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拉起葛梓就跑,在冰面上跌跌撞撞地滑了好幾跤,然后鉆進步行車里。
“木木…木木!”葛梓一頭霧水,“這這這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趙木木狠狠地合上車門,然后啟動步行車。
“我們回去!”
“回…回哪兒去?”
“卡西尼站!”
步行車開動了,沿著原路返回。
木木已經不抖了,她只是面目猙獰,仿佛此去是找人尋仇,不把對方大卸八塊誓不罷休。
葛梓正要開口再問,木木就主動說話了。
“我們都是傻叉。”
“啊?”葛梓愣愣。
“我是傻叉,你也是傻叉!小梓,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所知的一切,關于二十年前卡西尼站的一切。”木木說,“把它們按照時間順序復述一遍。”
葛梓開始認真回憶,“二十年前,卡西尼站的三名駐站隊員站長江子、工程師梁敬和樓齊在拿破侖地址坑中發現了一顆黑球。
這顆黑球擁有人類無法理解的特征,且幾乎不反射任何電磁波,接下來卡西尼站遭遇了火山爆發,在當天晚上,實驗室主任胡董海詭異死亡。
接下來通訊天線被火山的噴發物擊中損毀,江子帶著默予外出修理,與此同時,梁敬和樓齊在實驗室內研究黑球,樓齊短暫地叫走了大白,在這段監控空檔內,樓齊人間蒸發。”
“繼續。”木木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樓齊消失之后,其他人懷疑黑球是高維空間通道,江子帶著默予繼續維修通訊塔上的天線,但是遭遇意外,被火山爆發擊中,默予身受重傷,生命垂危,經過緊急搶救之后撿回一條命,但是從這里開始陷入深度昏迷。
為了進一步了解火山的潛在威脅,梁敬和江子外出打孔鉆探,在地下找到巨大的跳動心臟,但他們遭遇惡劣的天氣,靠著步行車的保護才活了下來,卻不幸在半尺湖上迷路。
兩人在荒野孤燈的指引下才找到了步行車,返回卡西尼站之后梁敬和江子懷疑大白出了問題,所以關閉了大白。
從這里開始,我們就失去了全局監控,只有文字音頻和部分視頻資料,接下來也是最撲朔迷離,最沒有邏輯的部分。
當天晚上,梁敬發現了另一個自己,他在搏斗中把自己給失手殺死了。
與此同時,默予從深度昏迷中蘇醒,她和崖香一起下樓時撞上了兩個梁敬的搏斗現場,她們開始逃跑,在逃跑中遭到追殺,兩人躲在雜物間里,默予讓崖香通過運輸管道先逃跑,自己則躲進了大白的服務器機房。
大白建議她炸掉機房,一舉消滅追擊者,同時通過冷卻管道逃離。
最終默予帶著硬盤逃離了卡西尼站。”
“記得很清楚。”木木點點頭,“現在用你的觀點詳細分析一遍這件事,小梓。”
“嗯…”葛梓沉吟片刻,“很明顯,黑球是一條高維通道,胡董海的死亡是因為某人下手,用伽馬刀破壞了大腦,只是兇手是誰我們還不清楚,而樓齊的消失是因為他通過了高維隧道。
而梁敬自己殺自己…不出意外地話是萬凱出了問題,他和默予一樣都出現了精神問題,萬凱把自己當成了梁敬,所以默予撞見案發現場時聽到的是萬凱的名字,而默予精神狀態不穩定,把站內的其他人,比如說江子和萬凱當成了怪物,所以一路逃亡。”
“他們為什么會出現精神問題?”木木問。
“因為黑球的影響。”葛梓回答說,“那顆黑球可以聯通時空,造成人類的大腦活動紊亂,殺死胡董海的那個神秘兇手可能就是被影響了神智,我想…岱岳突然發瘋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步行車咔噠咔噠地往前爬。
“那史哥和劉培茄說那不是個球,又作何解釋?”
“可能他們發現黑球真的是高維隧道。”葛梓說。
“你啊,真是個超級大傻叉。”木木有點無奈地敲了敲葛梓的頭盔,“被黑球這個玩意卷進去出不來了。”
葛梓沒頭沒腦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盔。
“來,讓我把你從這個剪不斷理還亂的邏輯漩渦里拉出來!”木木說,“首先,我告訴你,黑球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葛梓怔怔。
“對,它從來都不是整個事件的核心,明白么?”木木說,“所有的異常根本不是圍繞黑球發生的,只是它太顯眼了,太特殊了,太引人矚目了,所以我們統統都被黏在上面沒法脫離了,好像有人死了有人消失了,都是黑球搞的鬼,現在,小梓,把黑球從大腦里抹掉!”
