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還是有點猶豫,他的軍事才能只能用“戰五渣”來形容,但是記性卻不差,萬歷、天啟年間明軍被后金花樣吊打的教訓猶在眼前,崇禎二年建奴破邊而入肆虐京畿的噩夢讓憶猶新,建奴不是這么好對付的!
全旭給他承諾的三年,他已經體會到了,給全旭三年時間,遼東變成了全旭的,現在全旭表現出來的實力,讓崇禎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遼東進攻遼西十數萬人馬,呂宋動員上千艘戰艦,瓊州府也有數萬人馬,臺灣也有數萬人馬,這加起來,足足仍舊有小二十萬人馬。
崇禎其實并不知道,他接到的情報,只是片面的,呂宋動員了上千艘戰艦沒錯,集結了十幾萬人馬也沒錯,但是,問題是他們的目標并不是針對大明,而是針對三寶顏。
根子還是出現在豐州事件中,早在四個月前,謝霖案爆發,李信對犯案的西洋人共五十九人進行公審,結果引發了中西沖突,當時就造成一千三百余人死亡,六千余人受傷,豐州港口二十一艘西洋貨船被焚燒,包括全記也有三艘萬石貨船被殃及,整個港口一地雞毛,僅僅經濟損失高達一百五十萬兩銀子。
當然,在呂宋吃了這么大的虧,西洋人現在沒有實力與全旭對抗,只好繼續采取陰謀手段,三寶顏的華人不如原來的馬尼拉多,馬尼拉最多的時候有三萬多名華人,而三寶顏只有不到六千人。
然而,這六千華人大多數都是農場主、礦主、或商人,非常富裕,經過西洋人挑唆,這些南島人,很多都是從呂宋逃亡到棉蘭老島的,在這里他們非常仇恨華人,沖突不可避免。
李信派出使者,警告棉蘭老島的西班牙當局,控制事端,一旦他們控制不住事端,呂宋方面就會出兵。
西班牙人本來就不忿豐州事件,豐州事件中,西班牙人有一千三百余人死亡,受傷的多達兩三千人,呂宋方面沒有賠償,只是提供了一些藥材和食品,就沒有然后了。
西班牙人非常頑固,認為大明的內部斗爭已經到了關鍵時刻,為了爭奪大明的歸屬,全旭應該不會顧及南洋這邊。
這也是全旭為什么向崇禎讓步的真正原因,大明對于全旭來說,那就是一鍋肉,肉爛在鍋里,永遠跑不了。
可是,棉蘭老島的問題不是拖著不解決,因為歐洲三十年戰爭基本上快要結束了,荷蘭人獲得獨立,他們會肆無忌憚的挑釁大明在南洋方面的利益。
一場中西之間的海戰不可避免,全旭還真沒有辦法兩線作戰,現在全旭最大的短板,就是因為海軍方面,與陸軍不同,海軍的成長速度會更加緩慢。
全旭自然沒有解釋,不僅僅臺灣集結的全家軍不會北上,就連瓊州府的軍隊也不是為了北上,而是為了南下,先干翻西班牙和荷蘭人,再回頭收拾大明的殘局。
當然,皇太極已經充血完畢,全旭也不可能再放任皇太極在上躥下跳。
與全旭的談判,最終還是不歡而散。崇禎沒有接受全旭的三年之約,也沒有答復,而是返回了紫禁城。
雖然全旭初步與崇禎和談沒有取得進展,可遼西方面,卻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寧遠城,既今天葫蘆島市興城,這是遼西重鎮之一,也是位關寧軍的糧草儲存基礎,指揮中心之一。
此時的海面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軍艦。
“快通知大帥…”
一名關寧軍將領急忙下令。然而,他的命令剛剛下達,戰艦上的黑洞洞的炮管開始指向寧遠城,緊接著,一排雷霆萬鈞的火球從海面呼嘯而來,隨之而來的,是讓關寧軍將士幾乎魂飛魄散的隆隆震響,跟滾雷似的。
大團桔紅的火光在城頭炸開,第一炮便命中了關寧軍的戰旗,將它扯成無數碎片,撒得到處都是,恰似被大風吹起的冥幣。關寧守軍駭然看到,堅固的城墻在爆炸火光中轟隆隆的坍塌,城堞被炸成碎片,把守城墻的士兵布娃娃似的拋向天空,然后瀝下一陣血雨。
如此血腥而恐怖的畫面嚇得所有人面色蒼白,靈魂出竅,呆呆的站在那里,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在短短一刻鐘內,全家軍北海艦隊的十八艘主力戰艦以用四十五艘飛魚戰艦,共向寧遠城發射了六百多枚炮彈,整個寧遠城被炸得房倒屋塌,一片狼藉。
等到炮擊停止的時候,原本喧鬧不堪的寧遠城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關寧軍著了魔似的看著那一片片糊滿了血漿碎肉的空白區,身體瑟瑟發抖。
他們身經百戰,不知道打過多少仗,但是何曾見過如此血腥,如此恐怖的畫面了?
