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跑酷風暴
我們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年代。
網絡的發達使我們很方便地能夠了解到各種各樣的信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隨時隨地都可以搜索一下。
EB2.0時代之后，每個人又從信息的接收者也演變成了發布者。
問題是，我們每天面對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有時候我們分不清真假，多到去查證變成一件非常費時費力的事情。
網絡是一片充滿了各種資訊的森林，我們在這片森林之中生存，缺乏尋路的路標。
世界變小了，但我們能接觸到的范圍擴大了，在這個生人社會中，我們每天都會被那些虛幻的，失實的，子虛的，烏有的內容蒙蔽雙眼。
水軍便是這樣的存在。
青魚網絡的粉絲們理直氣壯地認為找到了對方致命的弱點，這篇洋洋灑灑的帖子會對對方造成會心一擊。但捷星的水軍們迅速紀律嚴明，轉移話題圍魏救趙，對帖子中舉證內容閉口不提（或許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仍然是講發帖和博文的中心放到了手游項目上。
這讓粉絲們有一種一拳揮空，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這個時候的玩家們對于水軍這個職業的認知遠不如后來，他們甚至認為是在和愚昧麻木的玩家們戰斗。因為這件事情上到目前為止是沒有一個代表絕對公正，不意氣用事的蜻蜓隊長的。
判定孰對孰錯的標準，只能在人心。
但對方死不承認，閉口不談，他們又有什么辦法呢。
電子游戲論壇的那篇帖子很快超過了2000樓，但是樓下卻有著大量的“冥頑不靈”的回復，在這篇帖子出現之后，其他論壇和微博之類的社交媒體上，關于捷星的《神鬼仙途》榮登中國區排行榜榜首，擊敗青魚網絡的新聞仍然在瘋傳。
但很快，越來越多的吃瓜群眾們也在粉絲的指引之下找到了蛛絲馬跡，風向開始偏轉。
“《神鬼仙途》IOS版上線時間是9月7號，在青魚的兩款游戲上線之前，一周時間他們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為什么偏偏9月14號青魚網絡的兩款手游上線之后，他們緊跟著也發力了？明明是兩種不同類型的游戲。”
“《神鬼仙途》最開始用戶評價數量很少，平均評分只有三顆星，但9月15號之后突然之間多了90的評論數量，幾乎全都是五星好評，現在這款游戲的評分已經穩定在四星半左右，有這么神奇的事情？”
“《龍雀快跑》擺渡貼吧發帖數7.3萬，《東海逃亡》是8.5萬，而《神鬼仙途》？現在才七百多篇帖子。三款游戲都開通了官方微博，青魚網絡的兩款粉絲數量分別是1.4萬和1.1萬，而《神鬼仙途》目前只有兩百多粉絲。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謊言來圓，但你刷得了AppStore上的數據，你能保證你的游戲在網絡上的所有數據都能兼顧到？”
“被這么一說我也去查了一下，《神鬼仙途》官方網站日均訪問IP只有一千不到，而青魚網絡的兩款分別都在四萬左右。”
“只要有心，愿意花點兒時間去求證，很容易就能找到蛛絲馬跡，現在基本上可以斷言，捷星這家公司還是舊習不改，《神鬼仙途》是直接刷上去的。”
“我今天在地鐵上，我上班就五個站，十來分鐘的時間，看到兩個玩《東海逃亡》和三個玩《龍雀快跑》的，這只是今天，最近基本上每天都能看到有玩家在地鐵里玩這兩款游戲，但《神鬼仙途》？抱歉，到現在為止我還沒看到過。”
“捷星就是刷榜了，這是他們的一貫作風，他們太擅長這個了。”
“我說呢，原來是狗改不了吃屎。”
現在李凌有些愁了，他之前有賭博的心態，捆綁青魚網絡是一把雙刃劍。可能獲利極高，但也可能帶來難以預料的損失，現在好像就有點兒那樣的趨勢，事件的發展似乎快要脫離他的預期。
