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終末之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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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命忽而抬頭向著蒼穹望去。
對于蒼穹之上的星河，她的感知比誰都敏銳，當南懷樂一觸碰星河的時候，她就意識到最終會導致的結果。
然而，大司命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九山，即便她感知到了有人入侵千里寒色也并未在意，也確實沒有想到南懷樂會做到這一步。如今在施展出“星隕”后，她的力量也暫時無法動用太多，無法再去改變星辰的軌跡。
這條星河，將被南懷樂一手攪亂！
不過大司命并不擔心，她有著充裕的時間將星河重新擺正，也有著足夠的力量將任何反抗者都給鎮壓下去。這個世間，并不存在一個可以與她為敵的人。
一道道火光在天際出現！
密集的程度堪比一場暴雨！
即便耳朵并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腦海中也產生著巨大的轟鳴聲。聲音之大，將人壓成了一粒塵埃，讓人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在這蒼茫天地間的渺小。
整個天下，在一瞬間被“星隕”照亮！
所有的生靈，連帶著草木山石，都沒有了任何的聲音，僵在原地，向著蒼穹望去。這已經不再是超出認知那么簡單了，而是徹底顛覆所有。
在如此的力量面前，任何生靈都無法反抗。
無法想象當這些星辰墜落下來后會是怎樣的場景，唯有靜靜地等待著。
突然間，一股碧濤平地而起，宛如巨龍，沖向了墜落的星辰！
咔嚓！
剎那間，銀蛇亂舞，漆黑的虛空裂縫持續綻放，將整個蒼穹都給遮蔽住！
星辰戰場距離大地至少有著千萬里的距離，卻仍舊引起了地動山搖。
天底下并沒有多少人能夠看到蒼穹上的碰撞到底是一幅什么樣的情景，他們只能僵在原地，在一片死寂中看著蒼穹的絢爛，等待著延遲了很長時間的聲音傳來，告訴他們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好似是搬起無數座火山砸入冰海中，掀起萬千怒濤，滾燙的巖漿跟冰涼的海水發生著激烈的碰撞。
滾滾仙力如山似海，以最兇蠻的姿態碰撞，所產生的沖擊都足夠將地仙境給絞殺。若是這樣的景象遍布世間，就算藏在幾千尺的地下都沒有活下來的可能。哪怕這片空無一物的蒼穹，也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平靜。
百位天仙境，千位天仙境，哪怕是萬名天仙境，也無法跟這樣的“星隕”對抗。昔日萬族再強大，面對如此不講道理的攻擊，也只有覆滅這一條路！
幸而現在只是大司命一人在發動“星隕”，并且因為戲子的死她也有所創，再加上她也是第一次施展，“星隕”才沒有展現出真正猙獰的一面。否則，僅靠大風歌施展出來的“如昨”，根本不可能接下這么多的“星隕”。
當然，還是有著大量的星辰墜落，只不過都是墜在了最荒蕪的地方。即便那些地方有人有生靈，大風歌也必須做出相應的取舍。
從得知陰陽門計劃的那一刻起，大風歌走遍天下便是在準備應對這場災難！
周身碧海濤天，孤島成了一座井，大風歌便端坐在其中望天。
有才華擦干了淚水，驚奇地看著四周所發生的變化以及復活過來的大鶴，喊道：“少爺，少爺！你竟然真的做到了！少爺，你真是太厲害了！大鶴，大鶴，你活過來了，真是太好了！少爺，這個世上真的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真的讓人難以相信有才華竟然是一個點撥大風歌發現彼岸的人。
大鶴蹭了蹭有才華，發出了一聲長鳴，沒有立刻振翅而起，而是依舊半躺在此處。四周碧濤所散發出來的威壓，可是足夠殺死任何地仙境之下的生靈。
死島已成彼岸，萬花簇擁，此時卻因為洶涌的碧濤而不斷凋零，剛剛誕生出來的萬物，也都只好躲藏在其中，不敢動分毫。
有著龐大仙力的蘊養，大風歌在一瞬間恢復到了原本的樣子，頹然跟滄桑一掃而空。
然而，當碧濤跟星隕碰撞之后，無數道清晰的血線就開始從大風歌的身上浮現出來。
噗！噗！噗！
血線突然崩開，綻出了無數的血花。
瞬間，大風歌從頭到腳都被鮮血所淋，整個人都慘不忍睹。
找到彼岸固然能夠利用這片汪洋的力量來對抗星隕，再加上大風歌之前走遍天下所留下的痕跡所組成的大陣，可以減輕許多壓力。但是，這股力量還是太過強橫，大風歌根本承受不住。
