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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四十六章 府臺英明

夢想島中文    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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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宗師是什么人?

  大宗師就提學官。

  提督一省學政,故而稱提學,或者是督學。

  提學一般在提刑按察司里掛銜,十三省提學,乃按察司副使,正四品官銜。

  與曾教授,以及州縣學官學正,教諭這等學官不同。

  提學官乃清要之職,清就是清流官,要則是權力很大。

  提學官是院試考官,院試得中,就是生員,也就是秀才。

  此外提學官還管轄一省之內所有生員。生員每年的歲考,由提學官主持,歲考不合格奪去功名,優異者可授廩生。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而言,全省生員都是提學官的門生。最重要是若生員犯事,提學官有權利革除其功名!

  這對于十年寒窗,一生求功名的讀書人而言,無疑是最可怕的事。

  知府和提學官雖然都是正四品,但林延潮沒權力革除他們的功名,而提學官卻可以。所以張茂智,陳姓生員可以不懼林延潮,但唯獨懼提學官。

  因此一句大宗師來了,張茂智和陳姓生員都是不寒而栗。

  張茂智不由顫聲道:“府臺老爺,大宗師是你請來的?”

  林延潮不置可否。

  而陳姓生員聞言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張茂智目光中露出絕望之色,連聲道:“府臺大人,晚生知錯了!求你饒了晚生這一次吧!晚生下一次不敢了。”

  林延潮搖頭道:“哪還有一下子?本府方才是怎么與你說的…勿謂言之不預也!'”

  勿謂言之不預也!

  張茂智瞬間想起,林延潮方才說的那句'你不要后悔',這就是'勿謂言之不預'。張茂智心底生起無盡的后悔。

  正在這時,一名身穿四品官袍的老者來至府衙,眾儒童見了此人,連忙齊聲道:“學生拜見大宗師!”

  林延潮則是降階相迎,作禮道:“歸德府知府林延潮見過督學。”

  這老者笑了笑道:“林府臺不必多禮。”

  這老者正是河南督學王鼎爵。這名字聽的很耳熟,與當今內閣大學士王錫爵不過一字之差。

  沒錯,此人就是王錫爵是親弟弟。

  王鼎爵乃隆慶二年的進士,曾任南京吏部郎中,現在官至河南按察司副使,提督一省學政。

  王鼎爵與其兄雖交好,但性子卻與其兄不同,十分與人相善。他任河南提學時,從沒有聽聞過,有處罰下面生員的事。

  對此張茂智及陳姓生員不由生此一絲僥幸之心來。

  林延潮請王鼎爵入座,將方才這幾人口供奉上,還有那份考題的書信。

  待聽過江知縣,曾教授言明考題當場所出時,王鼎爵撫須嘆道:“宗海老弟,你在這歸德府知府的位上不穩啊。”

  林延潮道:“慚愧,侍生年輕資淺,不足服眾。”

  王鼎爵笑了笑,對張茂智道:“你就是虞城縣縣學張茂智?”

  張茂智顫聲道:“回稟大宗師,學生正是。”

  王鼎爵道:“你的名字,本官不是第一次聽過了,你身為生員,卻營訟狀之事,甚至挑唆他人狀告官府。就算沒有今日之事,本使也要剝去你的衣冠,革去你的功名!”

  張茂智大呼道:“學生冤枉啊!學生冤枉啊!”

  王鼎爵道:“你冤枉不冤枉,這當由林府臺來審,但憑你這惡訟之事,革去你的功名足以!”

  “來人剝去他衣冠!”

  “是。”

  提學衙門的差役,二話不說上前將張茂智的衣冠剝去。

  沒有功名在身,張茂智欲方欲圓,不說林延潮,就是江知縣,甚至一名胥吏都可以將他隨意揉搓。

  王鼎爵一出手,即廢除了方才氣焰囂張的張茂智。

  眾儒童一并駭然,王鼎爵擔任學政以來,雖一貫寬和,但不出手則已,出手則革去了一名生員功名,這才是大宗師的威風。

  林延潮道:“既是如此,侍生向督學請將這張茂智收押。”

  王鼎爵撫須道:“本使只在糾正學風,至于其他之事,老弟請便。”

  林延潮看向張茂智道:“張茂智,你如不再實招來,必悔之晚矣。”

  又是勿謂言之不預嗎?

  張茂智心底估計著,自己這一次是栽了,但未必不能活命,若將趙孟長他們供出來,自己則絕是…

  正當張茂智要開口時,卻見外周陳濟川押著趙孟長等五名生員一并來至府衙。

  見到連趙孟長都被林延潮拿下,張茂智心底的驚駭之情,已是難以用語言形容。林延潮怎么拿他們,他不知這幾人的背景嗎?

  反而趙孟長等人見王鼎爵出現在此,已是震驚。

  身為一省提學的王鼎爵出現在這里,難道是巧合嗎?

