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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意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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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里在王府,早聽說立恒才名,可惜上次聚會立恒未曾參加,一直無緣得見,在下甚為遺憾。今日一見,才知立恒少年俊才,果真名不虛傳。我與張老本欲去東集看一方上好端硯,不知立恒與小郡主欲去往何處…”

  “只是郡主年將及笄,如此在外走動,總是有些不妥的…”

  此時才是二月初,錦兒店開了沒幾天,生意頗為火爆。但總算已是午飯過后的時間,二樓的包間還有剩余,寧毅與周佩、宋千,張、李二人一同過來時,下方大堂顯得頗為熱鬧,倒不知云竹與錦兒在不在,由于領了外人,寧毅自也沒必要找她們,在二樓之上弄個房間坐下,喝茶交談。

  這房間布置精美,原本所占位置也不錯,推開后方窗戶便能飽覽秦淮美景,只是此時天氣尚寒,窗戶卻不能開了。幾棵盆栽擺放在周圍,墻上幾幅墨畫詩稿,極有書香氛圍。待到幾人在房中坐下,店鋪中的女侍奉上茶點,張李二人也就開了口。

  那身材微胖的李桐笑容和睦,兩人之中,基本是扮個紅臉,態度熱絡地穩住寧毅。張瑞的身份地位則擺在那里,他年紀也大,直接皺著眉頭對寧毅提出了質疑。實際上這兩人心中對此未必沒有羨慕嫉妒恨,那李桐雖有才名,但進王府幾年間,與周佩、周君武并沒有太多交集,張瑞在王府之中卻教過兩姐弟一些東西,有著師徒名分,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像寧毅這樣讓兩姐弟去某某書院聽課,據說時常還帶著他們這里走那里走,這種關系,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周佩是思想獨立的姑娘,若在往日,多半得對張瑞那“郡主年將及笄,如此在外走動有些不妥”的言論生些悶氣,但今天這事有些不同。

  上午才與寧毅較過勁,自己在旁邊哭的事情還被看到,這時候兩位夫子擺明是要來砸師父的場子的,小周佩心中暗爽不已,對于老夫子說自己沒有出門自由的事情也毫不介懷。她肚子本就有些餓,這時候更是食欲大增,拿了糕點坐在旁邊啃,做尊師重道聽從教誨的乖寶寶狀,恨不能用力點頭一番,另一方面,心中又在期待著寧毅拿些什么歪理來駁倒兩位夫子。當然,這時候彼此的話題還在醞釀,寧毅也就笑著回答是要去一趟駙馬府送些東西,因此帶著周佩順道過去。

  李桐笑著點頭:“駙馬府…可是明公府上么?聽說立恒與明公頗有交情?”

  “算是棋友。”

  “想必立恒棋力頗高,正好在下也有些心得,他日有瑕,倒可約個時間,手談一局。”

  李桐這邊說著客套話,張瑞卻朝著房間一角看了幾眼:“立恒要送去明公府上的,莫非便是那些東西?”

  寧毅看他一眼:“張老認識?”

  “這怕是軍中的突火槍吧,不知立恒是從何處得來?”

  張瑞皺著眉頭,寧毅大概解釋一番。這幾把突火槍本就是他找康賢弄來研究的,突火槍技術含量并不高,如今大都已經弄懂,留在小院子里太多也沒什么用,其中還有兩把已經壞掉的。康賢在暗地里的勢力雖然也大,但這突火槍畢竟是軍中之物,寧毅覺得還是還些回去讓陸阿貴報備一番比較好,于是拿了準備送去。

  此時大家已經說了些話,話題忽然轉到槍上去,周佩嚼著糕點,左顧右盼有些迷惑。原本話題該往文采詩詞上引才對,三個人在這里比斗一番,先挑釁,然后兩夫子文斗寧立恒,行酒令、寫詩歌、做文章,之后引為佳話才是她心中期待的發展。

  這時候聽得張、李二人說了些有關康賢的瑣碎事情,那張瑞道:“那突火槍我也曾見過幾次,此等物件,實是令人生厭,置于軍中,也有如雞肋,奇巧淫技,有害無益。立恒對這些事情感興趣,老朽也曾聽過幾次,這等事情,實在不妥。立恒當專心學問,將心思放在有益之事上才是,否則,怕是難免自誤。”

