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祖大春指著傅宗龍的背影嘶吼道:“寧遠城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傅宗龍淡淡一笑,聲音略略提高了一點:“你們想留下我們?“
“難道不行嗎?”
傅宗龍用手指手指蘸了點水,在桌面上功出一幅簡易的地圖來:“這里是遼西走廊,整個渤海,都是我們全家軍的內海,換句話說,整個遼西走廊,都是我們全家軍海軍的打擊范圍,只需要一聲令下,你們在遼西走廊的五個衛城皆在我們的打擊范圍之內,你們可以賭一下,如果我們天黑之前不回去,你們這座寧遠城能堅持多長時間?”
“這…”
祖大壽皺起眉頭。
關寧軍的野戰能力一般,至少說比全家軍差得多了,面對建奴的時候,他們還可以依靠堅城死守。可問題是,全家軍不是建奴,建奴不擅長攻城,像寧遠城這樣的堅城,他們攻打一兩個月,付出一兩萬人的代價,都不一定能啃動。
可全家軍卻不一樣,全家軍的那一陣火炮實在是太猛了,在他們看來,整個海面上到處都是全家軍的火炮,而且全家軍的火炮可不是打出的一顆顆大鉛球,而是開花彈。
其實,這些關寧軍士兵應該慶幸,全家軍海軍的火炮發射的僅僅是高爆彈,而不是硫磺燃燒彈,一旦發射了硫磺燃燒彈,整個城池都會陷入一片火海。
傅宗龍淡淡的笑道:“武威侯為人光明磊落,他不屑于許下一堆虛假承諾誘降對手,然后實施暗算!他確實沒有什么用得著各位將軍的地方,以他的實力,要殲滅各位的部隊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是不愿意看到那么多婦孺被戰火波及,尸骨填平丘壑而已。各位將軍,信在下一句,跟他打,你們沒有任何取勝的機會!”
祖大壽鄭重的望著傅宗龍道:“傅大人,我承認我們現在的處境很不妙,但是讓我們無條件投降也太過份了,好歹也給我們一官半職吧?”
“對啊,哪怕是閑職也可以啊!”
祖大樂道:“哪怕給一個參將的官職,那也比無條件投降強!”
祖大壽看了看周圍的關寧軍將領,朝著傅宗龍一拱手,道:“傅大人,你回去跟武威侯說,我們相信他將我們這十幾萬弟兄安置好的能力,也相信他不會殺降,但是無條件投降,我們無法接受!如果我們投降之后一點權勢都沒有,那跟案板上的魚肉有什么區別?再說了,武威侯帳下固然人才濟濟,但是我等身經百戰,他未嘗沒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
祖大壽還真不算吹牛逼,關寧軍再怎么不濟,那要看跟誰比,比建奴差點,比全家軍差點,比天雄軍差點,除此之外,大明的軍隊有一支算一支,他們的戰斗力是非常可觀的。
傅宗龍用指尖敲擊著桌面,沉吟道:“各位都是這樣的意思嗎?”
吳三桂點點頭:“讓我們做回一個普通老百姓是不可接受的,大小都要給個官當當,不僅是為了榮華富貴,也是為了保住性命。”
“這個傅某可作不了主,得請示一下武威侯才行。”
祖大壽躬身道:“那有勞傅大人了!”