在九山中的真假最起碼晉入了天仙境，能夠承受住“破天”一段時間。僅僅是神隱境的大風歌，能夠催動起“如昨”已經是極限，卻還要再堅持住這場“星隕”才行，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恐怕在下一個瞬間，大風歌就會轟然炸成無數片血肉。
心中忽有所感，有才華猛然一驚，立刻松開了大鶴，撲向了正在端坐的大風歌，卻在要觸碰到對方的時候硬生生止住。她知道輕重緩急，明白現在不能干擾到少爺。
“少爺…”
有才華的嘴唇顫抖起來，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血人就是自己的少爺，這個血人明明已經沒了半分人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恐怖。
大風歌聽不到有才華的呼喚，他身心都沉浸在碧濤之中，窮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對抗接連不斷落下的“星隕”。
鮮血不斷地從大風歌的肌膚中滲出，不再留有任何的空余。同樣的，滾滾仙力也從汪洋之中涌出，傳到各處，涌起了碧濤，接住墜落下來的星辰。可碧濤越來越小，也越來越矮，減弱的速度更是相當之快。
有才華定了定，從口袋中取出平日里剔骨用的小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放到了大風歌的嘴邊。
“少爺，你是不能死的。無論如何，你都是不能死的。”
鮮紅的血流入到大風歌的嘴中，順著食道立刻化成了血霧，滲進了大風歌的血管之中，補充著他迅速消耗的血量。
然而，兩個人的血也抵不住無數傷口在向外流淌。
大風歌也沒有好的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他唯有拿命去堅持，這是他唯一能夠做的。而有才華，自然愿意陪少爺去搏命。
哪怕結局已經無法改變，能夠堅持上剎那也算是一剎那。不論是什么樣的生靈，都是無法預知未來的。若是預見結局如何就等著如何，那么這個世上的所有生靈就全部等待著命運好了。
有的人還沒有死，這場實力懸殊的抗爭就還沒有結束。
墜落的星辰軌跡忽亂，彼此交錯。隨著最初的兩顆星辰猛然撞擊到一起，連鎖反應瞬間遍布星空，無數星辰碰撞。
星辰太過密集，導致了每顆星辰都干擾到了彼此。
南懷樂當然不可能推算出所有星辰最終的結果，做到這一步卻已經足夠了，這片星空已經被他徹底攪亂，不可能再由別人催動起強大的“星隕”。
璀璨的紅光瞬間遮住蒼穹，宛如一片炸裂的火海。
南懷樂撬動的那顆星辰，終于開始發揮作用，讓無數星辰改變了軌跡，正在墜落的也有著無數碰撞到了一起，所具備的沖擊力被大大消減。由大風歌催動起來的碧濤，將大部分的星辰接下，算是拯救了天下蒼生。
若是沒有這兩人不約而同卻又恰到好處的配合，恐怕現在的世間已經是末日的景象。
瞳孔都變成了深邃的青寒色，南懷樂保持著最后的笑容，變成了一尊雕塑。他看到了亂掉的星河，完成了師父李逸仙要做的事情，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幫了小師弟一把，他就再沒有什么心愿了。
千里寒色已經完全褪色，在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中凋謝，變成一片片灰白色的紙片。剝離山巒，填平溝壑，將這個神秘存在了幾千年的地方完全埋葬。
南懷樂身上的青寒色沒有褪，成為永恒。
花鐵柱抬頭望了望蒼穹，看到了炸裂的所有，知道大師兄做到了他需要做的事情，愴然一笑，艱難地站起身來，向著大師兄那里走去。
手指無法屈伸，花鐵柱只能用手臂架起南懷樂，解開腰帶，用牙齒咬住，笨拙地將大師兄綁在自己的背上。
這片滿眼都是灰白色的土地，不知道有多遠，花鐵柱背著南懷樂，就這樣一步步走，不知道要多久才有可能走出去。
可花鐵柱不能就這樣看著大師兄留在這里，他要帶著南懷樂出去。就算大師兄真的死了，也不能葬在這里。大師兄肯定是不喜歡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太冷清了，連一朵花一條蟲一只鳥都沒有，這個地方一點都不惹人喜歡。大師兄還是喜歡山寨，所以一定回山寨去。
雙腿不住地打顫，花鐵柱緊咬著牙，邁出一步又一步。可是有些時候，意志并不能支撐住所有的東西。
腳下的灰白粉忽然一滑，花鐵柱猛地摔到了地上，根本掙扎不了一下。他用肘關節跟膝關節支撐著身體，慢慢用力，先是蹬起后半部分，再撐起前半部分。可就在他要成功的時候，這具早已經散架的身體再度倒了下來。
臉砸進灰白粉之中，花鐵柱艱難的喘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力量站起來了，痛苦地說道：“大師兄，我不能將你背出去了，對不起了。”
這片灰白色的死地，或許就要成了兩人的埋葬之地。
正在花鐵柱徹底絕望之際，眼前忽而有了一個影子。
花鐵柱抬起了頭，看清了來人，由悲轉喜，卻猛地哭出了一大聲。