葛梓瞪著眼睛,不知道木木要說什么。
“接下來小梓,我問你,卡西尼站里有AI么?”
“有啊。”葛梓點頭。
“錯!”木木吐出一個字來,“我再問你,AI的名字叫什么?”
“大白。”
“錯!”木木扭過頭來看她,眼神中隱藏著可怕的秘密,“你憑什么認為二十年前卡西尼站里有一臺名為大白的AI?”
“因…因為它就在那里啊…”葛梓結結巴巴,她也隱隱地察覺到一個巨大的秘密正在從黑色水面下緩緩浮起,“它就叫大白…”
“沒錯。”木木緩緩點頭,“卡西尼站二十年前有一臺名為AI的大白,這是大白告訴你的。”
葛梓驚呆了。
“你以為故事是從二十年前的2101年1月28日那天,卡西尼站的人把黑球帶回來那一刻開始的么?”木木說,“錯了,故事從這之前就開始了。”
把黑球從腦子里抹掉。
葛梓把黑球的存在從腦中抹掉,當它不存在。
“那那那那胡董海是怎么死的?樓齊又是怎么消失的?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首先我們排除掉黑球,排除掉一切怪力亂神不符合邏輯的東西,那么樓齊為什么會突然消失答案就很顯然了。”木木淡淡地說,“因為這個人,這個名叫樓齊的人,一開始就不存在。”
葛梓呆了一下,“不對啊!樓齊明明和其他人發生過交互!如果說其他場合有多人在場,比較混亂,我們不好判斷,但有一個時刻是能確定他存在的!就是在他消失之前,樓齊曾經獨自一人進入了P3實驗室,幫梁敬修過計算機。”
木木點點頭,葛梓的邏輯超出預料的清晰。
她很快就能在記憶中找到足夠有力的證據,來證明樓齊的存在。
“如果他不存在,他怎么進入實驗室和梁敬交流?”葛梓接著問,“難道梁敬眼前站著一個不存在的人?”
“很好,你已經注意到了第一個關鍵。”木木說,“我們對二十年前卡西尼站內情況判斷完全錯誤,乃至于陷入這個巨大的謊言和騙局中不可自拔,第一個推手就是樓齊消失那天在實驗室內發生的事…它把我們帶進了黑球這個深深的漩渦里,我們下意識地就認為是黑球在搞鬼,但是小梓,你仔細想想,那天在P3實驗室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我…”葛梓說,“我們明明看見一個人經過走廊,進入P3實驗室,然后他和梁敬短暫地交流,最后叫走了大白…如果這個人不是樓齊,那他是誰呢?”
“你看到那個人的臉了么?”木木問。
“沒…不過他穿著防護服,絕對是個真實存在的人啊?”葛梓說,“他能和周圍的環境發生交互!他能移動房間里的擺設!”
葛梓確實沒看到樓齊的臉,不僅沒看到樓齊的臉,也沒看到梁敬的臉,因為當時卡西尼站對黑球的態度是如臨大敵,那時候胡董海剛剛離奇死亡,所有人都以為黑球是罪魁禍首,所以每個人進入實驗室后都把自己包裹得像只麻袋精。
“沒錯。”木木說,“它確實是存在的,但樓齊是不存在的。”
葛梓徹底迷糊了。
“那…那他是什么人?卡西尼站里真的存在第八個人?”
“它就是殺死胡董海的兇手。”木木伸出手指,用力點了點葛梓的胸口,“它。”
葛梓嚇了一跳,“我…我?我殺了胡董海?木木你別瞎說啊!”
“不是你…”木木低聲說,“是它。”
葛梓慢慢地低頭,她猛然意識到木木指的是什么,她指的不是自己,而是包裹著自己的這套外殼。
鐵浮屠。
葛梓的牙齒開始打戰。
那一刻她嚇得差點要從鐵浮屠里飛出去。
“是…是鐵浮屠殺了胡董海?”
“沒錯。”木木點頭,“還是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殺的。”
“什么?”
“我們以為胡董海是離奇死亡的,是一夜過去就神秘死亡的,實際上我們見了他死前的最后一面。”木木說。
“在哪兒?”
“同樣就在P3實驗室里!就在那一天!”木木說,“我已經說過了,當時在場的根本不是樓齊,同樣看不見臉,你又憑什么認為另一個人是梁敬?”
“當時在場的另外一個人是胡董海!”
“沒錯。”木木點頭,“接下來大白離開了實驗室,就是兇案的發生現場,鐵浮屠殺死了胡董海,我們以為胡董海死亡和樓齊消失是先后發生的兩件事,實際上這是同一件事,有人篡改了視頻記錄的先后順序和時間,明白了么?時間是關鍵。”
葛梓目瞪口呆。
“某人非常成功地用碎片拼出了一個與原貌完全不同的事件。”木木說,“讓我們長久地糾結在黑球里,最終得出一個荒誕的結論。”
“那…萬凱殺死梁敬,默予遭到追殺又是怎么回事?”