說到底，他低估了青魚網絡粉絲們的能量。按照常理，任何一家企業的粉絲，都不可能成為輿論的主流。尤其是整個娛樂產業發展到如今這種多元化審美的時代，用戶們都有自己差異化的喜好，很難出現像以前香港那種四大天王甚至更早的譚張爭霸時代，出現全民級的偶像。
但青魚網絡的粉絲數量太多了，能量也太大了。
這個行業里作弊的人有很多，從很早之前就是了，那些玩家和媒體們最喜聞樂見的核心數據，注冊玩家數量，同時在線人數，月收入，后來頁游時代的月流水，開服數量…他見過太多廠商在這些數據里摻水作假，營造出太平盛世。
也有很多同樣也是捆綁熱點，乃至故意丑聞營銷，吸引眼球。
他在這行里十年時間，見得太多太多。
但在好像印象中…從來沒有引起這么廣泛的討論。
就因為，對象是青魚網絡嗎？
這是一家游戲公司…
還是整個中國游戲產業的精神圖騰…
李凌從來沒有想作要給自己打上一個“作弊者”的標簽，就像FG平臺上使用外掛和輔助軟件的那些用戶一樣，這個標簽會擺在頭像旁邊最顯眼的地方，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他要面對所有同行一樣的眼光。
暗地里的事情放在了臺面上，就不體面了。
另外投資人會因為他們拿到了排行榜第一名，打敗了青魚網絡而欣喜，追加投資，但如果是建立在丑聞的基礎上，無論真相如何，只要輿論形成了，都在挑戰他們的信心和耐心。
事件的影響力還在擴散。
9月19號《電子游戲》雜志門戶網站做出了大型專題：《你所不知道的游戲產業的月球背面》。
那邊專題最前面的一篇文章是主編沉默羔羊主筆，細數了近十年來諸多玩家們并不了解的陰暗面。文章以捷星的刷榜疑云為引子，引出了這十年網絡游戲領域的諸多潛規則，當然不會對哪一家公司指名道姓，只是向讀者們揭露那些現象。
從刷榜，自充值談起，再到代理游戲和早年間游戲點卡的個人回扣，又到官方自己開發bug利用漏洞賺錢，與外掛開發者達成合作，還有那些賺PPT創業，到處拉投資一直到項目關閉，公司人去樓空時半點兒實質內容，甚至一行代碼都沒有，只有在掏寶上買的幾十塊錢的從別的游戲里摳出來的美術和音效資源包，以及一個給投資人看的PPT的怪現象。
沉默羔羊也是行業里資格最老，也是最有影響力的一批媒體人之一，他真的是見多識廣了，這篇文章又將捷星推到了一個更高的風口浪尖上。
9月20號的《南方周末》同樣報道了《神鬼仙途》，但并沒有將焦點放到壓制了青魚網絡上面，而是放在了AppStore排行榜刷榜的嫌疑上。
連游戲之外的媒體都開始關注了起來。
李凌覺得該緩一緩了。
AppStore排行榜的推廣作用是巨大的，最近幾天，《神鬼仙途》每天都有十多萬新增用戶，這是非常巨大的量級，而游戲的收入在用戶基數增加，游戲內競爭生態開始形成之后也在提升，往好的方面發展。
炒作的效果同樣也非常明顯，那十幾萬玩家中也有相當一部分是聽聞了“打敗青魚網絡”的作品，慕名而來的，雖然可能有些人進來看了一眼很快就流失了，這也是導致游戲留存一直上不去的原因之一，但也有一批人留下來了。
比起進來以后流失掉，游戲公司更怕你壓根兒不進來，甚至都沒聽說過，沒看到過這款游戲。
他將負責和刷榜團隊聯系運營專員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一邊交代任務，一邊隨手在手機上點擊，劃動。他又打開了AppStore的排行榜。
只是，有點奇怪。
原本高居第一的《神鬼仙途》現在卻排到了第三名，而前兩名卻被青魚網絡占據了。
橫版的《龍雀快跑》和3D的《東海逃亡》分列一二。
“現在還是每天買15萬次嗎？”李凌皺眉問。
“是的，李總，從9月14號起就一直是這個量。”專員點頭回答。
“僵尸用戶要定時保持活躍，這個他們那邊是照做的嗎？”
“應該是的…”
“什么叫應該？”李凌覺得自己胸中有團火氣在正在往上升起，他也知道不該把火氣發到專員身上，但他甚至自己都感覺很荒誕的一個事實擺在眼前，這讓他有種莫名其妙的怒氣，甚至覺得有些…羞辱。
專員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畏畏縮縮道：“我們合約沒有變過。”
