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年政治斗爭,大明的官僚階級,已經養成了斗爭的本性,他們像好斗的斗狗一樣,擅長斗爭,卻不分善惡,不問是非對錯。
當年東林黨與閹黨,事成水火,無論閹黨出臺任何政策,他們都是因為閹黨兩個字而反對,比較搞笑的是福王庶長子朱由崧成了弘光帝,就是因為東林黨反對,其他人因為反對,反而把朱由崧推上皇位。
現在也是一樣。
明明全旭在遼東已經發展出來了一條成功而成熟的可持續發展之路,簡單總結下來,就是資本扶持農民,進行合作農業生產,加速經濟市場繁榮。可以說,這一套并不算復雜,甚至不需要什么奇思妙想,直接抄作業就行了。
只需要幾家地主聯合在一起,就可以成功發展起一個當地的農業生產和基礎市場經濟,然而問題是,因為這是政敵提出來的,所以,這種辦法不執行,更不能學習,學了就是全旭一黨。
這就是明朝的悲哀所在,任何想要做實事的人,后面跟著無數人進行拖后腿。
現在的唐王朱聿鍵則是有著直接的感受,他送了四萬畝田地給全旭,全旭派出了一千多人前來經營這四萬多畝地,按照大明正常的情況下,這四萬畝地,其實并不是養活多少人口,充其量也就是一千多戶,五六千人而已。
再多了,這些土地的產出就無法養活那些人口了,可是全旭利用這四萬畝地,發展了大大小小足足一兩百家企業,這一兩百家企業又招募數十百上千名工人不等,結果這四萬畝的發展了一個人口接近十萬人的鎮子。
原本葉縣是一個非常貧窮的縣城,人口其實還不算人擁有十八鄉二十五圖,人口超過兩萬戶,萬人的樣子。
結果倒好,短短四年不到,舞陽巡檢司已經超過了葉縣,成了南陽境內最繁華的地方所在,依靠舞陽巡檢司的四萬畝地,光種糧食肯定是無法養活十萬人口的,每年舞陽巡檢司都會從襄陽等地購買二三十萬石糧食。
偏偏這里的百姓安居樂業,人人罕見菜色。
既然朱聿鍵想要找全旭取經,全旭倒也沒有藏私,在龍門西山泡完溫泉,就跟著朱聿鍵和陳振豪前往南陽。
進入南陽境內,就看到了朱聿鍵的田莊,他哪怕送了三分之一,可依舊有兩千多傾地是屬于他的。
憑心而論,這些莊田土壤也算肥沃,灌溉條件也不錯,可是長出來的麥苗稀拉拉,病懨懨的,呈現出不健康的斑黃,不用說,今年的收成很成問題了。
佃農穿著破爛的衣衫,或者是直接袒露著脊背,忍受太陽的暴曬,以及酷熱的侵襲,辛勤的除草澆水,偶爾抬起頭來,可以看到他們臉上都是深深的皺紋,沒有一絲笑意,生活的艱辛都寫在了臉上。
全旭跳下馬走進田里,挖了一把土輾了輾,又觀察了很久那些麥苗,才對緊跟著走進田里的朱聿鍵道:“這田不行,肥力所剩無幾,種子也退化了,畝產能達到一百五十斤你就偷笑去吧。”
“去年總管告訴我,這些莊田畝產不到一石!”
朱聿鍵顯得很苦惱:“舞陽鎮的農田并不比我的莊田好,為什么你們一畝田能收三四百斤,我一畝田一百五十斤不到?”
全旭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直接指著不遠處的一名佃農,這位佃農身高勉強超過一米五五,滿臉溝壑,手和腳仿佛像枯樹皮一樣粗糙,他的頭發稀疏,發際線上移,頭發仿佛雜草,胡子和發鬢都變得灰白,特別是那雙眼睛,沒有一絲靈機的感覺。
“你多大了?”
那名佃戶似乎是聽不懂,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回答,直接嚇得跪在地上,朝著全旭連連磕頭。
一名唐王府的侍衛朝著佃農快速用方言交流著,好一會兒,這名佃農這才起身回答:“回稟老爺,草民今年三十又五!”
