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殺青
傍晚，酒店。
簡單樸素的標準間，莊周獨住，他坐在桌前擺弄著筆記本電腦，手邊放著外賣蓋飯，屏幕里是一段段拍攝的圖像素材。
整個《赤潮》的特效，有些可以自己做，復雜的得交給專業人士。阿沅已經在那邊找好了合作對象，甚至在考慮組建一支小團隊，專門給這邊做特效。
“滴滴滴！”
QQ忽然響了，阿沅發來的消息：“哥哥你在干嘛？”
“我在想你啊！”
“噫！不要油膩，這是東亞、東南亞的海域災難效果圖，還有日本、美國的災難效果圖，你看一下。”
莊周掃了兩眼，道：“可以，是這個意思，照著這種風格做就行。”
“好的，我下啦！mua”
阿沅下了線，莊周把幾張圖片保存起來，又仔細瞅了瞅。
《赤潮》的災難源頭，本就暗戳戳指向日本，從日本流出，禍害全世界。
“十年前，人們討論的是誰去把靖國神社燒掉！十年后，大家在討論能不能去靖國神社參觀…嘖嘖，外務省居功至偉！”
莊周看看時間，三兩口扒完蓋飯，又特意刷了牙，出去赴約。
夜色中的橫店燈光通明，奇裝異服的群演走來走去。
本鎮人口才十幾萬，注冊的群演人數卻達20多萬。其中的一部分人群，工資低，條件艱苦，沒有正規住處，趁著天氣還不算涼，一卷鋪蓋，席地而臥。
渾身上下一套衣服，一個背包，一個手機，和三和大神并無區別。
他們不是對演戲有執著追求的逐夢人，或許曾經有過，現在也沒了。他們知道自己成不了名，但不愿意離開，不愿意去找辛苦但收入不錯的工作。
他們更愿意在這里混著，每天賺一百，花一百，自己也不知混到什么時候…
一座頂流影視城帶來的影響，是多方面的。
這些群演是一部分，橫店以一座鎮子的體量硬生生開拓了房產和酒店業，也是一部分。很多明星在這里購置房產，拿優惠價，酒店更是供不應求。
而且橫店很懂劇組的心理，將酒店清晰分檔：明星和狗住四星級，往下住三星，再往下住二星…
豐景嘉麗，便是橫店最好的酒店之一。
此刻，專門用來商務會談的一間包廂內，楊天寶和經紀人已經就位，她漫不經心的攪拌一杯咖啡，還在為今天的見面而疑惑。
因為實在想不通，一家影視特效公司能搞什么合作？可能只是借個說法，應該還是拍戲吧。
拍戲好啊，她現在不怎么挑。
電影方面，她上部片還在2020年，電視劇倒是沒斷，但質量和番位一路滑水。像《風起隴西》，已經淪落到五番了。
其實她對網劇不排斥，網劇是大勢，但網大確實有點丟人。
“如果對方真的談網大，那可太低估我了！”
“我要狠狠要個高價！”
“如果對方給得起，也不是不能考慮！”
大寶貝兒正琢磨著，忽聽外面講話聲音，服務生引進來一個男人。
她搭眼一瞧，哇，好帥！
她喜歡帥哥，以前和大冪冪做閨蜜的時候，經常去會所玩。那里有很多身材好，屁股翹的男模。
“楊小姐，幸會幸會！”
“莊先生，初次見面…”
莊周坐下，也近距離觀察了一下對方，粉很厚，臉很小，眼睛大如二次元，眉毛又平又長，兩個唇角微微翹起，仿佛時刻在微笑。
這是大寶貝兒的標志器官：笑唇。
奇妙就在于，她演哭戲的時候，觀眾分不清她到底在哭，還是在笑，以至于被一股強烈的內心情感沖擊，而感到深深拜服！
今年33歲了，面部維持的不錯，細節處還是能看出年齡的痕跡。
老實說，她長的好看，但半分靈氣都冇啊！木呆呆的毫無風情。也就在徐克的片子里，手把手勉強捏出了一個花瓶的角色。
“莊先生有事情就直說吧，我們只有20分鐘。”經紀人提醒。
