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我不愿意
美國圣誕的假期結束，2014年的最后一天，易科聯合創始人虞紅終于在華盛頓迎來了特殊會議。
會議是由兩位白房子經濟顧問、商務BIS的多位分析師和調查人員參加，而易科這邊則是聯合創始人虞紅與美國總裁施羅德以及法務副總裁馬修斯出席。
這是一場閉門會議，但是，會議并沒有明確的主旨。
BIS的調查員詢問了易科過去業務的幾個問題，包含當初音樂播放器從華夏出口所獲取的補貼，而分析師則圍繞易科手機的用戶數據進行了詢問。
這樣的提問正是他們各自身份所負責的內容，更準確些，BIS的調查員負責對潛在違規行為進行調查，分析師是評估技術數據、商業情況以及國家安全風險。
虞紅沒有回答這兩個方向的問題，只由施羅德和馬修斯來給予合理合法的回答。
BIS的人履行了他們本場的職責，一位白房子經濟顧問開始詢問易科與冰芯的供應合作，探究兩者明顯遠比正常商業更密切的關系。
虞紅給予回應：“深度的技術合作本就是商業競爭中的有力武器，諾基亞曾經與德州儀器也保持著很久很深的合作，這并不罕見，同時，易科與德國的肖特、日本的夏普等廠商也一直保持著密切的互惠互利。”
另一名一直沒怎么說話的經濟顧問盧卡忽然問道：“易科與冰芯的創始人是同一個人，這就是最大的不同，易科與冰芯的合作存在很多模糊的地方，這里面是否有著不恰當的關聯交易呢？”
虞紅毫不猶豫的答道：“易科所有的經營活動都按照公司章程、相關法律法規和監管要求，經過了董事會、股東會等內部決策機構的批準或披露，盧卡，我認為你這已經是很偏頗的指責。”
盧卡問出本次會議的一個核心問題：“沒有任何一個企業內的人士會宣稱他們的關聯交易違規，易科與冰芯的關聯交易是否存在問題，這會是一個調查方向，但出于對易科這樣公司的尊重，我想問，易科是否考慮過增加新的晶圓制造廠商？”
虞紅淡淡的答道：“易科會基于全球市場的商業競爭選擇合適的供應商，不排除未來合適的時機增加更有競爭力的供應廠商。”
盧卡點頭，放下手中的筆，嚴肅的說道：“虞總，我認為現在就是最合適的時機了。”
來自白房子的經濟顧問明顯更為主導本次會議的關鍵部分，盧卡的話說出口，其他人都把視線放在了易科聯合創始人的身上。
不管是BIS的雇員角色，還是今天發出的提問，暗示已經相當明顯，不，這就是明示了，搶灘16nm的冰芯國際已經徹底引起政策層面的重視，由此也波及到本次采用它制程工藝的易科。
虞紅掃了一眼會議桌對面的人，沉默兩秒，給出自己的回答：“我不這么認為。”
盧卡十分意外的聽到這樣迅速的回復，他驚詫的盯著對面的女總裁，建議道：“虞總，你能代表方總嗎？我認為你應該原原本本的把這場會議以及我們的提議轉告給方總。”
“易科一直在遵守全球不同國家、地區的法律法規，并無任何違反商業規則的地方，我們公司只是為消費者提供最好的電子產品。”虞紅重申易科公司的立場，十分確信的說道，“我是易科的聯合創始人，我能代表方總。”
兩位白房子經濟顧問面面相覷。
事實上，他們覺得這次更像是一種善意的規勸。
盧卡看著對面的易科三位高層，最后說道：“我希望易科能夠慎重考慮，謹慎決策，避免未來業務的不確定性。”
一場放在2014年最后一天的閉門會議結束了。
只是，正式會議結束，盧卡又單獨的快步走出會議室，表達了一些個人觀點。
“虞總，等下你看手機，這一會應該已經有英特爾最新處理器的發布了，他們拿出了與冰芯國際同代，不，應該說更好的技術工藝。”
虞紅自然知道英特爾早先就宣布的產品上市計劃，說道：“你想說明什么？”
“冰芯國際的技術工藝固然不錯，但絕不會是全球唯一一家，它的優勢也很難保持，易科有必要也必須更換晶圓制造廠商。”盧卡的態度很堅決。
