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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鄉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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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那幾個衛士,張越翻身下馬,迎上前去,說道:“我等乃長安士子,來新豐采風,聞得貴亭夏日依然有讀書之聲,故此來看…”

  那幾個衛士聽了,神色立刻就緩和了許多了。

  為首之人甚至露出了笑容,說道:“既是采風士子,那就可以入鄉校…不過,不得打擾鄉校的正常秩序!”

  只是,言語之中卻不自覺的流露出了一些傲氣,一絲絲的倨傲。

  張越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只是拱手一謝,然后就與劉進等人一同向著鄉校的大門走去。

  推開門,一個偌大的庭院便出現在了眼前。

  越過庭院向前,便見到了一間寬敞的廳房。

  數十名童子,席地而坐,人人捧著竹簡,搖頭晃腦的念誦著:“倉頡作書,以教后嗣…”

  李斯當年所作的這本蒙書,在今日漢室,已經變成了啟蒙教育的必備品。

  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白發老人,坐在廳房上首,一雙眼睛掃射著所有童子。

  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到了張越與劉進一行。

  眼里微微有些詫異,但也沒有起身。

  似乎在他看來,只要這些外來人不打擾這鄉校的秩序,就隨便他們了。

  “陽里鄉校,竟有如此多蒙童…”貢禹嘖嘖稱奇的說道:“恐怕全村的適齡男童,都已至此!這陽里三老,真乃長者也!”

  就連劉進也是點頭說道:“孔子說:夫三人行厥有我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誠不欺我,出門便遇長者,當請益之…”

  獨有張越眼中閃爍著晦暗不明的神色。

  依照漢制,十里一亭,一亭百姓的戶數約在五十到兩百之間。

  某些大亭可能或超過這個數字,但超過不了太多。

  因為西元前的農業經濟社會,不可能承載得了太多人口猬集于一個狹小的鄉村。

  而眼前的廳房內,張越數了一下,最起碼有三十多個五六歲到歲之間的蒙童。

  等于說,幾乎整個陽里的適齡男童,都來到了這個鄉校進學。

  這太恐怖了!

  哪怕是后世中國,一些農村的入學率,恐怕也沒有這么高。

  換而言之,這陽里恐怖的入學率的背后,恐怕隱藏著其他東西。

  正這樣想著,忽地,從鄉校的另一側,傳來了一陣陣整齊的腳步聲。

  張越轉頭看過去,卻見數十名少年郎,身著竹制的甲胄,拿著木槍,背著弓矢,在兩個武官模樣的男子的率領下,齊步奔跑到不遠的庭院中。

  這些少年,年紀大約在十三四歲左右。

  身體還未完全發育,臉上也都是稚氣未脫。

  張越甚至還看到了幾個還扎著總角辮,看上去至多十二三歲的孩子。

  這幾個孩子明顯有些跟不上其他人的速度,勉勉強強的跑到庭院中,就已經有些氣喘吁吁,步履不穩了。

  “楊武!”一個武官見到這個情況,大步走過去,對著其中一個沒有站穩的孩子,就是一鞭子!

  竹條制成的鞭子,抽到了那個孩子身上的竹甲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響。

  “訓練不認真,你們難道想以后長大了去當官吏甚至去給人當贅婿嘛?嗯!”那武官大聲訓斥著,所有的孩子全部低著頭。

  成為贅婿,在漢室自然是悲慘的,沒有任何地位可言,在很多家庭甚至連家奴都必贅婿地位高。

  至于在官府眼里…

  官府會管奴隸的死活,依照漢律,主人無故打死或者打殘奴婢,是要賠償的。

  若是贅婿…

  死了白死,根本不過問!

  但什么時候連做官吏都是悲慘的?還被人拿來教育和訓斥孩子,作為恐嚇的手段了?

  不止張越,劉進也是目瞪口呆。

  “不想!”幾乎所有的孩子,包括那個挨了鞭子的孩子全都挺直了胸膛,大聲回答。

  “不想就要認真訓練,不得懈怠!”那武官說道:“現在,休息一個時辰,然后開始練習箭術!”