“哦，是這樣。本公司正在開發一項全新技術，我一向仰慕楊小姐，覺得你是最佳合作對象，所以冒昧拜訪…”
莊周頓了頓，繼續道：“這個技術比較復雜，簡單說，就是想聊聊你的肖像和虛擬形象的運營授權。”
虛擬形象？
大寶貝兒一聽就沒興趣。
現在搞虛擬形象的明星很多，如熱巴、黃子韜、四字弟弟，都有二次元虛擬形象。剛推出時，往往聲勢不小，結果熱鬧一陣就沒動靜了。
歸根結底是形象太丑，技術落后，沒作品，留不住粉絲。
她自己也有，叫Angela30，迪奧新品發布會的時候亮的相，后來還一起拍了雜志封面，自己都很嫌棄。
大寶貝兒想起身告辭，經紀人卻問：“虛擬形象我懂，肖像運營是什么意思？”
“《傾世江山》，二位知道么？”
倆人對視一眼，從腦子里扒出《傾世江山》的資料。
主演姜川、李維娜，勾勾搭搭有一腿，鬧掰了齊齊走人，聽說全是用替身拍的，然后找了家公司換頭…
換頭？？？
下意識的，大寶貝兒以為對方在嘲諷自己，瞪必死演技爆發，不快道：“莊先生，你什么意思？”
“別誤會，我帶著一片誠意而來。眾所周知，以后虛擬技術是大勢，幾家大廠已經在布局，但苦于技術瓶頸，雷聲大雨點小。
我的技術不一樣，以AI換臉為基礎，已經有所突破…只要你拿出一幅肖像，我就能讓其脫胎換骨，讓觀眾大吃一驚，甚至開發到商業價值的極致！”
莊周粗略講了講，對面二人大眼瞪小眼。
這人是搞傳銷的，還是有精神病？？？
她們自然不信的，大寶貝兒愈發沒耐心，經紀人道：“莊先生，你說的項目未免，未免太科幻了。我們目前不太能接受…”
“沒關系沒關系，新技術的出現總伴隨著莫大的爭議與質疑，《傾世江山》快播出了，兩位可以看看效果。
不介意的話，請保留我的聯系方式，以后再聯絡。”
說完，莊周自己先閃了。
經紀人琢磨琢磨，道：“說真的，有點離譜。說假的，又不太像，《傾世江山》可是3億制作，頂流主演，到時一看都知道。”
“那就看看，記得提醒我。”
“也好，如果真有這種技術，那就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若是正常人，碰到此種事怎么也得考量考量輿論風評和職業道德。
但對于進組待產、摳圖8千萬、豪言大滿貫的大寶貝兒來講，完全不算事！你當她愿意這么受苦受累，親身拍戲么？
可謂雪中送炭，再欣喜不過。
莊周離開后，獨自往回走。
路過一家燒烤店時，忽從里面探出一個人，喊道：“莊老師！”
“陸可？”
他湊過去，奇道：“你自己在這吃飯？何賽賽呢？”
“賽賽肚子疼，你吃了么？要不要來點？”
“呃，我坐會吧。”
這家燒烤店很有名，里面爆滿，莊周擠了個位置，見她點了一大盤子，裸露的皮膚由于連日泡水，變得有些古怪。
“去看了么？”
“嗯，給開了點藥。”
“水里的戲馬上結束了，你好好保養，費用報銷。”
“剩下就是內景戲了吧？”
“還有城市街道的戲，我們預計周期2個月，差不多剛好。”
“哦，真有點舍不得，我很久沒演的這么過癮了…”
陸可一手擼著串，一手拿著啤酒，忽然不做聲的吃吃喝喝，似在考慮什么事，過了一會才道：“莊老師，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我現在沒有公司，我覺得和大家相處特別棒，呃…等片子殺青，我能不能像賽賽一樣，也加入你們？”
“可以。”
陸可眨眨眼，沒想到對方答應的這么快，隨即又聽：“你的條款和賽賽一樣，我們只...
