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人生如塵
又過了好一會兒，三人已經可以談笑風生，多少年的種族恩怨似乎都已經放下。兩個妹子在墨嵐身邊有說有笑，全然沒有半點芥蒂。
十八層冥界的刑罰已經從巖漿再次轉換為玄冰，墨嵐收回有些疲憊的小冰龍，重新把九玄放出來。
現在他倒是覺得自己這倆契約獸好像就是刻意為十八層冥界準備的一般，九界上下但凡換一個人恐怕都不會有自己這么如魚得水。
“快看！血海的浪退下去了！”
不知什么時候，洶涌的浪潮竟然齊齊向血海深處退去，滔天巨浪一時間沉寂下來。
海岸線向深處退回不知道多少米，卻并不是那種一味祥和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深埋著更大的隱患。
墨嵐終于站起身：“咱們也該做正事了。”
二女雖然都是情緒化的人，卻也不耽誤她們都是強者。血海退去之后，整個冥界的能量瞬間開始扭曲，不知道在深處孕育什么。
“十級光魔法，天啟！”
融入米迦勒本源的西西里成長飛快，已經突破究極的瓶頸，并且連十級光魔法都已經掌握幾個。天啟魔法是無比純粹的光屬性魔法，并不做攻擊效用，只是大范圍聚攏附近的光元素的輔助魔法。
天啟之后，方圓幾里地的光元素聚集在一起，再次釋放光魔法將會起到無比強大的效果。
但是這一次，西西里不需要釋放下一個魔法。
“十級黑魔法，浮沉！”
另一邊，蒂法同樣釋放了黑魔法中極致輔助的一個。黑魔法并非由元素構成，可黑暗能量確實存在。浮沉魔法，能夠將大量的元素轉換為黑暗能量，提升下一個黑魔法的威力。
兩個人使用的魔法，互相匹配！
這自然是路西法和米迦勒分別教給他們的，只是恐怕墨嵐也沒想到，兩個人會不約而同派一個妹子過來。
只是現在也沒有時間考慮這些，光明和黑暗的能量形成詭異的平衡，墨嵐已經感受到血海上空出現一條通路，通路之下，血海之中的能量也正在危如累卵的僵持中。
置之不理的話，要不了多久，這里孕育的東西恐怕就會破繭而出。
滄歌的氣息若隱若現出現在血海之下，這一次墨嵐沒有猶豫，一頭扎進血海之中。
論怨念，這里遠沒有魔界的血瀑布濃郁，畢竟路西法把那些能量聚攏過去也廢了成千上萬年的時間。可論起惡，整個九界沒有一處能和此處相比。
萬惡之源幾乎不受控制的開始張開，墨嵐的瞳孔血色和黑霧閃爍不定。咬緊牙，墨嵐定了定心神，好歹也掙扎了這么些年，還不至于如此就失控。
一點點向血海深處游去，他必須要找出血海如今的問題，然后解決，或者至少讓他延遲，才能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既然米迦勒和路西法都來過，并且都認為這個問題只有自己才能解決，那他當仁不讓。
不用猜都知道，血海深處如今不可能和表面一般看起來平和。肆虐的亂流放浪翻滾，全然沒有任何規則。
這里的能見度很低，墨嵐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猩紅，渾濁的血水一股又一股漫過他的身體，仿佛無數細小的長鞭抽打在他的身上。
憑著感覺一路向下，墨嵐都不知道掙扎了多久。可是這樣下去就算他沉到底部又能如何？這里只是一片血海，淹沒著恐怖的惡的能量，除此之外呢？
除了那些數不清個數的細小渾濁，和沒有任何規律可循的無際亂流，他還能找到什么？
細小渾濁？
不知道哪里來的靈光一閃，墨嵐好像忽然間發現了突破口。勉為其難的聚集自己的靈魂之力，墨嵐死死盯住面前不遠的一小團海水，無限細微的注視下去。
然后，他終于看見了那些細小塵埃中隱藏的人生。
不錯，人生。
那不是一顆一顆的塵埃，而是一個一個的人生。
被打發到十八層地府服刑的魂魄，誠然一定是大奸大惡之人。可是這所謂的大奸大惡之人，若不是經歷了同樣慘淡痛苦的人生，又怎會淪落至此。
正是因為他們都經歷了難以忍受的絕望和仇恨，才會最終演變成極致的惡。你可以說是他們心志不堅，可以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難道可恨之人就當真沒有一點可憐的地方么？
萬惡之源的力量在心口涌動，墨嵐發現，自己能夠看見它們。
看見那一個個絕望慘淡的人生。
他忽然間明白滄歌是如何鎮壓萬惡之源的了。
這里承載著九界萬載以來的罪惡源泉，也就羈押著這萬年以來所有迷失的魂魄殘留的一切。