  一名生員開口道:“大宗師,學生冤枉,學生與幾位朋友在府衙前茶樓喝茶,不知為何卻被府衙的人拿到這里。”

  另一名生員開口道:“啟稟大宗師,學生乃商丘縣生員,平日安心讀圣賢書,家里在縣中冶素有清名。學生從未行過任何違背朝廷律令之事,這一點懇請大宗師明察。”

  趙孟長道:“不錯,大宗師,學生還清林府臺對此事給我等一個交代,否則本地士林必由公論。”

  這五名生員各個背景都不平凡,特別是這位趙孟長,其父乃是王府教官,其大伯更是南直隸任禮部員外郎。

  王鼎爵沉默不語,林延潮看到這里當下道:“本府不會冤枉無辜,數日之前的府試之日,爾等利用廩生的身份,溝通考場內外,將府試試題從考場里抄錄后,暗自傳遞至考場外。”

  “然后你們讓考場外的下人將考題透露給百姓,造成府試考題提前泄露之狀,然后又指使這位張茂智,作出了算命先生在府試前一日將考題賣給考生的偽證,爾等的目的就是在放榜之日,慫恿落榜考生,制造對官府不滿,然后醞釀成考生鬧考之事!”

  林延潮此言一出,下面的儒童驚訝的目瞪口呆,原來今日之事,他們被人利用了。

  那稱作趙孟長生員問道:“府臺大人,我等只是一名普通生員,如何敢行此慫恿考生鬧考之事。”

  林延潮沉聲道:“原因本府就不多說了,本府只述事實。爾等怕與官府打訟狀,擔了風險,故而命張茂智,這位陳秀才出面,以為民請命之名與本府打官司。”

  “爾等躲在幕后,讓他人來替跑腿,不擔風險,就算萬一事敗,本府也會顧及你們生員的身份,以及背后的家勢,而不敢為難你們。爾卻不知從府試第一日起,本府就接到風聲,故而在府試時內緊外松,明察暗訪將此事來龍去脈查得一清二楚。”

  “你們有幾個人參與此事?在何處謀劃?又說了什么話?本府比你們還清楚。本府知道你們會在府試之日,煽動考生鬧考,故而請動王督學大駕來此主持大局。本府言已至此,爾等還不知大勢已去嗎?”

  趙孟長為首的生員此刻都是驚駭的,說不出話來,原來林延潮早就布好了局,就等著將他們落網。

  至于王鼎爵果真是林延潮請來的。沒錯,林延潮不能剝去他們功名,但可以請動一省提學官來革去他們功名。

  “帶從犯!”

  林延潮一聲令下,但見五名生員手下跑腿的下人,大約有二三十人,一并被草繩系困,一個個被推進府衙大堂。

  押解這些人的府衙捕快當下稟告道:“啟稟太尊,這次府試弊案的從犯中,有此堂上五人的下人,也有府試監考兵卒,還有府學里小吏,一共二十六名,眼下一并拿下帶到,無一人漏網。”

  所有的人都被一網打盡!林三元真的好狠。趙孟長咬著牙心道。

  這一刻連王鼎爵臉色變下道:“竟敢泄露府試考題,嫁禍給朝廷命官,堂堂正四品知府,都敢陷害,爾等還有什么干不出來?”

  “鼓動儒童造勢鬧事,抗拒朝廷,此事本使若不是親眼所見,簡直無法相信。”

  沒錯,王鼎爵是震動了,這幾個生員所行所為,簡直喪心病狂。

  對于生員而言,糾集對抗地方官,這是常有的事。吳中的生員,一旦對朝廷政令不滿,就聚集至文廟內哭訴,煽動士林以此對抗官府。

  這招十分有效,地方官無不就范。

  但這幾名生員已不是對抗官府,而是用府試泄題,制造科舉弊案,來打擊官府,陷害朝廷命官。

  這樣的事十分隱蔽,多少科舉弊案后面都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此事很查出,能將此繩之以法的唯有林延潮一人。

  林延潮不是一般州縣官員,而是正四品知府。

  但見王鼎爵道:“本使身為本省督學,豈容你們這些害群之馬,敗壞學校學風。陳糾制造偽證陷害朝廷命官,與張茂智同罪,本使現革去你的功名,交由地方發落。”

  “至于汝等五人一并在押提學衙門,嚴加看管。本使當稟告禮部,讓朝廷處置爾等。”

  當下那位陳姓生員也被剝去衣冠,兩名府衙衙役將他押至張茂智身旁,將二人并頭跪作一處。

  趙孟長五人則是被提學道衙門的人押作一處。

  王鼎爵處置完畢,退至一旁。

  當下林延潮坐回了正堂正位,一拍驚堂木道:“府試乃朝廷舉才大典,豈容小人作祟。本府于此事必追究到底,絕不姑息一人!”

  “府試所取的儒童,也不會更改,更無重考之事,至于張茂智,陳糾二人以及一干從犯押下,等候發落。”

  “退堂!”

  這一刻場外儒童一并叩首,心悅誠服地呼道:“府臺大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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