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一筆勾銷(下)
掌柜的很平靜，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兩腮紅潤的肉已經配合著眉頭將眼睛擠成了一絲，從其中投射出去的目光，變得無比鋒利，就如同剛剛磨好的刀鋒。
他的手中還是握著那個紅泥小茶壺，只是現在他沒有閑工夫去喝上一口茶。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拿著這個小茶壺，大概是因為這茶壺跟他的身體很相像的緣故。
只是瞇著眼睛看，并沒有出手的意思，這個掌柜的躲在店小二的身后，仔細地觀察著戰斗中每一個細節。
任何人遇到王石這樣的妖孽，都會心生感嘆，掌柜的也不例外。王石實在是一個超出認知的妖孽，讓人的世界觀重新架構，好在掌柜的并不是庸俗的人，很快就能夠接受這樣的現實，并且在此基礎上加以論斷。
然而，當王石發動了逆轉羅生門之后，掌柜的還是大吃一驚，沒有想到他的底牌是如此的強橫。現在看來，還是太過小看這個妖孽，下任何結論都為時過早。
盡管對王石的策略已經發生了本質上的改變，已經不想再去攫取跟他有關的利益，掌柜的也不想去解釋什么。就像一個罪犯拿著刀想要殺你，當刀已經到了你的脖子的時候，罪犯突然改變了主意不想殺你了，這時候任誰都不會相信這種事情。
舉刀的那一刻，不管還沒有殺人，就已經注定生死相向。
店小二不會有絲毫的退縮，因為他后面是掌柜的，這個如同父親卻勝似父親的人，是他賜予了自己的一切，所以店小二不允許任何人進行冒犯，更不允許有危險發生。
不管王石是怎樣一個妖孽，店小二都會將他殺死在眼前。
毫無保留，也沒有什么預熱，一上來就是最強的劍法，店小二想直接殺死對手，確保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而王石的強大，也激起了他沉寂多年的好勝心，使得他霸道的劍法變得更加霸道了一些。
狂怒的白色蛟龍，數不清有多少條，交纏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怒濤，強橫地前沖，撕裂一切。
原本應該退縮，然后尋找最合適的時機進攻，這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店小二搶先動手，已經占盡了所有的優勢，現在強勢出手，贏的幾率不過三成。
可是，王石還是悍然出刀。
跟凌潛對決的時候，凌潛覺得自己不過有五成的幾率贏，但是王石卻覺得自己一定會贏！沒有任何的理由，只有強烈的自信，自己一定會贏！或許就是這看似不起眼的自信，讓王石憑借著微小的優勢在刀法上贏了凌潛。
現在，同樣的，王石拋棄了所有客觀的分析，只是覺得自己一定會贏！
霸道遇上霸道，只會留下一種霸道！
可以退縮，卻不能退縮，因為這是霸道的燕歸刀法！
世上獨一無二的燕歸刀法！
沒有什么比它更加霸道！
沒有什么能夠擋住它的霸刀！
在吞天蛟龍的咆哮之中，王石悍然出刀！
就如同遇上泥石流的戰車，毫不退縮，瘋狂突進，將自身沖進了泥石之中，不曾停歇，不曾在意身上的傷痕，只有突進這一個目標！
數不清砍出了多少刀，王石只是按照著本能狂舞著手中的刀，如同一個癲狂的舞者在用生命來祭祀。
一道道黑線開始浮現，輕易地割裂所有。任何東西在其面前都柔軟的像是一塊豆腐，而它則是鋒利無比的鋼絲，收割一切。
洶涌的蛟龍吞噬了王石，繼續筆直地向前沖去。
然而，無數道黑線從其中浮現，分解了它們的軀體，使得它們在高速地前沖之中逐漸散落，變成了一塊塊廢肉。
交手不過是一瞬。
霸道與霸道之間的對撞，并不強烈，也不耀眼，卻不比一場生死斗輕松到哪里去。兩個同時壓上了自己性命的人，一交手便決出了勝負。
剎那的璀璨之后，一定是令人窒息的寂靜！
此時王石已經沖破了所有的蛟龍，跟店小二交錯而過。妖刀厭殺滑過店小二的脖子，帶起了一道鮮紅的血，之后沒有絲毫的停滯，沖向了掌柜的。
店小二輸了，輸的毫無理由，卻真的輸了。
輕易地，并沒有什么意外的，王石的刀一下子扎進了掌柜的胸膛之中。
一個人再胖，胸膛也不會厚到哪里去，長刀還是能夠輕易地刺透，所以王石輕易地刺進了掌柜的胸膛，扎到了他的肺葉之中，離心臟不過是一根頭發的距離。
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掌柜的竟然沒有出手，饒是王石已經預想了所有的情況，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不僅僅是王石沒有預料到，恐怕所有人都不會想到是這樣的情況。