最讓他們難受的是,炮彈一排排的從海面飛過來,他們根本就沒有還手的機會,只能干挺著挨打!
寧遠城靠近渤海海面,建奴可沒有海軍,無法從海上進攻,但是,全家軍的海軍卻是大明第一強,他們可以隨時隨時進攻,遼西走廊的任何一點。
這一刻鐘的炮擊,至少造成了寧遠城兩千余人死傷,上萬間房屋倒塌。
海面上的戰艦,并沒有穿上炮衣,依舊指著寧遠城,在關寧軍將士一陣牙齒顫動的聲音中,傳來陣陣的馬蹄聲。
不對,是驢蹄聲。
“得得得…”
一名須發灰白老者,騎在一頭瘦弱的驢子上,慢慢的走向寧遠城,他身后則是十幾名年輕人,這些年輕人無一例外,一身黑色的道袍,身上鼓鼓囊囊的,顯然是穿了遼東的棉衣棉褲。
寧遠城是關寧軍的指揮中心,也是他們兵力最多的城池,足足五萬余名關寧軍士兵駐扎在這里,當然,要不是人員密集,六百多枚火炮的炮彈也不至于造成兩千余人的傷亡。
一名老者,十幾名年輕人,頭顱高昂,不卑不亢,就這么三個人,進入五萬關寧軍的大本營,居然沒有一絲懼色,好像是逛街一樣,看得一些關寧軍將領嘖嘖稱奇,這樣的人物可不多見啊。
當然,最吸引他們的目光的,還是這些年輕人都非常騷包,人人騎著高大的黑色戰馬,只有為首的老頭騎著一頭驢子。
“長伯,你怎么看?”
吳三桂回頭望著舅舅祖大壽:“這幾個人是什么路數?”
“為首的某倒是認識,他是原來的貴州巡按,兵部右侍郎,曾總督薊門、遼東、保定軍務…!”
祖大壽疑惑的問道:“他好像是失蹤了,有人說,他是中了土匪的埋伏,有人說是病亡,沒有想到,這貨居然投靠了武威侯!”
祖大壽心中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覺,對于傅宗龍的選擇,如果五年前,肯定所有人都說他昏了頭,可是現在,只能說他是明智之舉。
全旭的羽翼已豐,誰也奈何不了他,這個天下,無論怎么變,都會有全旭的一席之地了,他可以逆而奪取,也可以順勢而為,總之,這幾十年的富貴,那是少不了的。
祖大壽急忙帶著一眾關寧軍將領,包括吳襄、吳三桂等,從城墻上走下去,列隊迎接傅宗龍一行人。
“祖某拜見少司馬傅大人!”
少司馬就是兵部侍郎的敬稱。
傅宗龍擺擺手,笑道:“祖帥客氣,傅某現如今乃區區總參謀參謀,不足掛齒!”
盡管遼東、遼西一河之隔,可祖大壽對于遼東的官職還真不是特別了解,傅宗龍最初是全旭的俘虜,后來他在遼東期間,看到了遼東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漸漸轉變了心態,開始自動效力全旭。
從最開始的遼東軍事學院的老師、博士、教授,遼東軍事學院的教授與后世的教授有些不同,大概就是系主任的與教授一肩挑。
再后來全旭組建全家軍總參謀部,傅宗龍就以參謀的身份,加入總參謀部,包括總參謀部的朱兆宜,與傅宗龍也是宜師宜友。
當然,如果不是全家軍海軍的一頓炮擊,祖大壽也不愿意與傅宗龍談判,可是這一陣炮擊,可把他嚇壞了。
再這么轟擊下去,寧遠城肯定會保不住了,關鍵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地方跑,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除了談判,別無選擇。
傅宗龍絕口不提談判的事情,只是說著不著邊的話,遼東今天生產了多少糧食,人均收入多少錢,家家戶戶生活水平如何之類的話。
祖大樂望著傅宗龍身后的那些年輕人道:“這是給我們帶的禮物嗎?”
“正是!這是武威侯給各位將軍準備的見面禮。”
祖大壽冷笑道:“你們要招撫我們卻只拿出這么一點見面禮,也太小氣了,打發叫花子呢?”
祖大樂叫:“對啊,你們也太欺負人了!”
傅宗龍笑了笑,隨手掀開一個籃子上的白布,只見籃子里裝的是一袋袋不知名的東西,幾名年輕開始動手,他們撕開紙袋,將紙袋里的米、烘干的蔬菜都倒在那一只只馬口鐵的盒子里,倒入水,又將發熱包加入水,放在底部。
不多時,一個個馬口鐵的盒子,升起熱氣,過了一刻鐘的樣子,當這些盒子擺在眾人面前,就變成了熱氣騰騰的速食米飯,
這讓眾關寧軍將領目瞪口呆,他們眼珠子都突了出來,鼻子猛嗅,口水瘋狂分泌,很不爭氣的從嘴角流了出來。
天可憐見,關寧軍其實不缺糧食,如果不是全家軍的封鎖,他們是不會出現糧食危機的,可現在的問題,隨著全家軍的封鎖,就連寧遠城都快斷燃料一個月了。
天氣如此寒冷,糧食很難做熟,又沒有辦法出城伐木,可以說,他們將領吃的飯也都是半生不熟,僅憑那點氣味就輕松判斷出,這是上好的米飯。
傅宗龍解釋道:“這是全家軍的速食戰飯,武威侯知道各位被堵在城區,沒有東西可吃,饑腸轆轆,特地命傅某帶上些吃食供各位將軍果腹…”
不等他把話說完,祖大樂便一個箭步竄了過來:“傅大人,里面請,里面請!”