“蘋果那邊兒改排行榜算法了嗎？”
“沒有，肯定沒有。”
“…青魚網絡有刷榜嗎？”好吧，這個問題李凌自己問出去就有些后悔，浪費時間，要是專員回答是，他自己都不信。
運營人員除了關注自家的產品，也需要關注競品，尤其是直接競爭對手。雖然捷星的游戲和青魚并不是同一個類型，但他們確實是將青魚網絡看成了超越的目標。
“應該沒有…他們的數據很正常，雖然上升很快，但曲線是平滑的，沒有那種直接拔高的波峰…”她也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一個“應該”，但李總好像沒察覺到…幸好。
李凌揉了揉太陽穴，他最近揉太陽穴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先降低一些每天的下載量吧。盡量平緩一些，三天內降到5萬左右，一周內…先停一停吧。”
“李總，我們之前跟他們談好的是半個月的15萬呢…”
“現在不是錢的問題，錢照給就是了，你先去跟他們聯系吧。”李凌揮揮手，將專員打發了出去。
然后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望向窗外，臉上充滿了怒氣。
過了好一會兒，他居然笑了一聲，笑聲中還家在這無奈…加上怒氣還未散去，維持在上半臉，以及下半臉又是揚起的嘴角，幾種青魚在一張臉上風云際會，就看起來比較古怪。
“媽的，刷都刷不過。”他搖了搖頭，然后躺下了身子，靠在沙發靠背上。
中國此時的智能手機占有率其實并不高，更不用說五千塊錢的iPhone，而在iPhone更普及的美國，這兩款手機游戲的火爆，和國內相比完全不是同一個量級。
《東海逃亡》登頂美國區免費榜第一名，比國內還要晚一些…呃，國內是《龍雀快跑》，不過反正就是那么個意思。因為那是一個已經比較成熟的區域，AppStore上面用戶們的選擇遠比中國區要多得多，競爭也會激烈很多。
直到9月30號，《東海逃亡》第一次登頂美國區免費榜，在這之前，臉書的IOS端應用已經連續占據了這個榜單四周多的時間。這也是游戲類應用中，《憤怒的小鳥》最近三個月以來，第一次讓出了榜首的位置。
起初一些媒體們還是用“鳥被東海的海水淹沒了”來形容，因為《東海逃亡》中的背景是東海里滔天的巨浪，但很快，人們發現并不僅僅只是排行榜榜首變更而已。
“好像一夜之間，我身邊的所有同學都開始跑酷了，并不是真正地在操場和公園里面自己去跑，而是在手機上。”西雅圖華盛頓大學的學生卡塞爾在接受當地媒體采訪時候這樣說。
媒體們的嗅覺非常敏銳，他們是最先捕捉到這款游戲帶來的社會影響的群體，因為在地鐵站，巴士站臺，商業廣場，中央公園等等，太多地方都能看到盯著手機屏幕，伸手在上邊兒左劃右劃的年輕人，更有甚者，身體也跟著左搖右擺…
這股風暴最開始是在青魚網絡北美的基地，也是全美互聯網科技最發達，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城市之一西雅圖卷起的。
“為什么會這樣？青魚網絡定義的跑酷類型游戲，還是這家公司究竟有什么樣魔力，讓年輕人們完全被卷入到了這樣一股潮流之中？”
10月4號，西雅圖當地時間晚上七點，當地的K5電視臺新聞頻道制作了一個一小時的專題節目來探討這樣的情況。
節目里，主持人和兩位嘉賓正在手舞足蹈地討論中，兩位嘉賓一名是社會學家，另一名則是來自這座城市著名休閑類游戲開發商寶開的游戲制作人，格雷特，他制作的《寶石迷陣》也是AppStore上霸榜的產品之一，之前和《憤怒的小鳥》打得你來我往。
“最近有一種叫做‘跑酷’類型的游戲，就像是病毒一樣席卷了我們的手機，或許它比病毒的蔓延速度還要快。年輕人們在臉書和推特上不停地發截圖炫耀他們的奔跑的最新記錄，在學校里他們也為了爭奪好友之間的排名互不相讓。格雷特，你是游戲方面的專家，尤其是在手機游戲領域，你能站在自己的立場說一說你的看法嗎？”
主持人向格雷特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