，我們只簽兩年。”
“我能問問原因么？通常不都是五年以上？”
“沒什么原因，兩年就是兩年。”
“哦…”
陸可撓撓頭，繼續擼串。
莊周看著她，腦子里也在想，等以后，以后…這些演員怎么處理呢？
《赤潮》的水面、水底戲拍完，剩下的便是城市、室內戲。
在近未來，沿海人口遷移，導致大量集中，居住面積減小，空間擁擠…基于這些特征，莊周直接把疊樓拖過來了。
美術師以此為基礎，設計了一套2035年的白沙市概念圖，又做了些防風、抗震、排水方面的加工。
但細節處就得搭實景，主要是兩條街道。由于臨海，又總有風暴，路面總是濕漉漉的，色調灰暗，連帶著建筑物也不鮮亮。
一個室內景。
店鋪。
雜物擁擠，逼仄，光線昏暗，最里頭有柜臺。
“奸叔！”
陸可挎著包，晃晃悠悠的走進來，一條褲腿卷起，露出風吹雨淋，修長有力的小腿。
一個龍套男演員縮在柜臺后面，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里面放著《仙劍奇俠傳》，正是靈兒死的時候。
他邊看邊抹眼淚，無限感慨：“還是以前的劇好看，最近拍的什么狗屁玩意！”
“奸叔！”
“不要叫我奸叔，我有名字的。”
“你是奸商嘛，不叫奸叔叫什么？幫我看看這個…”
陸可從包里拿出一臺筆記本。
“哇，老古董。”
“有多老？”
“比你還大五歲啊！”
“那能不能修好？”
“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男演員像模像樣的開始擺弄，陸可正面向柜臺，胳膊撐著，探頭看電視劇。
“咔！”
“好，過了！”
“導演！”
陸可舉手，道：“能不能再來一條？感覺有點不對。”
“可以，再來一條！”
“開始！”
前面都一樣，到最后一個動作，陸可變成背對柜臺，腰部抵著，上身向后仰，用眼角瞄著電視。
方向、姿勢改變，感覺完全不同。
剛才是中規中矩，現在一種叛逆隨性的味道就出來了。
“好！過了！”
見陸可沒說話，莊周也沒說話，戴涵才道：“下一場！”
劇組拍到現在，等級分明，莊總排第一，戴涵和陸可并列第二，老莫排第三。凡事莊總先發話，然后戴涵、陸可商量著來。
但在具體的表演上，陸可幾乎有無限開火權——這是特批的。
以戴涵的水準拍這部劇，確實有些吃力，戰戰兢兢，虛懷若谷，當然自己覺得對的時候，也會無比堅持。
不知不覺，愈發有一名合格NPC的素養。
拍了半日，休息吃飯。集體盒飯，雖簡陋，但每餐保證有一道大肉菜。昨天是紅燒肉燜蛋，今兒是牛肉湯飯。
何賽賽自己有飯缸，把米飯倒進去，再倒牛肉湯，嘩！
米飯粒伴著油花，噴香撲鼻。
她端著飯缸湊到陸可旁邊，悄聲道：“你跟老板說了么？”
“說了，他答應了。”
“真的？太好了，他說簽幾年？”
“2年。”
“和我一樣，哎，具體內容和你說了么？”
“沒有。”
何賽賽糾結，但憋得難受，道：“不要跟別人講哦，我的合同是每年保證三部戲，包括網大、網劇、電視劇和院線電影。
如果平臺抽成，公司就不抽成。平臺不抽成的，公司拿一成。”
“一成？那么好？”
陸可驚訝，對一般咖位的明星來講，經紀公司抽三成就算低的。
“是啊，太好了！所以我奇怪，老板不是薄情寡義的人，我也沒想睡他，為什么只簽兩年呢？”