嘴里說著,手也沒閑著,一手一盒五花肉米飯,也不嫌燙手,直接用手扒拉到嘴里,捏吳三桂也不甘落后。
眾人眼前一花,十幾份速食米飯,都被各大將領搶到手中。
祖大壽真是恨鐵不成鋼,一群目光短淺的家伙,一盒米飯就把你們給收買了,能成大事才叫見鬼了!
但想是這樣想,他還是很不爭氣的走過去,踹了祖大春一腳,從他手里搶過一盒米飯,往嘴里塞…溫熱軟香的米飯吃進嘴里,他才感覺到自己還是個人。
這一幫大人物兇狠的爭奪著,轉眼之間便將這一大籃米飯就被瓜分一空,周圍的衛兵只能在一邊干咽口水。
沒辦法,就算給他們一口缸作膽他們也不敢過去跟這些大人物搶包子吃啊!他們只能暗暗祈禱這些大人物別吃得太干凈,給他們留點渣子解解饞了。
其他的年輕人也沒閑著,其實一份米飯讓一名士兵免強可以吃飽,只不過,全家軍的戰飯標準是蒸熟烘干的大米兩百克,也就是后世的四兩,如果遇到大肚子漢,這點米飯肯定是吃不飽的。
全家軍的戰飯,不需要用明火制作,只需要是發熱包,其實也就是一包石灰,遇到水可以產生化學反應,生熱能加熱米飯和菜包。
全家軍的戰飯有很多種,紅燒鴨肉、土豆牛肉、土豆燉雞肉、酸菜扣肉、梅菜扣肉、總之樣樣蔬菜里都帶著肉,當然,如果是素食主義者,在全家軍軍里,可不會受到友好的待遇,因為沒有單純的素食。
直到吃了足足三份自熱米飯,祖大樂這才打著飽嗝:“老子算看開了,什么金銀珠定都是虛的,只有穿在身上的衣服,吃進嘴里的酒肉才是實在的…好吃,好吃,這么好吃的飯菜,毒死我我也認了!”
大家都餓了好一段日子,大家哪里還按捺得住,紛紛拿起碗筷,放開腮幫子狂吃大嚼起來。傅宗龍驚愕的看到這幫家伙好像根本就沒有喉結似的,都不見他們怎么吞咽,滿滿一碗飯幾下就扒進肚子了,幸虧明軍沒有跟他們一起吃過飯,不然準會讓他們這副兇狠的、氣勢駭人的吃相給嚇壞!
不過,考慮到他們已經大半月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了,吃相難看一點還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傅宗龍很有耐心的在一邊等著,等他們吃飽了再說。
小半個時辰后,這幫餓狼將最后一粒米飯,最后一點包子屑通通都送進了自己的胃里,還意猶未盡的看了看那些籃子,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為什么這幾個竹籃這么小,只能裝這么一點點東西呢?
要是它能裝下一缸米飯那該多好。
祖大春依依不舍的放下比狗舔過還要干凈的碗,撫摸著圓滾滾的肚皮:“這頓飯吃得好了!”
祖大壽望著傅宗龍道:“傅大人,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大家都是男人,給句爽快的,別繞來繞去!”
傅宗龍環視眾人,緩緩道:“武威侯的意思,是讓你們無條件投降。”
一言既出,四座皆驚,那幾位關寧軍將領霍一聲全跳了起來,失聲叫:“什么!?”
祖大壽道:“太狂妄了!就算是皇帝老兒,也不敢用這種語氣跟我們說話!你倒好,竟然要我們無條件投降!太可惡了!”
吳三桂直勾勾的盯著傅宗龍的眼睛:“傅大人,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絕不是開玩笑。!”
傅宗龍淡淡的笑道:“武威侯要求你們無條件投降,他保證不會殺你們任何一個人,而且讓你們的子女有書讀,有飯吃,你們的手下有田可耕,有工作養家糊口。”
這樣的條件對于關寧軍普通士兵而言確實在莫大的吸引力,問題是這幾位已經品嘗過權力的甘美,在意識到自己有能力與這臺銹跡斑斑的國家機器抗衡,甚至有力能戰勝它之后,他們的野心也膨脹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讓他們無條件投降,接受全家軍的安置,哪里辦得到!
祖大壽豁然起身憤憤的道:“我關寧軍人強馬壯,足以十幾萬之眾,縱橫遼東,罕逢敵手,他以為就那他那點人馬就能一口將我們吞下去了么!?無條件投降?投降他奶奶!”
傅宗龍起身:“既然如此,那傅某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