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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章:風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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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將軍府中類似于風信兒這樣的小姐有很多,如果是在她沒有成為國師的童子之前,他或許根本就不會知道將軍還有這么一個女兒,即使是知道有這么一個人,也不會在心中有什么印象,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他知道風信兒這個名字時,是在她成為國師童子時,國師是親身去了將軍府說要收風信兒為持節道童的。府里有傳言說,當時將軍并沒有直接答應下來,而是向國師推薦了數位子女,只是正源國師并沒有改變他的初衷,依然堅持的收下了風信兒。在風信兒初為持節童子那段時日里,大家都談論著她的名字,以前不知道她的也都尋著她遠遠的看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家發現這個風信兒并無過人之處,和以前一樣,暗淡無光,大家不理解正源國師怎么會看上了她。將軍府中又起傳言,說是將軍曾召見過一回風信兒,而后就再也沒有召見過了,仿似已然遺忘。

  站在馬車旁邊的侍衛勇力過人,八歲入將軍府為奴,不知父母為何人,因刀法了得,故以刀為姓,名叫刀鋒。他在聽到風信兒的話后不禁有些意外看了看這個一直以來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小姐。

  “小姐,他是妖怪,不是國師,這話千萬不要被人聽到。”刀侍衛從風信兒那一句話中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堅持,這種思想他覺得很危險,可能會給將軍府帶來麻煩,他提醒道,也算是警告一下,免得她見到了現在的國師再說這樣的話,給將軍府惹來麻煩。

  風信兒收回看著城頭正源的目光,看了一眼刀鋒,又說道:“刀叔叔,小時我聽到阿母講過刀叔叔曾在將軍遇襲時奮勇殺敵的事,刀叔叔身中大小傷三十七余處,最終護得將軍的平安。那次襲擊之中,其中有三個護衛是被收買過的,五個逃走,只有將軍一人死守在一個山洞入口。”她的聲音很輕、很柔,但是說的很流暢,沒有一絲的結卡不順之處。她頓了頓,又繼續道:“小時候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東西讓刀叔叔那樣的不顧性命的守在那山洞入口處,刀叔叔你能告訴我嗎?”說完,她抬頭看著刀鋒。

  刀鋒那剛硬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心情好了一些的原因還是什么,他發現面前這個坐在這個馬車之中,掀開一角青色簾布的少女雙眼竟是那樣的清澈,他甚至能夠從她那如點漆般的黑色眼眸之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收回那直視風信兒雙眸的目光,微微低頭說道:“是將軍收容了我,給了我一切,我的生命自然就屬于將軍。”他說很堅定,也說的很自然。

  “是啊,將軍給了刀叔叔一切,所以刀叔叔可以為了將軍舍棄最寶貴的生命,可是我呢?”風信兒又側頭看著吊在城頭的那曾經的天元國國師正源真人。

  “小姐,將軍是您的父親,您的生命也屬于將軍。”刀鋒回答很快,而且音量也重了不少,他像是明白了風信兒話中的意思。

  風信兒卻并沒有很快就回答,想是在思索著,依然看著城頭,刀鋒那如刀子一樣的眼神落在面前這個容貌普通,眉角溫潤的少女臉上,在他心中,眼前這個總是靜靜的進出將軍府側門小姐已經在發生出變化。

  過了一會兒,風信兒又輕聲道:“刀叔叔,你看那棵馬鞭草開花了呢!”

  刀鋒側頭看向路邊,正有一棵開著紫色小花的青綠小草生長在一片草叢之中,淡紫的小花并不顯眼,如果不是風信兒說起,他根本就不會注意到在這個花已經開過了的季節里,正有這樣一種小草在靜靜開著小花。他眉頭微皺,耳中又聽風信兒說道:“刀叔叔,您說她是有生命的嗎?”不等刀鋒回答,她又繼續說道:“許多人說魚鳥這些野獸是有生命的,卻少有人說花草樹木是一條條生命。國師說花鳥魚蟲樹木,飛禽走獸都能開靈,他們得機緣能成妖成妖精,這些我沒有見過,也不知道真假,但時國師曾說過,其實人也是需要開靈的。刀叔叔說你的生命是屬于將軍,那是因為刀叔叔覺得是將軍賦予了您新的生命,這就是開了靈。”

  她說到這里,已經將青色窗幔輕輕放下,刀鋒站在原地不動,卻聽到馬車里面有輕聲言語:“而我的生命火光,是國師為我點亮的。”

  刀鋒深深的看了一眼馬車之中,仿佛看到了那個眉眼溫潤,但是眼眸卻格外清澈的少女端坐一動不動。他沒有再停頓,揮了揮手,馬車向前行,一路穿過鬧市街道,進入王宮之中。

  傍晚的時候,馬車從王宮之中出來了。出內城,回到將軍府里,刀鋒又帶著風信兒去了將軍所在的書房。只是沒過多久風信兒便出來了,依然是由刀鋒領著,原路返回她的住處。她住的地方相對于整個將軍府來說是西邊的一個偏僻的小院子,里面有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媽子在打掃著。