  仿佛咚的一下,周佩的眼睛睜成了圓形,她將糕餅雙手拿著,屁股往后挪了挪,正籍危坐,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注意寧毅與對方的神情。抿著嘴唇,看起來像只兔子,等待著寧毅這邊的反駁,卻見寧毅笑了笑,一拱手:“張老說的是。”

  沒點起火來,兔子的耳朵耷拉了下來。她以往也聽康賢說過寧毅的性子,自己這師父從來就是那種可以為一件事情彬彬有禮地道一百次歉、點一千次頭,行動上卻絕對不改的人。今天若是秦爺爺或者駙馬爺爺在這,他或許會拿出誠意來與人議論一番,但眼前兩人顯然引不起他的戰斗欲,竟然就這樣順水推舟地點了頭。

  不過,寧毅肯退讓,那邊卻未必肯放,張瑞搖了搖頭:“立恒年輕氣盛,對老朽所言,或許有些不以為然。但老朽所指,實際卻不在這火器本身之上。如今這火器,在老朽看來,不過發射時聲音甚大,可以嚇人而已,它射程不及弓箭,準頭也是極低,每次發射之間,裝填極其麻煩,每放得幾發,便可能爆炸傷及自己,又不能在雨天使用。唯一的好處,不過因為它是火藥發射,即便是孩童老叟,對準了方向,便也能用上一用罷了,但…這也是最大的壞處。”

  這老人雖然擺明了踢館的態度,但也并非草包,對這火槍,竟是十分了解:“將一孩童便能用的武器置于軍中,有何益處?如今我武朝軍士所缺的,從來便不是這些稀奇古怪的物件,而是軍心士氣,想那女真一族以少勝多也能將遼軍打得大敗,我武朝軍士見了遼人,卻是望風而潰,人與人,莫非真差了這么多?我也見過女真人,也不是什么三頭六臂,如今我武朝軍人,貪生怕死,只知享樂,只能苛責嚴訓,喚醒其骨氣血氣方有制勝之望。他們如今便訓練懶散,刀不能揮,弓不能開,非是沒有力氣,而是沒有膽量血性,若將這些東西置于軍中,只能令軍隊更加無用,便是這火器威力增加一倍,也是有害無益!”

  “是這個道理。”寧毅點了點頭,這次倒并非敷衍,對方說的一些話,他確實也是贊成的。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些奇巧淫技,只能讓人懶散墮落,先賢所言,皆是至理。聽聞立恒對這些事情感興趣,本是年少之人,原也無礙。但如今立恒為人師表,聽聞竟讓小王爺也去學習這些,這未免便有些過了…”

  張瑞與周佩周君武有師徒名分,雖然不是非常親近,但也知道最近小王爺忽然喜歡什么格物之學,這說法騙一般人或許可以,在這些老人家眼里,卻是實實在在的奇巧淫技,工匠之學。老人將話鋒一轉,終于轉到了這件事上,那李桐卻不清楚,皺著眉頭:“以立恒才學,當不致如此吧,不知張老到底是指…”

  房間里的氣氛,此時終于變得古怪起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卻稱得上是終于進入了正題。周佩將糕點放在嘴邊咬一口,皺著眉頭望望寧毅,覺得這事情棘手了。若過段時間王府真傳出張老頭訓斥寧立恒的段子,她也會覺得沒有面子,這時候擔憂著寧毅該用怎樣的言語來辯駁。

  那邊張瑞、李桐正你一眼我一語地說著,忽然有人敲起門來,片刻,一名圍了面紗的女子托了茶盤進來,卻并非是酒樓中的下人,女子身形極美,面紗后目光靈動,看來至少是酒樓中的管事之類的人物,笑著說了幾句客套話,又添了茶水糕點,方才轉身出去。李桐像是想起了什么,看著這女子的身形發了呆,一時間忘了批判寧毅,周佩卻是認了出來,在竹記總點她是見過的,這是名叫元錦兒的花魁,她已經脫了籍,與師父是認識的。

  果然,女子出去之后,寧毅也笑著站了起來:“兩位先聊,我出去一下。”

  打過這個招呼,寧毅離開房間,果然,不遠處的廊道邊,元錦兒便在鬼鬼祟祟地朝這邊看著。她以往來這邊指揮工人做事什么的,不介意自己的容貌被人看去,此時把自己當成錦兒店的老板,倒變得矜持起來,將臉蒙在紗巾后面維持神秘感。寧毅過去時,她道:“最近可忙呢,你怎么過來了?”