被十八層冥界折磨到魂飛魄散的服刑者們，最終屬于他們的一切都已經消融在世間，卻唯有和惡融為一體的悲慘記憶留存在這片血海之中。
想要真正完全鎮壓他們，得到萬惡之源的臣服，就必須要經歷過這里面所有悲慘的人生，然后，保住本心。
墨嵐真是從頭到腳一陣惡寒。
尼瑪，這是讓他死啊！！
這里面的每一個人生，那可都是把當事人折磨的放棄一切與惡為伍，最終魂飛魄散的記憶啊！
現在要他一個一個經歷過來？？？
瞅瞅這是人話么？滄歌干的這都是什么事啊！
墨嵐第一次覺得自己當初大言不慚要替滄歌背負這一切有些夸張了，他真的能扛得住么？這不是一個，不是十個百個，而是千千萬萬個！！
尼瑪…
這得多強大的內心才能歷經世間萬惡還能保持本心啊…
“滄歌…我現在后悔還來得及么？”
墨嵐欲哭無淚，甚至一口氣沒憋住，嘰里咕嚕吐出一堆泡泡。然后又趕忙閉緊自己的嘴，免得真喝進去一口血水。
他現在只是在這里待著，就覺得開始反胃怎么辦？
問題的根源已經找到，就是這群殘留的記憶在無端生事。解決的辦法墨嵐也明白，一個一個經歷過去，然后全部鎮壓。
可問題是，我現在能說不行么？
他終于明白米迦勒那句：“你終究是要經歷他們所經歷過的所有悲慟”是啥意思了，他竟然還以為只是像血瀑布一樣就嚇得要跑，卻沒想到要細致到每一個人生的么？
不管怎么說，血海的問題還是要解決，沒有萬惡之源，就算強大如米迦勒和路西法也不可能代替自己完成這一切。既然他承諾過要接下滄歌的擔子，總也不可能一直躲著。
滄歌，請你保佑我。
萬惡之源剛剛調動，墨嵐打算接納第一個迷失的記憶，卻只見自己正下方，原本無窮無盡的血海深處，一抹湛藍的亮光忽然亮起，透過渾濁的血海，照亮在墨嵐身上。
墨嵐心中一動。
這是…滄歌的氣息。
絕對沒有錯，墨嵐絕不可能感受錯滄歌的氣息，上一次來到十八層冥界他就曾經隱約感受到，只不過并未深入研究。
此時卻不必猶豫，墨嵐一路向下，繼續游向海底。有了這一束光芒引路，他再也不會迷失，很快到達血海深處的中央。
看見了沉靜的滄歌。
墨嵐只覺自己的一切感官都停住了，世界里只剩下滄歌的身影。
他就那樣靜靜的躺在血海底部，面色蒼白，表情寧靜祥和，就和他病怏怏的那幾年一樣。身上是墨嵐曾經見過的血色長衫，隨著水流微微蕩漾。
墨嵐的手有些顫抖。
他一點點伸出手，從未覺得流水的阻力竟然有這么大，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夠跨過那不過幾米的距離，卻在最后的方寸之間，緊張的停住。
他很怕自己的掌心就此穿過去。
零界，滄歌燃燒神識消失在墨嵐的懷里，那種沒有觸感的感覺簡直成了墨嵐的夢魘。他很怕滄歌仍然只是一個影像，被他微微碰觸就會化作漫天光點。
但是，他還是伸出了手。
墨嵐不是孩子了，他說過他會替滄歌扛下這一切，他可以緊張，卻不會猶豫，更不會心生畏懼。
掌心觸實。
這一次的滄歌并沒有如同零界那般直接消散，因為這本就是他殘留的另一半自己。只是因為沒有意識，才一直沉寂在這里，用最后的力量穩定這片血海。
就在和墨嵐掌心接觸的瞬間，滄歌身上籠罩的湛藍光芒再次擴張，儼然有向金色過度的趨勢。剛剛喧囂的血海竟然就在這光芒之中迅速安穩下來，潛藏的暗流消失無蹤。
墨嵐有些發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即使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滄歌還在幫自己拖延么？
他是早知道自己終究會來，卻還是想要在自己第一次到來的時候再幫自己一次，給自己一個緩沖的時間么？
恐怕連米迦勒和路西法都不知道，這一次的危機仍然不需要墨嵐插手。滄歌連自己走后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到現在，他知道第一次明白一切的墨嵐會有多么恐慌，并且想盡辦法，給墨嵐適應的時間。
對不起，滄歌。
淹沒在血水之中，墨嵐同樣血紅的眼淚并不能顯露出來。他說過自己不會再哭了，滄歌已經不再，他本應該依靠自己堅強起來。
滄歌，你的好意，我收到了。
下一次，就交給我。
在血海底部最后流連了一會兒，墨嵐轉身向血海表面浮去。只不過和剛剛相比，墨嵐眼中充滿了堅定，他很清楚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