在一剎那間，王石跟掌柜的雙眼交接，兩道鋒利的目光，并沒有像兩把刀子一樣碰撞出飛濺的火花，而是平貼著對方，輕輕地擦過。
僅僅是對視，便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戰斗！
王石的手沒有顫抖，他的手永遠不會有絲毫的顫抖，他驟然拔出了刀，身子擰轉，驟然沖進了一旁的黃沙。
店小二不用轉頭都知道了發生了什么，于是他暴怒了，如同一只負傷的猛虎，勢必要殺死王石。他這一生沒有什么成就，也沒有什么目標，只不過當一家飯館的店小二，偶爾翹著腿吃吃花生米曬曬陽光，所以他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種生活，也就不允許掌柜的受到任何傷害。
暴怒之中的人，能夠激發不曾擁有的力量。即便跟王石的對決已經輸了，可是店小二還沒有死，依舊能夠出手，依舊有可能留下王石。
就在店小二準備出手的時候，掌柜的抬了他的那只肥厚的大手，抓住了店小二的胳膊，使其不能再前進一步。
店小二回頭望，滿臉困惑，第一次違背了掌柜的意思，想要掙扎著出去。
掌柜的微微地笑了笑，看到店小二的內心，想起了心中久違的情感，輕聲說道：“該添茶了。”
此刻，即便店小二還想去追王石，也不得不停下來，微微低下了目光，落在了掌柜胸前的傷口上，嘴角抽動了一下，說道：“掌柜的…”
“怎么了？”掌柜的恢復了他原有的微笑。雖然胸前中了一刀，刺透了肺葉，甚至王石臨走前的一轉，傷到了心臟，可是掌柜的并沒有絲毫的動容，從臉上根本看不出他受了傷，只不過胸前已經淋了一大片血。
店小二的手微顫，隨后從魔銅戒之后取出了大鐵壺，給掌柜的添上了熱茶。
經過了這么多年的配合，茶水剛剛好，沒有一滴的外溢。掌柜的滿意地嘬了一口熱茶，好似蜷縮了一冬的人洗了熱水澡，精神立刻煥發了起來。
在自己的胸前點了幾下，止住了鮮血，掌柜的淡淡說道：“一筆勾銷了。”
店小二的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他沒有不解，只有憤怒，只想殺死王石，不管掌柜的怎么勸，這憤怒都不會熄滅。血債必定要血償，這種事情不是三兩言語就可以解決的。
看著最忠心的屬下，掌柜的說道：“怎么看，這一刀都是劃算的。要是我出手了，王石必將跟我血戰到底，就算你我聯手，能夠殺死他，最后也必然是重傷的下場，這是一個事實，沒有什么僥幸，你不要辯駁。”
即便掌柜的很強，此時也被壓制到了氣海境巔峰，遇上發瘋的王石，最好的結果就是重傷。這不是夸大的事實，而是在陳述事實，王石這個妖孽實在是太過強大了。
“現在凌潛已經埋近了黃沙之中，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要是我們再重傷，就只剩下老狐貍了。按照老狐貍的個性，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三足鼎立，絕不能允許出現強大的一方，必須進行制衡。
店小二的眉頭沒有松開，問道：“萬一，王石真的殺了您呢？”
“他沒有殺你。”
店小二沉默了下來，身上的殺意也開始消散。
“這已經說明了一切。王石他畢竟不是一個嗜殺的人，甚至都稱不上殺伐果斷，他能一直背著寧一就已經說明了一切，而他先前又沒有殺你。”
霸道碰上霸道，只能是一方崩殂。而王石最后還是手下留情，并沒有一道割下店小二的頭顱。或許是因為心中一丁點的惺惺相惜，也或許他對掌柜的并沒有多大的敵意，至少相比于其他兩家并不多。
掌柜的自然是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所以最后的關頭他沒有出手，而是選擇贏扛了王石的一刀。在兩者目光的交接之中，已經達成了共識，算是對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
這其中不乏掌柜的對格局的考慮，為了制衡三方的勢力，但是他更多的還是在賭王石的性格，很幸運地，他賭對了。可以說他是一個冰冷的只考慮利益的商人，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對每個人的性格把握恰到好處。
在掌柜的跟店小二交流的過程時，王石早就闖進了黃沙之中，向著另一個巨頭沖去。這一次，他不會再有任何的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