  “諾!”孩子們歡呼一聲,紛紛奔向走廊,然后脫下身上的竹甲,三三兩兩的坐到了青石臺階上。

  張越輕輕走過去,走到那個方才被人抽了鞭子的孩子面前。

  這個孩子最多十二歲,在脫下了竹甲后,身體一下子就小了一圈,看上去有些瘦弱。

  但,張越發現,他的眼神很堅定。

  根本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孩子。

  “小朋友…”張越蹲下身子,對他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問道:“你們為何連官都不想當?”

  “當官有什么好的?”小孩子聞言,沒有多想,就答道:“哪怕能為有秩,也不過歲俸百石,得錢三五千而已…”

  “即使是縣尉、縣椽之官,歲俸六百石,得錢一萬而已!”

  “還要營營茍且,恭于小人之事!”

  “我輩大丈夫,豈能為之?”

  說這個話的時候,這個小孩子面帶沉穩,吐詞清晰,顯然他已經無數次被人用類似的話教育過了。

  就像后世的小學生,在學校被老師教育——現在不好好學習,以后你就要怎樣怎樣…

  張越聽了一樂,問道:“那大丈夫該當如何?”

  “大丈夫當然要用馬上之功以取富貴!”對方毫不猶豫的握著拳頭說道:“上馬為士,征戰于沙場之上,取敵首級于萬馬之中!”

  “如此富貴可期,而家門得振!”

  張越聽著渾身劇震。

  漢人是一個不避談富貴的民族。

  事實上,無論是儒生還是法家拂士或者黃老士子們,所有人讀書當官的目的,都是為了富貴。

  陳勝吳廣起義之前,還是個農民的時候,就留下著名的典故——茍富貴,勿相忘。

  至于窮,在秦漢社會,更是原罪了!

  蘇秦窮的時候,連家人親戚也看不起。

  故此有成語前倨后恭與世態炎涼的典故。

  而到了漢季,這個情況隨著文景以來天下工商業的蓬勃發展而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名臣朱買臣當年被他妻子威脅離婚的時候,就直白的說:我年五十當富貴,今已四十余,汝苦日久,待我富貴報汝功。

  太宗時的名臣欒布更曾經公開說:貧賤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貴不能快意,非賢也!

  當世文人士大夫之中,就有著名言——君子恥貧賤而樂富貴矣。

  對于財富的追求,深深篆刻進了漢代社會的每一個階級的骨髓深處。

  以至于史書記載‘凡人不能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為商賈,則鄉黨不恥’。

  至于所謂的重農輕商,上農除末什么的…

  也就朝堂上的三公九卿說說而已。

  在民間,家訾百萬以上就稱為素封了。

  被很多視為列侯勛臣一般的地位了。

  很多大富豪甚至有著無數腦殘粉崇拜…

  全社會對于財富的狂熱追求,使得漢室社會,充滿了旺盛的活力和滂湃的進取心。

  當初,博望侯張騫鑿空西域,受封列侯,拜為九卿。

  瞬間引爆了整個漢室社會。

  數不清的年輕人,紛紛學習張騫好榜樣,追隨他的足跡,一路向西。

  他們穿越沙漠,穿過高山,很多人甚至靠著雙腳,走遍了整個西域,拉開了漢室經營西域的第一重樂曲。

  李廣利打下大宛后,無數法家士子紛紛從軍,學習趙始正好榜樣,想要覓得封侯。

  就連君王對此也是見怪不怪。

  太宗皇帝的名臣張釋之曾經告訴太宗:陛下愛幸臣,則富貴之。

  先帝丞相申屠嘉也對先帝說過:陛下愛幸群臣則富貴之。

  博士賈山更直白的說道:富貴,人主之權柄也。

  當今天子更是深深明白了這一道理,即位以來,就靠兩招來拉攏人心,穩固統治。

  第一招就是散財,第二招就是厚賞軍功之士。

  只是…

  張越怎么都想不到,在這陽里的鄉校,一個十二歲不到的少年嘴里,竟然能蹦出這樣的話,有著這樣的認知。

  在張越身后,劉進等人也都沉默了起來。

  良久,劉進嘆道:“連一個十二三歲的稚童,也知道欲求富貴,取于馬上的道理…難怪很多人說,如今禮樂崩壞,人心不古了…”

  張越聽了知道這位殿下的文青病又犯了。

  這位長孫殿下,別的都好,就是太理想化了。

  深受谷梁教育影響的他,有著類似于后世宋明儒生的那種恥于言利的心理。

  但作為穿越者,張越卻覺得,這面前的這個孩子所說的話,雖然確實有些太過震撼。

  這個世界上,誰不想發財呢?