他見虞總還想說話，加快語速又放低聲音：“如果易科愿意，我們愿意幫助易科斡旋與臺記、三星的晶圓制造。”
虞紅驚訝的挑了挑眉。
盧卡笑了笑，簡潔的說道：“我很尊重方總。”
虞紅估摸著這是盧卡背后的意思了，只要易科與冰芯及時切割，或許還能繼續獲得具有競爭力的芯片。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我會轉達給方總。”
盧卡停下腳步，這已經是能盡到最大的誠意了，不管怎樣，不能放任易科與冰芯這樣極佳的化學反應。
先切斷易科與冰芯的聯系，這兩家的戰斗力都會有所下降，再增強對冰芯的限制，堵住國內的批評，最后再看易科的表現來考慮是否追加動作。
但不管最后如何，易科的競爭力都會下降，它龐大的市值也會逐漸削弱。
盧卡不希望對易科進行猛烈的突然措施，這緩出來的同樣是給那些持股易科的機構時間，該割就割。
而會議上的虞總雖然表現的比較堅定，但他不認為易科如今有什么選擇的空間，只要政策端放出對冰芯限制的聲音，易科這種消費電子巨頭就沒法硬撐到底。
除非，方總瘋了。
但是，那位是天底下第一等的聰明人。
盧卡甚至站在方總的立場模擬了下情況，冰芯遭遇嚴厲限制，即便易科選擇切割，也必然能得到市場和華夏方面的理解。
競爭力不競爭力，總得業務活下來再說吧？
所以，現在只是看施展的壓力與最終的時間，結果都是一樣。
盧卡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Mars8.8，從個人角度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部好手機。
英特爾趕在公歷年的最后一天上市了基于14nm工藝的酷睿處理器，這讓很多消費者格外期待。
只是，讓人失望的是，盡管宣布上市，現在也只能預定，最早還要在明年的1月中旬才能發貨。
如此一來，難免有掛羊頭賣狗肉之嫌。
方卓已經從廬州返回申城，華盛頓的上午10點是申城的晚上10點，他瞧見了英特爾的最新產品信息，也在等待閉門會議的消息，準備和它一起跨到2015。
晚上十點半，他接到虞紅的電話，聽取了閉門會議上的內容以及來自經濟顧問盧卡的非正式傳達。
“嗯。”
“挺好。”
“知道了。”
方卓全程沒發表什么想法，只是這么籠統的回應。
虞紅把各種信息準確的傳遞之后，聽著電話另一端的“敷衍”式回答，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不說話，電話另一端也安靜。
“不是，方總，你說點什么？”虞紅打破安靜。
“說點什么？說什么呢？好像沒什么好說的。”方卓想了想，說道，“你領會的很正確，你也確實能代表，你說的話就是我的意思，我不認可他們的想法，哦對，我覺得他們有些傲慢，別的也沒什么。”
“那接下來怎么辦？”虞紅詢問，“盧卡的提議…”
“當然是拒絕了，但不用拒絕那么快，他們想折騰就折騰吧，大家都出出手里的股票，我也出出。”方卓理所當然的說道，“他說斡旋就斡旋，那臺記和三星答應是能答應，排產稍微往后排排，我們也要受制于人，冰芯辛苦這些年，也不是為了要這樣‘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的。”
斡旋，斡旋，最后總還有個頭。
方卓認為眼下就是陣痛的最佳時機，現在的局面已經不能只從冰芯的一家一地出發，而是從內地整個半導體產業出發。
閉門會議是一種趨于明顯的風向，但這個風徹底吹下來還有個半年到一年時間，得讓冰芯的影子領導們跑完再說。
“嗯，盧卡是哪個陣營的？”虞紅思考片刻，這樣問了句。