  “路過,云竹呢?”

  “云竹姐方才在上面,現在我可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被人叫了出去。我聽小敏說你好像過來了,所以來看看,跟你來的,除了那個小姑娘,其他的是什么人啊?”

  “抬杠的大才子。”

  “才子?”錦兒眨了眨眼睛。寧毅點頭:“很有名氣的。”

  “難怪…那個胖子我好像見過…”

  說話之間,從一樓大廳里傳來嘈雜的聲音,也有表演的琴音混雜在這聲音里。錦兒大概也有些什么事,自二樓朝街道開的窗戶往外看了好幾次,寧毅便也探頭看了一眼,無非是行人來往的街道:“看什么呢?”

  “呃…沒事,不關你事,你去跟那兩個才子抬杠吧。”她想了想,輕哼一聲,“老實說,你們這些臭男人比斗的時候沒有女人在就不好玩,終究是在女人面前顯擺。要不然待會叫個人進去看你們唇槍舌劍?燕翠樓的兩個姐姐今天在這里,是美人哦。你總不會希望云竹姐去作陪,雖然她一定顧著偏袒你…”

  男人就為了在女人面前顯擺,元錦兒這隨口的幾句話還真是一針見血。其實今天這事沒什么可辯的,張瑞這些人有著自己的邏輯體系,千錘百煉無懈可擊。要說在技術上產生質變后的影響什么的,如果是秦老這種人,大家認識得也有些久了,或許會認真思考一番,這些人卻不會。

  即便雙方再誠懇,都毫無說服彼此的可能,這種事情,就沒什么誠懇的意義了。寧毅倒是打算回去之后羅列一番有關奇巧淫技的翔實數據把那兩人忽悠一番,橫豎也是閑著無聊。

  他下樓上了個茅房洗手再上來,數據也已經在腦海里羅列完畢,才剛剛進入二樓的走廊,無意間,卻發生了一件事情。

  后方喧鬧的聲音混雜著音樂傳來,寧毅正朝房間那邊走著,腳步聲從后方奔來,然后將他的肩膀推了一下。

  竹記二店的店面寬敞,走廊也并不狹窄,那人要將寧毅推一下,顯然因為心情很急,寧毅對這事倒是并不介意。那人是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漢子,看裝扮該是來自北方,直接進了側前方開著門的一間房間。

  “就是那人了…”

  那漢子是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寧毅走過去時,有人也正關上了房門,里面幾句交談聲隱約傳出來,寧毅倒并未非常在意,他看著前方廊道的轉角,此時已經沒有了元錦兒的身影,看她今天似乎有心情的樣子,倒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正如此想著,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片刻,手指在身側敲打了兩下。

  自學了陸紅提教的那二流內功之后,身體素質畢竟增強許多,耳力也好了些,方才走過時,似乎隱約聽見了“那秦嗣源身邊…護衛…”之類的句子,卻是無法確定,這時候退后兩步,凝神聽去,隱隱約約聽見些殘句。

  “…確定要做?”

  “…正好有機會…”

  “…太倉促…”

  “先看好,做完之后,立刻出城…”

  怎么回事?

  那房間里有人嗓門大些,倒也聽得清些,但一時間尚無法勾勒出全貌來,里面的人又交談了幾句,寧毅舉步朝前走,隨后那門也打開了,里面出來的人應該是朝他看了一眼,然后才朝廊道出口過去,寧毅回頭看時,卻見一人身材高瘦,穿一身動物絨毛的大衣,另一人看來卻像是一名貴公子,兩人的步伐都相當穩健。

  寧毅想想,也回頭走了過去。

  出了廊道,是一排接著樓梯的平臺,便能看見大廳中的情況,房間里走出來的兩人便站在這里往下看。大廳之中這時候熱鬧稍減,從燕翠樓請來的姑娘正在舞臺上表演。寧毅站到那兩人旁邊,朝下方看了一眼,隨后向旁邊招招手,叫來一名小二,問過了舞臺上表演的姑娘名字,再不多看,轉身離開。