“阿芝姑娘！”
大風歌徹底成了一個血人，有才華身上也沒有了丁點的血色。
“咳！”
突然咳出了一大口鮮血，大風歌睜開了被鮮血模糊的雙眼，看到了巨大的黑影壓了過來，然而，這黑影卻錯過了大風歌，倒向了他的一側。
即便在最后倒下的時候，有才華都害怕壓到大風歌。
大風歌來不及伸手，有才華便倒在了萬花叢中。無數花枝發出折斷的聲音，卻都被濤聲淹沒。幸而這花足夠密，才沒有讓她倒在地上。
眼前遍布血色，大風歌只能夠看到這個世界的大致輪廓，他顧不上鉆心的疼痛，迅速地將有才華抱起。
拼到最后，大風歌力量完全耗盡，再也不可能接下“星隕”，他絕望無比。正在此時蒼穹上的星空卻忽然亂了，這便代表著大司命也無法再施展出“星隕”，那么大風歌就可以安心地放手了。然而，他沒有想到，眼前竟然會是這樣的景象。
“少爺，你不能死的。”有才華呢喃著，模糊的視野中看到了自家少爺的影子，露出了笑容。“少爺，我也不會死的。我們以后不要再走了，走的好累。我們就找個地方住下來，這里也好，那里也好，找個地方住下來就好。”
大風歌努力點頭，抱著有才華的雙手在其后背合十。
“我們不走了，我們就在此地住下。”
一切能做的都做了，大風歌不需要再去考慮天下蒼生如何，他只需要考慮眼前的有才華如何就可以了。
還未開遍天下的大風歌就此枯萎了，不過這并不要緊，彼岸上正有花盛開。
大風歌借助最后一點“如昨”的力量，將自己封禁在此處，卻也保住了他跟有才華的性命。
至于以后天下將會如何，大風歌已經不在乎了。
圣佛與菩薩都已不再，唯有兩個普通人在此。
寧小山一頭白發染血，臉色比紙還要蒼白。此時割開他的大動脈，都不會流出一滴血來。
難以言喻的痛楚將寧小山揉成了一團，然而他還是不肯就此死去，他在用那雙空洞的眼睛望著蒼穹。
三千六百名寧家人，皆亡！
偌大一個家族，只剩下他這個家主，他也并沒有什么好留戀的了。
無暇去回顧自己的一生，寧小山只想讓所有人的犧牲不是白白的犧牲，他要替死去的人看到結果，好在地下給他們一個交待。
當碧濤涌起，蒼穹炸裂，星河攪亂的那一刻，寧小山明白他們的堅持不再是沒有意義的堅持，他們所做的一切將具有意義。
大司命終究會被人們阻止，那個看似毫無可能去改變的結局也終將會改變，這是寧小山從此刻開始堅信不疑的事情。
“南懷樂先生，這一切，真的如你所言。只可惜，我看不到最后的結局了。今后，我將在地下，聽寧家后代來訴說我寧家的模樣！”
拼死兩位陰陽主，率領中域九家跟陰陽門抗衡的寧家，永遠都不會覆滅，燕地獨有的烈烈之風，將在還活著的寧家人中繼續流傳。
雪地上的血線逐漸干涸，一場風雪來，便將其徹底掩蓋。
三千六百具尸體擺在此處，成為無比悲愴的景象。
寧小山低下了頭，向著四周望了一眼，留下了兩行老淚，卻露出了笑容。
“寧家之風長存！”
這個時代，葬送了太多驚才艷艷之輩。寧小山也無法幸免于這樣的命運，只能裹雜在這滾滾洪流之中，做出自己能夠做到的一切。
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象，寧小山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將這三千六百人埋葬在了雪山之中，成為一座巨大的墳墓。
藏在邊緣處的一群寧家少年，此時站起了身，愣愣地望著親人的尸首埋進大雪之中，眼淚淹沒了視野。
然而僅僅在半個時辰之后，這群少年就消失不見，再也沒有人可以尋到他們的痕跡。
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必行會有一個嶄新的寧家再度崛起于這片廢墟之上！這是這群少年的誓言！
相同的景象，在中域九家跟丹宗武宗上演著，能夠召喚出“星隕”的人們，無一幸存，皆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若是沒有這些人，這場戰斗恐怕早就結束，大風歌跟南懷樂也根本不會有扭轉的機會。他們是奠定這場戰爭的基石，是用血肉鑄成。
歷史或許不會銘記，但是有一股叫精神的東西，將會一直在某些人的血液中流傳！
蒼穹上發生的一切都被大司命看在眼中。
一場足夠毀滅天下的“星隕”就這樣被阻止了？！曾經萬族都無法抗衡的“星隕”，竟然被兩個青年所阻！但凡是稍微了解一點內情的人，都無法相信這件事情。
以致于千百年后，無數致力于查明當年真相的人，都找不出一個確切的原因來解釋當年的事情，就如同現在的人無法知曉確切地知曉當年萬族覆滅是何種情形一樣。
大司命望了望蒼穹上還要持續上漫長時光的沖擊，便收回了目光。只是一次“星隕”被阻止了而已，她還可以施展出無數次“星隕”，還有人能夠阻止嗎？
“人，確實有值得存在的一面。”
這句話是對死去的少司命說的，只可惜她已經聽不到了。
低頭看向了王石，大司命伸出了手。
“你，應該是他們最后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