“也沒什么明確陣營，就算是易科和冰芯的影子股東，他們就真想看到我們好嗎？等到股票出完了，沒準更想看到易科系淪落呢，這個不重要。”方卓說道，“冰芯一直以來就是易科的晶圓制造供應商，即便臺記十分樂意同我們合作，易科臨時更換供應商也可能存在不小的適應問題。”
易科與冰芯也存在許久的磨合，現在屬于得心應手，但換了制造商就不一定了，像蘋果從三星更換到臺記，那也是提前一年多進行的聯合設計。
“嗯，不管是產業發展還是客觀條件，又或者未來情況，我們都沒法接受盧卡溫水煮青蛙的建議。”虞紅頓了頓，又說道，“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條，你方總不愿意。”
方卓哈哈大笑：“不錯，我不愿意。”
虞紅忽然無端端想到某一個晚上和電話另一端這個家伙的交流，他那時候面對自己的問題說過一句，哪個男人能拒絕當英雄的機會呢。
她嘆了口氣：“行吧，易科是你的。”
“怎么？你有不同意見？”方卓還是愿意聽聽不同意見的。
“沒有，我認為這是易科的最佳選擇，我唯方總馬首是瞻。”虞紅認真的說道。
“行，華盛頓那邊也沒什么意義了，讓孔總他們在那邊就行，你收拾收拾家伙就回來吧。”方卓叮囑道。
虞紅“嗯”了一聲，許久沒有說話，她知道對面沒掛，悠悠的說道：“易科確實比較麻煩，好不容易建設出這樣一個公司，這樣一個在全球競爭的公司，沒想到可能會面臨一個墜落的局面。”
“建設一個偉大公司，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而在危機中重塑一個偉大公司，這是一個更讓人興奮的挑戰。”方卓樂觀的說道。
虞紅的心弦忽然跳動，她就佩服方總這樣的精神。
“好，申城見，再過幾天，這邊沒有新的動向，我就回去了。”
方卓笑道：“成，易科上下都等美國王回來指導工作了。”
來自華盛頓的電話結束。
方卓放下手機，眺望夜景，像是在看西北方向的易科總部，又像是在看更遠的地方。
時間已經是深夜，盡管手機上還有來自國外的信息，但他都沒有回復，只是悄然的邁入了新的一年。
公歷新年的第一天，方卓與數個密友進行簡單的溝通，表示已經知曉行政層面的態度，但也重申，易科的商業利益在合法合規的情況下應該得到保護，而冰芯國際同樣如此。
冰芯已經遭遇無法采購先進設備的限制，還要怎么樣？
方卓在討論冰芯的時候略帶怨氣。
而僅僅是公歷新年的第二天，他就主動的撥打華盛頓的電話，怨氣也變得格外明顯。
“冰芯已經被限制采購，這還不夠嗎？”
“好，不想給就不想給，還搞什么廠區失火的新聞，你們怎么不開個直播直接把我們采購的落后設備給砸了呢！”
“什么事都要有個度！”
2015年1月2日，荷蘭方面報道一則ASML的事故新聞，它位于瓦爾肯堡的工廠發生火災，殃及多個客戶的產品。
據悉，ASML原定于Q1的出貨將遭遞延。
目前，該事故原因正在調查當中，而ASML已經對外表示，具體損失及影響的產能規模，還需要時間評估，將會盡快向市場發布最新資訊。
受此事故影響，ASML股價下跌0.5。
方卓怒氣沖沖，一通批評，本次受影響的就有冰芯采購的“落后”設備。
“你們還沒對冰芯限制呢，真不想給就直接把許可撤了！”
承受方總怨氣的史密斯一邊勸慰易科掌門人，一邊也在心里琢磨，這些半導體廠商的手段總是那么糙。
基板基板失火，存儲存儲失火，現在連做設備的也失火…還能搞點新鮮玩意嗎？
他忽然念頭一動，聽說ASML現在搞的設備很難，又想著自己兒子老師昨天打來的電話，作業到底是沒帶還是沒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