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遠客巷(中)
只差一拳，王石就會打死戲子。要不是緊要關頭戲子發動了潛藏在王石體內的陰陽魚，現在他可就死了。
經過了這么長的時間，戲子還是沒有恢復，水準不及當時的十分之一二，足見當時的戰斗慘烈到什么樣的程度。
王石幾近全廢，雖然他的戰力依舊強悍，但是碰到不用刀的可就大打折扣了。所以這兩人此時的實力并不是多么強，想要在無名之地立足還是相當的困難。
中域不同于東仙域，這里才是天下武道巔峰者的聚集地。不能說是神隱境遍地走，每一洲所擁有的數量也都超過了東仙域的總和。無名之地更是一處特殊的地方，冷不丁地就會冒出一個三仙境的，那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而無名之地的沒有規矩，更是在九頭鎮中就可見一斑，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殺了你，不聽任何的解釋，甚至都不需要理由。
在這種沒有自保實力的情況下進入到無名之地，實在是一著危險的棋。這也能夠看出戲子確實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只能快速地進入到其中。
天際上的那顆殺星，可是越來越近了。
對于這災禍，王石能夠猜出個大概。他也清楚，殺星降臨的那個時刻，應該就是他逃亡的最好時刻，不過在此之前還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戲子緩慢走在遠客巷中，沒有去看兩旁的青色墻壁，也沒有去看腳底下的青石磚，只是望著巷子的盡頭，目光之中好像沒有任何的東西。
王石在戲子身后一步的位置處，同樣看著巷子的盡頭，只不過他的目光跟戲子的不同。戲子的目光很像是游子近鄉，想要看卻又不敢看，卻還是可以保持住該有的冷漠，將復雜的情緒給遮掩下去。王石則是思索的目光，只是摻雜了些許的回憶。
遠客巷，王石便是一位遠行客。
已經走到了巷子的一半，遠客巷都沒有半點反應。原本在兩人踏入的那一瞬間，就會有著無窮的攻殺涌來才對。
四周的嘈雜聲音忽而小了下去，林立在四周的看客們，此時都陷入到了一種安靜之中，越來越多的人察覺到這股安靜，并且加入到其中，愣愣地看著王石跟戲子，他們不明白遠客巷怎么會沒有反應。
這座城已經幾千年，遠客巷也已經幾千年，沒有壞過一次，今天怎么就不靈了？哪怕連丁點的攻擊都沒有發出？
千叔站在遠處，目光不由得凝聚了起來，好使視野變得更加清晰一些，對于眼前這樣的情況他倒是見過不少次，畢竟近千年來所有進入到無名之地的人都經過他的牽引。
這樣的情況，就意味著行走者的實力足夠震懾住遠客巷。
經歷了幾千年，就算是一塊石頭都有可能開靈，更何況是遠客巷，最起碼它還是明白什么樣的人可以招惹什么樣的人不可以招惹。對于那些氣場過于強悍的人，遠客巷是不會發動攻擊的。
衡量可不可以招惹，并不是單純地看行走者的實力到底有多強，而是看行走者今后會有到達怎樣的高度。
能夠引起這種情況的人，今后無一不都是縱橫過無名之地的人物。遠客巷都會恐懼，足夠證明其潛力是有多強悍。
千叔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十分樂意見到無名之地出現有名的人。生活總是一成不變的如同死水般，那才是最無聊的事情，哪怕是自己無法參與，單單是看別人的精彩，同樣也是一種精彩。
或許，今天又會見到兩個“有名”的人，不知道又會有哪兩個號碼永遠地固定在無名榜上。
巷子呈現出一種古青色，兩側的磚墻上剝落下了墻皮，呈現出許多溝壑，縱橫交錯，宛如一張老人的臉。道路上的青石磚更是參差不齊，所幸磨了很久，變得光滑不少，不至于將人給絆倒。細小的青苔偷長在縫隙中，一層疊一層，不知道活了多久。
這樣的巷子，積淀了很長的歲月，總能引起人的遐想，更何況是經歷了太多的人。
王石在想一些瑣事，應該是很細很細的瑣事。他已經很久未曾想過那些，此時不由得想了起來。