  誰又不想過上好日子呢?

  追求財富和權勢,是人的本能。

  壓制這個本能,只會造成一個畸形的社會。

  而且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

  反倒是像現在的漢室社會,張越待的很舒服。

  沒有人恥于言利,連儒生都喜歡黃橙橙的黃金,并且能好不做作的表達自己的喜愛。

  這就意味著,張越可以放開手腳,去做很多事情。

  “殿下…”張越走到劉進身邊,輕聲耳語道:“臣反倒覺得,如今這樣的情況沒有什么不好…”

  “臣聞之: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禮生于有而廢于無,故淵深而魚生,深山而獸出,人富則仁義附之…”

  “殿下難道以為,一個貧賤之士,朝不保夕之人,能懂仁義,能知忠恕?”

  劉進聽了一楞,但他仔細一想,卻又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

  每次張侍中總能找到一個新奇角度來說服自己…

  劉進也是服了。

  只是…

  劉進看著眼前的這些少年郎們,他自然清楚,這些少年郎的訓練方法是魏武卒的訓練之法。

  雖然魏武卒已經被淘汰了很多年,但對于這個歷史上第一支職業化軍隊的信息,劉進早就爛熟于心了。

  魏武卒是戰國初期名將吳起為魏隊量身打造的一個職業軍隊方案。

  其要求就是每一個士兵都可以穿三層重甲,負重越野在半天之內,徒步跋涉一百里,抵達指定地點,依然保持戰斗狀態和作戰能力。

  在戰國初期,靠著恐怖的魏武卒的強大戰斗力,魏國拳打秦楚,腳踢齊趙,堪稱天下至尊。

  如今,雖然屬于魏武卒那樣的重甲步兵集群的時代早已經過去了。

  但以劉進所知,北軍六校尉選拔軍士的標準,卻依舊沿用了魏武卒的標準。

  只是在入伍之后,將他們訓練成騎兵而已。

  所以,毋庸置疑,這陽里的鄉校訓練這些少年,目的就是要把他們送進北軍六校尉或者漢軍的野戰精銳騎兵集群之中。

  換而言之,這個鄉校,與其說是一個教書育人之所,不如說一個軍官培養大營!

  這里培養的不是讀書人,而是武將!

  這讓劉進心里面,稍稍的有些不舒服。

  張越自然也看了出來。

  但,如今的漢室社會,就是這樣的。

  武貴文輕!

  沒看到連小孩子都知道了嗎?

  一個文官,哪怕做到了九卿,食祿兩千石,也不過每歲得俸祿二三十萬錢而已。

  而一個漢軍的正卒,普通的騎士,一歲的軍餉就有兩萬錢!

  更何況還能賺責庸錢。

  目前責庸的行價,一年最少也要一萬一千錢,若是戍邊額外還要加一萬。

  換而言之,一個正常的士兵,一年軍餉加外快就是四五萬錢,比基層的官吏都要強。

  若遇到戰事,斬首得功,賞賜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

  李廣利伐大宛,平均每一個士兵,包括伙夫,得賞錢四萬。

  還沒有計算戰利品在內…

  而且,軍隊之中,拳頭最大,只要立下功勞,升官如尿崩。

  普通的文官,一年三遷就很了不得了,是奇跡了。

  軍隊里面,一年連升十幾級的勇士,經常出現。

  所以,人民自然會用腳投票,特別是北方郡國,那些苦寒之地,土地貧瘠,開發不足的邊塞地區。

  整個社會,包括那些豪強家族,全都是以武為榮。

  文官什么的,只是家族的殘次品和淘汰品的出路。

  但,在文人眼人眼里,這就是禮樂崩壞,人心喪亂的證據了。

  其實,這完全就是妒忌和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心理在作祟。

  若是齊魯一帶,也能打匈奴,也能賺到這么多利益,你看他們還說不說禮樂崩壞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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