  “王媽!”風信兒笑著喊道。

  那王媽立即放下掃帚迎了上來,喊道:“小姐,您回來了。”又喊了一聲刀統領,并向他行禮。

  刀鋒屬于將軍的貼身侍衛,同時所有的將軍府的侍衛都由他管著,所以將軍府里的人都叫他刀統領。他點了點頭后,朝風信兒說道:“小姐,我會派人這里守著,您有什么事吩咐他們做就行了。”

  他說完全行了一禮,然后轉身離去,風信兒回頭看刀鋒遠去的背影,而王媽卻臉色大變,驚恐道:“小姐,老爺他,他…”

  “沒關系的,王媽。”

  “可是,可是…”

  風信兒已經朝里面行去,普通的灰色長裙在風中微微的飄動,腰纖細,肩消瘦,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走在風中,雖然不快,卻沒有半分的遲疑和停頓。

  將軍府里這一天晚上格外的安靜,因為將軍心情很不好,摔了數個他心愛的花瓶,還將他寵愛的小妾給打了。而將軍發怒的原因則是因為原來被正源國師收為持節童子的風信兒拒絕了現在的國師木靈真人。

  燈火通明的將軍府慢慢的暗了下來,直到最后只有西北角有一處庭院之中還透著亮光,那間臥室之中窗前書桌上有一個少女伏案抄寫著《道德》,這是正源真人給她布置的功課。

  一豎豎娟秀的小楷在她筆下流出,那竹片上正寫著:“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器長。…”

  她寫到這里,抬起頭來,看著窗外的漆黑。

  王媽端上茶水和糕點,看著風信兒說道:“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正源國師不管是不是妖怪,現在都已經是妖怪了,木靈真人現在是國師,法力廣大,得罪了他我們將軍府也會有大禍的。”

  風信兒并沒有回頭,王媽又說道:“雖然老爺對大小姐和小姐你都不怎么好,但是如果沒有了將軍府,也就沒有了小姐。”

  王媽是風信兒母親的陪嫁丫頭,她所說的大小姐就是風信兒的母親。

  “王媽,我知道,你放心吧,將軍府不會有事,國師的師父是真正的道德真修,只要他來了就沒事了的。”風信兒說道。

  “可是,這么多天過去了,怎么還沒有來,那香都已經燒完了。”王媽指著屋子角落里的一張桌子上擺著的一個灰色香爐說道。香爐之中只余三根短短的小木棍,木棍是黃色的,不知何種樹心做成,上面有著玄奇符文。

  風信兒也同樣的看著那香爐,靜靜的沒有回答,王媽悄悄的退了出去。

  在第二天,天元大王召將軍進王宮,卻直到晚上時候也沒有回來,也沒有消息傳出來。頓時,府里上下人心不安起來。在之前就有不好的言論在流傳說信兒小姐開罪了國師,可能會給將軍惹來麻煩。

  當天晚上就有不少人來到風信兒所在的住處,希望她能夠去求一求國師,所有人都認為是因為她開罪了國師才出現這種情況的。

  那些來找她的人大多都是將軍的妻妾。

  “你知道信兒小姐在干什么嗎?”在一些黑暗的角落里,有下人們低聲談論著。

  “在干什么?”

  “她在抄書呢?”

  “抄書?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情抄書,好不曉事,將軍府都要大禍臨頭了,她還抄書,也不看看是誰讓她衣食無憂的。”

  “是啊,平時看她文文靜靜的乖巧模樣,沒樣到是這樣的不懂事。”

  “我看啊,這是中了妖怪的妖術。”

  “怎么說?”

  “你看啊,本來好好的一個姑娘,在跟著那妖怪國師之后就變成了這樣,不是中了妖術是什么?”

  “聽說,信兒小姐還總是在說那不是妖怪,你看啊,他是妖怪是很多人都看到了,要不是國師用神符鎮著,現在早就跑了,沒準又要去到哪里禍害人呢。”

  當天亮之時,將軍府的人要出門時發現門口已經守滿了王宮的衛士,只許進不許出,一下子,府里的人由擔心變成惶恐。

  這下連老夫人都坐不住了,在派人去打探后卻什么消息也沒有得到,于是也來到了將軍府里西北角的小府院之中。

  “信兒,奶奶知道,這些年,對你們娘倆確實是關照的少了,但時終歸是讓你們娘倆衣食無憂,不必像那些農家女子一樣的拋頭露面賺活命錢,你是識字兒的姑娘家,應該明白這個理吧?”