在山寨打劫的時候，王石躺在后山的那塊大青石上，懶散地睡了過去，睜開眼的時候，天空上恰巧飛過了一只鳥，那應該是一只大雁，灰色的，飛的并不快，向著旁邊瞥了一眼，看到了李逸仙，他穿著深灰色的長衣，袖口上沾了一點油漬，應該是雞湯撒上了，發髻是隨意盤起來的，用一根木棍斜插，勉強是別住，有著幾縷頭發飄蕩下來，他習慣性地瞇著他那雙桃花眼，沒有笑，只是瞧了一眼王石，便離開了，走時嘴里還哼著淫.蕩的小曲，頭一句好像是“小姑娘的柳腰盤住了我的手呀…”
好像，在山寨的時候，李逸仙每天都是要來看一眼王石的。
好像確實如此。
細小的瑣事拼湊不出任何的事情，就像是從無數件瓷器上打下來的瓷片拼湊不出一件完整的瓷器一樣。
這些片段穿不起來，只能是無數的片段。
王石沒有再走，他停下了。他不再去望巷子的盡頭，微微低著頭，看著腳下的青石磚，看著偷偷生長在縫隙中的青苔。
戲子沒有注意到王石停了下來，他依舊望著巷子的盡頭，緩緩地走著，很快便距離王石有了十步遠。
十步，是一個相對來說安全的距離。
即便王石幾近廢了，手中還沒有妖刀厭殺，卻依舊有著極大的危險。戲子在他的身上施加了無數的封印，防止他會突然暴起，畢竟誰都無法預料會突然發生什么事件。然而這些封印距離戲子越近越有效，所以戲子跟王石吃住都在一起，不會離開十步的距離。
戲子向前走去，王石立在原地。兩人都在想各自的事情，已然忘記了原本存在的十步之距。
四周的人，更是忘記了他們要說的話語，眼前所發生的事情早已經超過了他們的認知，他們在這里生活了這么多年，見到過用極短時間闖過遠客巷的，見到毫發無損的，卻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景象。
小半個第一號城的人都停了下來，齊齊向著這里望來，看著那兩個奇怪的人跟啞火了的遠客巷。
“莫不是遠客巷真的壞了？要是這樣的話，老子可得去試一試，萬一老子也趁機過了呢？混上了個名號玩玩，也算是重新有了名。”
“過了是過了，卻是過到閻王殿了，小命都過沒了。”
“弄不好，這次是要出兩個真正的人物，能夠闖到無名榜前一百。還是抓緊時間多瞧兩眼，今后要是這兩人出名了，咱也有可以吹噓的本錢。”
“老子說什么來著？這兩人天生異象，一看便是真正的人杰，將來叱咤無名之地，成就一方強者，都是不在話下！”
“老子說的真他娘的對！”
眾人還是在有心無心地吹噓著，但是他們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變化，依舊在盯著那兩個走在遠客巷中的人，期待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一系列變化。
緋色之月將臨，無名之地將掀起新的波瀾。或許眼前這兩個人，就真的會成為弄潮兒。
王石想起了太多的瑣事，都是一個個片段，沒有什么規律，只是忽而便出現在了腦海之中，里面的人或許都記不清了，只會記得某幾個細節而已。
片段在眼前閃過，基本上都是有關于李逸仙的。無數的話涌在了王石的喉嚨上，讓他不得不說出來。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老色鬼，我現在成了遠行客了，也算是背井離鄉了。老色鬼，我現在孤身一人了，身邊沒有半個朋友或是親人。老色鬼，我現在一身輕了，沒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壓在我的身上。”
“老色鬼，你在那邊還是左擁右抱，跟女鬼一塊風流快活？那里的女鬼也如世上的一樣好看？跟紅姨那般好看的可沒有多少，仙桃婆婆年輕時大概也是很好看的，那些女鬼應該是比不上。你這個老色鬼，眼睛尖的很，一瞄就能瞧見人群中最漂亮的那一個，現在你去瞄鬼群里最漂亮的那一個去吧。”
“地府里的酒還算好喝？怕是沒有那么多的香氣了，也沒有那種味道了。你都變成鬼了，就算喝到肚子里面，也都漏出來了，你也品不出什么滋味，還是不要喝了。只是看看女鬼，飽飽眼福好了。”
“在一群鬼里，你應該也是最厲害的那一個鬼，打架應該是不會慫的，也不會有人去跟你找事。你在哪都活得好好的，我確實不用太過擔心你，倒是你應該擔心擔心我。”
“老色鬼，你…”
忽然沒有了話再說，腦子變得有些恐怖，王石低下了頭，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抬起了頭，說道：“師父，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