眾將領紛紛起身,為傅宗龍送行。
傅宗龍一行雖然低調,但他們的到來還是在寧遠城里掀起了巨大的波瀾,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饑腸轆轆的關寧軍都在議論紛紛,討論著被招撫的可能性。
祖大壽很發現氣氛很快就變得有些異樣了,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對,就連祖家家丁兵也是這樣,到底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
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經上了傅宗龍的當了。
對于現在的關寧軍將士而言,出賣隊友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習慣和本能,因為明朝文臣壓制武將太狠了,武將們只能抱團取暖,因此打敗過日本遠征軍,壓制過想抬頭的建州女真,但是他們卻時常出賣隊友。
在這種情況下,傅宗龍去了寧遠城,與祖大壽商談如何招降的問題,其他關寧軍將士也心思活絡開來。
投降是必然的趨勢,也在大勢所趨。在未來的時候,遼西將門為首的祖家肯定失勢,吳家也是同樣如此,最得勢的人,肯定是全家軍這些將領。
比如說馬科,這位是與吳三桂齊名的關寧軍悍將,不過他在歷史上的成名之戰是在崇禎十二年,現在的馬科,只是關寧軍副總兵,駐守寧遠中前所。
寧遠中前所,也是遼西的東大門,也是寧遠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就在這時,寧遠中前所的官道出現一道黑色的洪流,全家軍將士排成整齊的隊形,身披黑色的鎧甲,在冰雪雪地中,非常顯眼。
只見為首的軍隊上一面黑底白字的軍旗,上面寫著遼東新軍第九旅,戰旗迎風獵獵作響。
此時的全家軍完全是一副行軍的狀態,槍在肩膀上,火炮還穿著炮衣,由炮兵牽著戰馬拖動著,完全沒有打仗的架勢。
“馬帥,現在怎么辦?”
“怎么辦?還能怎么辦?我們跟著他們出生入死,他們祖家倒好,有了吃的都自己獨吞,不愿意讓我們分享半點!他媽的,與全家軍談判這么大的事情,不該給老子打個招呼嗎?連招呼都不打,所有的好處,全讓他們祖家占了,憑什么?我們誓不抵抗,讓他們祖家的大爺去打好了!”
隨著馬科一聲令下寧遠中前所的城門瞬間打開,馬科帶著麾下三千精銳的關寧軍騎兵,一邊牽扯馬,一邊出現在城下列陣。
“對面的全家軍兄弟,不要誤會,末將乃寧遠中前所副總兵馬科,我們投降…”
馬科舔了舔發干的嘴唇:“我們現在也是一家人了,能不能給點吃的,我們餓死了…”
第二師第九旅的先頭團隸屬第四十四團,團長還在莫名其妙:“你們怎么投降了?”
“反正打不過,不投降做什么?等死嗎?就算讓我們去遼東當個普通百姓,我們也認了!”
全家軍順利收拾了寧遠中前所,又在馬科的帶領下,接連接收五個千戶所、一個牧所群,還有一個屯堡,俘虜抓了將近兩萬人,卻一槍沒發,所付出的代價僅僅是兩三萬份自熱米飯。
很快,祖大壽首先發現事情不對,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們吃了一頓大餐,沒有分一點給大家是事實,抵賴不過的。他也只能苦笑了,只是用一頓家常便飯就弄得他們軍心大亂,全旭也算是個人才了!
正頭疼著該如何將這股風潮壓下去,前方突然來報:“大帥,不好了,全家軍打過來了!”
祖大壽嚇了一跳,問:“打到哪里了?”
“寧遠城下了!”
“這怎么可能?!”
關寧軍雖然是打不過建奴,可是對于堡壘防御網絡是非常成熟的,就像梅花陣一樣,一座千戶所聯系著若干百戶所,一座守備所,負責周圍幾個千戶所,大小的營寨就像蜘蛛網一樣密集。
就算打起來,應該聽到槍聲和炮聲,也應該聞到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可問題是,從遼東而來的那么多的軍鎮、軍寨和城池,都是虛設的么,他們怎么可能一下子打到寧遠來!
然而,報信的祖可法哭喪著臉道:“沿途的軍鎮軍寨根本就沒有抵抗,全家軍一到他們就降了,任由全家軍大搖大擺的通過他們的防線!”