  “奶奶,我明白。”風信兒看著面前這個滿頭銀絲的奶奶,心中五味雜全。

  正如她所說,在將軍府雖然有沒有感受到一絲的溫暖,受了許多冷眼,但是終歸將軍府供了自己吃穿用住。

  “那你跟奶奶說說,到底怎么回事,你為什么要拒絕國師,為什么不答應他,當誰的道童不都是當嗎?”老夫人聲音并不大,反而有些低,但是卻顯得非常的深切,像是恨不得將自己的想法塞到風信兒的心中去。

  風信兒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他要我去將國師頭顱斬下,還要教我修行。”

  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后低聲而又緩慢的說道:“正源國師不是已經確定是妖怪了嗎,這也算是為國除害了。”

  風信兒搖頭。

  老夫人卻像是沒有看到,繼續說道:“教你修行有什么不好,這是許多人救一輩子都求不來的事。”

  “不,不,奶奶,正源國師不是妖怪,木靈國師才是妖怪,他要教給我的修行功法根本就不是安了什么好心,是要以我為爐鼎煉人丹,最后吃了我,好助他結成內丹化形成人。”

  老夫人面色驚詫,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些都是只是你猜測的而已,他如果是妖怪你又怎么可能看得出來。”

  “這些都是正源國師在木靈國師來到王城后告訴我的。”風信兒快速說道。

  “他的話不可信,他才是妖怪,信兒啊,你要想清楚,將軍府里三百余人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間,如果,如果,他只是想要你的身子,不如就給了他吧,整個將軍府里的人都會念著你的好的。”

  風信兒心中震驚著,看著老夫人,眼眸之中迷蒙著一層不可思議的霧氣。

  老夫人拄著鳩頭拐杖緩緩的起身,并不看她,朝門外走去,在門口又頓住了,緩緩說道:“將軍府眾人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間。”

  風信兒看著只一晚上便顯得越發蒼老的老夫人離去,心中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該如何選擇。緩緩的走回窗邊坐了下來。下意識的去拿起了桌上的筆要抄《道德》,然而她手中毛筆下寫出的卻是正源國師在入王宮之前說的話:“我若出事,你就將這三柱香點燃,不出五日必有人來。”

  她在寫完之后,突然驚醒,那里已經是一片墨黑。

  天上的太陽慢慢的移到正中,天氣熱的像是要著火。又慢慢向西滑去,在夕陽將天家染成血色之時,門被打開了,王媽走了進來。來到風信兒身邊,說道:“小姐,老夫人派來傳話來,說王宮里傳旨說明天卯時國師登壇做法,要以妖血來祭天,為天元國祈福。”

  風信兒手中筆一抖,筆掉在桌上,又滾落到地上。

  “老夫人說,國師還派人來說過,請小姐明天卯時之前到玄機觀中去。”

  “將軍有消息嗎?”風信兒問道。

  ‘“沒有。”王媽說完擔憂的看著風信兒,幾次想開口都忍住了,最終悄悄的退了出去。

  風信兒能知道木靈國師派人來傳話是什么意思,她可以確定,自己明天卯時之前去了將軍府就會沒事,如果沒去,那可能就是滅頂的災禍。

  她心中掙扎著。

  回頭看著墻角已經燒完了的三柱香。

  天色越來越暗,天空之中出現了星辰,卻無月,天地一片漆黑。

  將軍府里的正殿之中,老夫人坐主位上,旁邊都是將軍府里的大小管事和將軍的妻妾。

  “不如我們直接將信兒小姐送到玄機觀中去吧。”說話的是刀鋒刀統領。他說的送,其實就是強制的綁去,這里誰都能聽明白。

  老夫人搖頭說道:“暫時不用。”

  她雖是這么說,但是誰都知道最后的時間里一定會這么做。

  時間被黑暗一點一滴的抽走。

  風信兒又開始抄書了,她抄的很認真,娟秀的小楷流淌的在筆尖溢出。

  一陣風吹來,吹得油燈晃動,她也并不抬頭,繼續寫著:“…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無知,是以我不知。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圣人被褐而懷玉。”

  “好字。”

  風信兒的耳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聲音很純凈。她抬頭,眼前的窗臺下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人,一身暗金色的衣袍,頭發以一根玄黑絲巾扎著。眉目清秀,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清瘦的感覺,仿佛飄然于塵世之外。然而最吸引風信兒的卻是那雙眼睛,眼睛并不大,是狹長的。不知為何,風信兒覺得他的雙眼有著一種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覺,就像他那句話的聲音一樣,干凈的不沾半點世俗。

  “你是慧言師祖?”

  風信兒只一下子便反應過來,大喜的站起來問道。

  “不,我是他的師弟,如晦。”聲音依然清靜,就像這個黑夜一樣,黑的純粹。

  金象締說的是在靈臺宗的道號如晦,這兩個名字,都寄托著兩個恩師不同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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