾人盡皆默然,好一陣子,人群中方才響起了一個聲音:“我們是武學生,大人是覺得我們違反了學規,所以要處置?若是這樣,學生們領罰就是。”

  “領了罰之后,你們就不會再犯?”張越冷冷問了一句,見下頭再沒有聲音,他加重了語氣又問道“還是說,就像你們剛剛說得那樣,要回去種軍田,養家人?”

  “我們確實要回去種軍田,養家人,入了武學,這些差役沒有一項是能免的!”此時此s1,剛剛那個說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緊跟著,他就排開人群走了出來,到了張越馬前直挺挺跪了下去,卻是昂著頭說“學生也聽說了,原本朝中定的是武學生每月廩米三斗,是大人據理力爭,把這廩米調高得一如國子監的監生。學生也知道,大人看重軍官的武藝,所以挑選的教授訓導都很嚴格,可是,如今天下承平「我們練著一身武藝又有什么用?”

  此話一出,張越還來不及回答,一旁就傳來了一聲冷笑:“差役賦稅沒有免,你們可以直說,要能辦到的,張大人總不會坐看你們在這苦練,家里人卻受累,可你們居然說武藝沒用?你們拍拍胸脯問問,你們是什么人?絡們不是那些軍戶,你們是武官,頂著一個武字還說武藝沒用?廩米39;斗,和國子監生一模一樣,就是我底下那些血里來火里去的軍漢們也得羨慕你們,你們居然還不知足!他娘的,我都替你們臉紅!”

  石亨年紀雖小,經歷卻不少,而且以這么小的年紀一路升遷到了指揮使,他這馭下的一套不說爐火純青,但至少已經是頗有章法。張口大罵了一通,他瞥見張越抱著手似乎沒什么反應,膽子就大了起來,拍馬上前又指著跪在地上的那人說道:“你,給我站起來!”

  盡管不知道石亨是什么人,但既是跟著張越來的,那個壯實的幼官猶豫了片刻,就站起身來。而石亨打量了一眼他的身高,又問道:“你看著年紀不小了,你多大了?“學生今年年滿十八。”“十八?很好!”

  石亨用鞭柄敲了敲左手,隨即提高了聲音說“張大人前頭逆對我說過,年滿十五才能承襲軍職,若是武藝通過了,便可以先行帶職,看你這模樣,大約是沒通過了。我告訴你,我還沒你年紀這么大的時候,正在瓦剌那邊喝西北風,在三部中間來回廝殺打仗!你知不知道北邊的韃子長什么樣子,你知不知道把牛皮袋子煮開了啃是什么滋味,你知不知道草原的風有多冷?老子告訴你,那就是一幫子狼!你別以為這輩子就一定不會上戰場打仗,憑你們那點能耐,上了陣便等死吧,可要死也別帶挈了你麾下的那些軍漢一塊死!”

  聽到這話,張越頓時一愣,隨即面色古怪地摩挲起了下巴一一這話怎么聽著這么熟悉,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聽過…對了,這可不是他自己曾經在去歲武選時說過的?

  他不知道這番話底下的人是否曾經聽過,但看到那些人一個個變了臉色,就知道這種熟悉的論調好歹還有些作用。畢竟,這些人并不是養尊處優的勛貴子弟,既是要種田要服差役,亦或是還有各式各樣的苦處要捱,總不至于不知疾苦。當然,更有被同齡人教訓的不服氣。

  調了石亨回來并不是因為這位善于調教軍官諸如此類的原因「而是因為他同樣年輕。同樣年輕的人能夠身居高位,興許能夠激勵一下逕些幼官。至于過了這一關,自然得挑上老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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