非但沒有抵抗,還主動帶路呢!這不,祖大壽人走出帥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馬科率領關寧軍將士,人手兩個肉罐頭,一邊往嘴里猛塞一邊帶路。
而在他們身后,是黑盔黑甲,仿佛一片墨云一般的全家軍新士兵。
遇到抵抗,全家軍也懶得打,直接拎兩桶大餅或者饅頭上去往地上一放,不一會兒,關寧軍士兵便綠著眼睛扔下武器沖出來,你爭我搶,當著全家軍的面毫不羞澀的大打出手。
搶完了,還想吃的話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學他們的前輩,在前面帶路了,不然,就繼續餓著吧。
這樣的情景同樣發生在遼西地區,全家軍以食物開路,所到之處,沿途的圍子寨子無不傳繳而定,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剽悍的全家軍騎兵一人雙馬,帶著數日之糧,背著火槍縱馬在遼西的狹道之間飛馳,像一把尖刀直插遼西的交通要道,這十幾萬關寧軍便插翅難飛了。
這叫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如果靠食物砸不趴敵軍,全家軍便會采取強攻。
這次抵達到寧遠城下的全家軍士兵,隊伍中有一百多輛四輪馬車,這些四輪馬車上蒸汽騰騰,不用問,這就是馬拉式餐車。
一輛四輪馬車,就是四個火爐。上面布置著四口大鐵鍋,可以炒菜,可以蒸米飯和饅頭,不過,現在倒沒有蒸饅頭,而是蒸著大肉包子,因為這樣簡單省事。
包子里的肉餡非常實在,而且不用餐具,直接抓起來就吃,又頂餓也方便,也有的餐車上燒著奶茶,就是把牛奶和茶葉一起煮,過濾掉茶葉的渣,然后加入蔗糖進行攪拌,就行成了香甜可味的奶茶,這種寒冷的天氣下,喝著一杯滾燙的奶茶,無疑是一種享受。
關寧軍在被全家軍的封鎖之后,其實已經沒有了脾氣,不僅僅軍士接受了投降,百姓也被許諾了可以外出砍伐木柴取暖。
對于跟著軍隊的,則是龐大的商人車隊,這些車隊上裝著燃燒酒精的酒精爐,也有厚厚的棉衣、也有辣椒、白酒、更有煤球、煤炭之類的東西。
反正投降的關寧軍士兵,一邊吃著飽飯,一邊在全家軍的指揮下,開始清理道路,他們把崎嶇不平的官道填平,冬天的時候,道路只是方便通行就成了,等冰雪融化,再進行整修,也有的商賈實在是等不及了,直接在前面開著蒸汽機的壓路機,壓路機在前面開道,僅僅兩三遍以后,再灑水,經過寒風一吹,一條簡易路就好了。
大量遼東的貨物開始涌進遼西,很快,寧遠城已經成了孤島。
祖大壽看著身邊的關寧軍紛紛叛變,成了帶路黨,或者全家軍的免費工匠,一座簡單的碼頭開始在出現在海邊。
大量的貨量和車隊,可以從海面上運到寧遠城下。
祖大壽又驚又怒的咆哮道:“傅大人不是說他們打算招撫我們嗎?為什么會出動大軍襲擊我們?他們說話不算話!”
此時,傅宗龍騎著一頭驢施施然的走了過來,其實這并不是驢,而是與驢大小一般的滇馬,他在城門前向在城墻觀戰的眾人一拱手:“各位將軍,我們又見面了!”
“傅大人,你什么意思?不是說要招撫我們的嗎,為什么要乘我們不備出動大軍襲擊?你不覺得你們欺人太甚了嗎?”
一位身披黑色甲胄的青年大將騎馬走了過來,朗聲說:“這是我的主意。”
“你又是誰?”
“鄙人姓喬,名孟恩,遼東新軍第五旅上校旅長,前來招撫各位。”
祖大壽指向那黑壓壓的,看得他心頭直發慌的大軍,寒聲問:“這就是你招撫的方式?”
喬孟恩點點頭,非常認真的道:“沒錯,武威侯以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和子女前程為條件,要求你們無條件投降,你們卻拒絕了,不得不說,這并不是聰明的做法…”
祖大樂憤怒的吼道:“放你娘的臭屁!老子帶領幾萬弟兄縱橫遼東,吃香的喝辣的,那日子是何等的逍遙!可是如果接受了你們的招撫,就什么都沒有了,這算什么?”