“你沒想睡他，你再說一遍？”
“哎呀”
陸可也不理解，只得道：“可能老師沒想賺藝人的錢，看我們可憐隨手幫一把。要么就是，他有別的不為人知的想法…”
她們說著悄悄話，莊周坐在不遠處，正審查另一套概念圖。
劇中有兩座城，白沙市、搬遷后的新城。
白沙市是第一批安置點，設施落后，生態很惡劣，新城各方面都有提升，所以概念圖看起來高大上。
這是一座垂直城市。
當人口越來越大，土地越來越少，怎么辦呢？
往上走。
垂直城市的概念在十年前就提出了，簡單講，將居住、工作、生活、休閑、醫療、教育等等，裝進一座或幾座巨型建筑內。
這一座或幾座巨型建筑，就相當于一個城市。
莊周看著概念圖，在腦中構想它的影像畫面，還是那句話，他不會導戲，但只要他能想出相關畫面，就能做出來。
他帶著小本子，不時記錄一些靈感。
正此時，老莫悄悄靠近，語氣沉重：“老弟，錢快花完了。”
“一個月就花完了？”
“誰讓我們精益求精呢！后面還有好幾場群演戲，起碼二百人，都是大開銷。”
“缺多少？”
“三四百萬吧。”
“我補上。”
他近乎掏空了資金，好在《化龍》的分賬馬上就要到了，還有《大漠狂蝎》。這片子截至目前，也有三千多萬的分賬。
兩部片加一塊，八千萬！
老莫干了快十年，還不如人家干一年，嘆道：“這么算，《赤潮》現金投入就有兩千萬了，比不上那些大制作，但我也能吹吹牛逼！
唉，吹完我也快退休了。”
“怎么一下子拐到退休上了？”
“被你打擊的唄。”
“別介，其實你的團隊很不錯，我以后還想多合作呢。”
“在網大圈不錯，拿到外面就是個死。”
“誰說的？你們也是科班出身，只是機遇不好，那些出名的就一定比你們強？你看戴涵，開機的時候還很慌，現在不也有點大將風范了？”
“這倒是，張小策就很牛逼嘛！”
朱一旦，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么樸實無華且枯燥的那個。
《朱一旦的枯燥生活》，曾爆紅網絡，這部系列片的策劃、導演、編劇、配音，叫張小策。
他現在和朱一旦分道揚鑣，自己拍視頻，弄了一群農村老頭老太太，吊打那些吃干飯的導演編劇！而且能看出他的運鏡、拍攝技巧，越來越成熟，這就叫才華。
反觀朱一旦那邊，已經過氣了。
當然了，大導演的水準肯定有，但要說創新，真不一定比得上年輕人。尤其接地氣這方面，大導演早就不接地氣了。
《赤潮》有一群卑微慣了，對自己沒啥信心的團隊，經常犯心理障礙。
莊周就得調節，因為他真覺得這個團隊不錯。
信心是隨著成績一點點增強的，和老莫談完話，休息時間結束，大家紛紛起身，誰也沒拖沓，各就各位。
“準備！準備！”
“開始！”
當天氣轉寒，冬季來臨，《赤潮》殺青。
大伙離愁別緒，從未這么傷感過，在橫店吃了一頓散伙飯，吃吃喝喝哭哭鬧鬧。好在團隊都是紅狐貍的，回京還能見到。
接下來，便是“加班加點，廢寢忘食”的做后期，不過上線也得等明年了。
莊周根本閑不下來，因為自己的真實情況太輕松，有大把的時間，他已經在考慮下一部拍什么。
而劇組剛回京城，莊周還沒等做什么，就被《傾世江山》的導演趙君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