  大廳一側的一張桌前,聶云竹陪著秦老正在那兒與店小二說話,桌上還沒有東西,顯是秦老才剛剛過來,坐下不久。早幾天在秦老那邊便聽老人家說過,竹記二店開張之后,有空了他是要過來看看的。

  旁邊那兩人方才注視的,也正是這個方向。

  房間里張瑞正在與周佩說著話。對于方才寧毅的離開,張瑞與李桐的解釋該是寧毅落荒而逃了,周佩心中卻知道不是這樣,寧毅與元錦兒離開,讓她心中的八卦欲熊熊燃燒起來,恨不能追出去偷看一下。畢竟一個是第一才子,一個人曾經的青樓四大行首,說不定真有什么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只是她一方面不太喜歡寧毅丟面子,另一方面對于早上的事情還有些賭氣,也就沒有跟著出去,只等著寧毅回來扳回一城——對于師父能扳回一城這個沒什么可懷疑的,只是不知道用什么理論而已。

  張瑞對于方才針對寧毅說的一些言論講得正開心,也便對周佩做出諄諄教導的樣子,主要是為了讓這聰明的小郡主能迷途知返,認識到誰才是更好的師父,李桐則在想著待會寧毅過來,該是無話可說了。只是這事情也有些奇怪,一向才子之間互爭一口氣,旁人若說自己錯了,這邊是決不能承認的,但今天那寧毅沒火氣,就笑著幾句“你說的有道理”,實在也讓人難受,待會他來了,得說得再嚴重些才行。往后傳出去,必定要讓人認識到這寧立恒丟了面子。他隨后又想起這店鋪名叫錦兒店,以及那看來很像元錦兒的女人,一時間,將心思放在了上面。

  不久,房門終于打開,寧毅走了回來,首先卻是向坐在一旁儼然隱身人的王府侍衛宋千輕聲說了幾句話,那宋千皺起眉頭,神情嚴肅地出去了,寧毅朝這邊過來。李桐笑道:“立恒,方才我與張老又聊了一陣,有些想法…”

  那張瑞皺著眉頭:“倒也不止是想法了,立恒,我確是覺得,此事頗為嚴重,事關小王爺將來,不可輕忽。你這幾日,終究要有個說法才好。否則不僅將在王府之中傳開,老朽也將向王爺諫言,此事倒并非針對于你,然則…然則…”

  老人話沒說完,眨了眨眼睛,李桐也將眼睛瞪圓了,一旁的周佩正縮著腦袋啃糕點,嘴巴張著一時間沒能咬下去。寧毅此時并沒有回答兩人的說話,他回頭望了望房門,卻從房間角落拿起了那包了五把突火槍的長包袱。他將包袱放在桌上,解開看了看,抄起一把槍,解開一只小小的火藥包,將火藥往槍管里倒,拿根長鐵釬捅了捅,開始填彈。

  此時寧毅站在那兒進行手上的工作,于那無聊的辯論已然沒了興趣,圓桌對面張瑞跟李桐都在坐著,不知道這家伙要干嘛。寧毅裝填了一把槍,想想又去裝填另一把,目光掃過兩人面上時,還沖著他們善意地笑了笑,眼角卻是往門口那邊瞥過去。當然,眼下的張瑞與李桐兩人,是沒辦法注意到這樣的動作了。

  “你…你…”李桐咽了一口口水,“君、君子動口不動手…”結結巴巴地說完這句,也沒辦法再說下去了,哪有這樣辯論的,因為說他奇巧淫技沒用就要把自己兩個人給崩掉…

  寧毅取出了身上的一根火折子,打開在手上晃動幾下,吹燃了,隨后再蓋上收起來,然后將兩把裝填好的突火槍包好,以隨時可以抽出來的姿態背起來,然后深吸了一口氣。

  “外面有些事情,你們在里面坐會兒…也許是搞錯了…”他想了想,又道,“希望是搞錯了…”

感覺總之是通了,希望能越來越快…xxxxx!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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