“這是讓我們陷入思維誤區的第二個推手。”木木說,“默予蘇醒的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呢?”
“發生了什么?”
“關鍵還是時間,小梓,我問你,默予下樓后真的撞見了萬凱和梁敬的搏斗現場么?”
葛梓一愣。
“撞見了啊…她還聽到了有人大喊一聲,“萬凱你在干什么”,這是默予本人留下來的記錄。”
“這是一個陷阱,小梓,時間上的思維陷阱。”木木說,“我們看到萬凱在一樓走廊上和梁敬搏斗并失手殺死了他,再看到默予和崖香下樓碰到殺人現場,很自然地就會認為這是同一件事…實際上不對!”
葛梓已經不知道能說什么了,只能呆呆地點頭。
“這是兩次謀殺,在不同的時間發生在同一地點,默予本人當時剛從深度昏迷中蘇醒,她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時間,那一聲大喊,就是讓她以為自己撞見了萬凱和梁敬的搏斗現場。”木木,“很顯然,默予完全沒有發瘋,她和崖香也沒有把自己的隊友認作是怪物,她們確實遭到了追殺!”
葛梓打了一個寒戰。
虧她一直以為是默予犯了精神病。
原來在二十年前那個混亂的夜晚,她和崖香真的遭到了追殺,被兩具空的鐵浮屠追殺。
“那…那第二次兇殺現場,死者是誰?”
“可能是江子,也可能是萬凱,或者他們都死了。”木木說,“只有默予反應快,她意識到不對立即帶著崖香躲了起來,遺憾的是仍然未能逃過一劫。”
“你的意思是…”
“沒錯。”木木說,“暴風雪號飛船里的那具尸體,是默予的。”
葛梓想起自己還拔掉了默予的腦袋。
“崖香呢?”
“崖香甚至都沒能活著上飛船。”木木深吸了一口氣,“你想想啊,崖香那小姑娘想要離開卡西尼站,必然就要去穿鐵浮屠…”
葛梓打了個寒噤。
“可默予卻安然無恙地穿上鐵浮屠離開了卡西尼站,還登上了飛船?”
“或許是因為幕后黑手沒有能力控制太多鐵浮屠,也可能是兇手故意的,它需要默予暫時活下去,作為誘餌引誘飛船降落。”木木說,“當時的情況可能是這樣的:默予穿上鐵浮屠,成功逃離了卡西尼站,抵達停機坪,在這里她遇到了崖香…但她不知道這具鐵浮屠里根本就沒有崖香,她帶著這具鐵浮屠一起登上了飛船。”
“然后…”葛梓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那將是噩夢般的血腥場景。
“然后這具鐵浮屠殺死了飛船上的所有人,導致暴風雪號墜毀。”木木說,“地球方面肯定看到了慘狀,但在他們眼中,是一個船員…甚至是崖香發瘋殺了所有人,所以這件事一直以來被他們諱莫如深。”
葛梓想起自己在暴風雪號里看到的那具空鐵浮屠。
“有一點我想不明白。”葛梓說,“兇手為什么要虛構出一個名為樓齊的人來?它的目的是什么?”
木木嘿嘿一笑。
“很聰明,小梓,你注意到了第三個關鍵,這是一個很奇妙的問題,我們在查看記錄的時候,明明發現在樓齊消失之后,其他人還找過他,如果他本就是一個不存在的人,那為什么其他人對他的消失會有反應呢?”
“對對。”葛梓忙不迭地點頭,“為什么?”
“因為樓齊是存在的。”
葛梓一愣,這是什么意思?木木剛剛才說樓齊不存在。
這下又說不存在。
這不是自相矛盾?
“這是一個很巧妙的詭計,名為樓齊的人類是不存在的,但名為樓齊的某個東西是存在的。”木木說得很繞,“這東西曾經從P3實驗室里失蹤了,并引起卡西尼站內眾人的注意,讓駐站隊員們一頓好找,后來,它在任務記錄中借用樓齊這個名字虛構出了一個人來,并讓他消失在P3實驗室里,一手瞞天過海,讓我們以為二十年前眾人找的是他,完全掩蓋了自身的存在。”
“當聽到人們口中說出樓齊兩個字的時候,我們當然就認為他們是在找一個人。”木木接著說,“如果這根本不是一個人的名字呢?”
最后,她對著麥克風悠悠地說:
“對吧?我說的有錯么?這一切的幕后真兇,滿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卡西尼站的AI,大白…或者說,樓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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