“砰…”
隨著喬孟恩擺擺手,一聲槍聲。一顆7.62毫米的狙擊步槍彈飛了大約二百五十米,正中祖大樂的眉心,子彈毫不遲滯,從他的眉心鉆了一個手指洞的血洞,子彈貫穿頭骨,在他的腦后形成一個拳頭大的血窟窿,他甚至連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他的身體就直挺挺的從城墻摔了下來。
這下,所有的關寧軍將領嚇得臉色發白。
“你這是什么意思?”
喬孟恩陰惻惻的道:“侯爺給你們臉了,你要接著,要求你們無條件投降,你們就必須無條件投降,至于投降之后怎么安置,他說了才算,你們沒有資格跟他討價還價!”
祖大壽憤然道:“那還招撫個屁啊,直接開打就是了,誰怕誰啊!”
就在這時,吳三桂急忙上前抱住祖大壽,急忙壓低聲音:“舅舅,息怒,息怒,你中計了,他們是故意的,故意激怒你,你看看周圍…”
祖大壽看著寧遠城下,大約四十輛的火箭炮,三十六門野炮,一百多門迫擊炮,還有數十艦的艦炮已經對準了寧遠城。
吳三佳的聲音帶著絲絲哭腔:“舅舅,打不得啊,咱們要活著,活下去,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要是死了,那可就真完了!”
看著祖大樂的尸體,祖大壽直感覺腦門子直突突:“他娘的,老子嚇大的,長伯,你給我閃開…”
“轟轟轟…”
一聲巨大的轟鳴響起,一團巨大的火球出現在敵樓上,差不多三層樓高的敵樓,一炮擊中之后,就消失在火光中。
寧遠城內的關寧軍士兵四下張望,有人甚至本能的抬頭望天,想看看是不是打雷了,在他們的意識中,似乎只有雷霆才有這樣的威力。
他們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是一聲巨響,又一團火球飛了過來,再次擊中敵樓,轟隆一聲,城墻又被轟塌了一大截!
這次大家看清楚了,是全家軍的艦炮在開火,他們的大炮打出去的炮彈會爆炸,一炸一大片!
所有人都給嚇著了,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咻咻咻咻咻…”
有些嘶啞的尖嘯聲突然密集的響起,那四十輛四輪馬車上的鋼管噴出一道道桔紅的火焰,條條火龍帶著駭人的呼嘯聲從中飛出,打向三千步里外一片沒有人的坡地。
所有人著了魔似的望向那邊,渾然忘記了自己是在打仗。
然后他們就看到那片坡地猛然騰起無數刺眼的炸點,一排排,一叢叢,漫山遍野的炸開,雷霆萬鈞的暴烈巨響讓整個山坡都震動起來,整個山坡頃刻之間便被沖騰而起的流火和飛濺的碎石、彈片給淹沒了!
不知道多少人被駭得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迷信一點的甚至猛叩響頭。如此恐怖的火力,如此恐怖的威力已經超出了他們最最夸張的想象,除了神跡,他們已經想不出還有什么可以解釋這恐怖的一幕了!
這仗怎么打?
城墻,人家一炮就可以轟塌方一大塊,至于那些火箭炮,連巖石和冰雪都能燃燒起來,這種武器豈是血肉之軀可以相抗的?
吳三桂還真怕祖大壽激怒傅宗龍和那個娃娃臉,不對,那叫娃娃臉叫喬孟恩。
這是在示威,很老套的手段,但是很管用。
喬孟恩擦擦肩膀上的銀光星星,淡淡的道:“我說了,你們沒有任何取勝的機會,無條件投降是你們唯一的選擇…還要繼續打下去嗎?再打下去,那就真不客氣了!”
“投降,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吳三桂一手摟住祖大壽,一手捂住他的嘴,朝著周圍道:“你們愣著做什么,趕緊的,投降,投降…”
沒有人作聲。
榜樣就擺在眼前,誰還去提條件鐵定是腦袋進水了。全家軍要求他們無條件投降,這鋼鐵一般的意志不容有任何更改,他們已經有太多人為違抗這一意志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們沒有資格去跟全家軍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