全旭笑了笑道:“三十又五,如果你不說,我還以為你已經五十又三了呢!”
接著,全旭又讓人統計調查唐王府這些佃農有多少人,平均年齡是多少歲。
朱聿鍵更加疑惑:“這種地的產量和種地的人有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
經過兩個時辰的忙碌,全旭拿到第一手的數據,唐王府在這個鎮上有兩千四百三十九名佃戶,平均年齡三十七歲。
全旭指著數據道:“唐王殿下可知,遼東百姓平均壽命是多少歲?”
“多少?”
“男人平均年齡五十五,女人平均年齡五十七歲!”
全旭嘆了口氣道:“這種地其實和人一樣,你們就知道往死里用田,從來不知道養一下田,能有什么好收成才是怪事,你的這些佃農,人均只能活三十七歲,大都營養不良,他們活的時間太少,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學習如何種地!”
“種地還需要學嗎?”
陳振豪提出一個外行的問題,他生怕全旭不懂,還解釋道:“莊稼活不用學,人家咋著咱咋著!”
全旭望著陳振豪道:“陳大人,你可知你們中進士平均年齡多少歲?”
“這個…”
“中進士二十歲以下的,不是沒有,那是個別現象,當然五六十歲中進士也是個別現象,大部分中進士是在三十歲到五十歲之間。想要考上進士,至少需要二十多年的刻苦學習!”
全旭淡淡的笑道:“同樣的道理,種地也是一樣!”
說到這里,他往地墑里用力的刨了幾下,刨出一些帶著土木灰的泥土:“這就是你們施的底肥對吧?用這玩意兒作底肥,夠嗎?當初麥子返青了也不追肥,更不防蟲害,你還能指望有什么好收成!”
“所以我才想找侯爺換點良種!”
聽到這話,全旭笑了:“虎父犬子的例子還少嗎?誰告訴你有好種子就一定能獲得豐收?”
“我還聽說你那里有磷肥、化肥!”
全旭解釋道:“這么說吧,種子就是基因,并不是確定產量的唯一因素,化肥和農藥也不是,化肥和農藥,就相當于人在學習,有的人越學越壞,他不學習還是好事,學得越多,危害性越大!”
不僅僅唐王迷茫了,陳振豪也疑惑不解。
“種地是一個系統的偉大工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優良的種子,比須放在合適的土地上,有的種子耐寒厭熱,有的種子耐旱怕澇,有的種子喜沙質土地,有的種子則適合在淤地里生長!”
全旭接著介紹道:“還有化肥的使用,更是馬虎不得,這就像人們口中藥,是藥三分毒,總不能無病無災,身體健康,逮著大補的虎狼之藥猛補,如果是這樣,再強壯的人也會被補死。化肥的使用也是一樣,你只看到我們用磷肥得到了好收成,卻不知道我們每一畝田要施多少糞肥!嗯,或許你也知道我要用多少糞肥,但是你卻不知道這些糞肥在施到田里之前經過了多少道工序的處理!磷肥,一直只是用作底肥和追肥而已,如果將它作為單一的肥料,我再建幾個磷肥工廠都不夠…”
直到今天,陳振豪這才感覺到全旭的不同,他此時不像是一個統領數萬精銳強兵的大帥,更像是一個農夫,而且是博學多才的農夫。
怪不得孔圣人吾不如老農,原來種地還有這么多學問。
全旭指著那好像被羊群啃過一樣稀疏的麥田,道:“依我看,你這季麥子別要了,重新翻地種一些不那么精細的作物,讓地歇一歇吧。”
朱聿鍵一臉不情愿:“不要麥子了,那我們吃什么!”
“你可以先種一夏土豆或者紅薯,這玩意兒比較好養活,施點磷肥和糞肥便會瘋長,一畝收個十二三石不成問題。”
全旭笑道:“反正今年別種小麥了,種也是白費力氣。最重要的是,土豆和紅薯產量高,就算你一畝收上十石的租子,佃農也會感激不盡,因為他還有兩三石,完全可以填飽肚子。”
朱聿鍵算了算,現在一石土豆的收購價是兩錢到三錢銀子,如果一畝田產十三石,收十石的租子,那他的收入就多達二兩到三兩銀子,而如果種小麥,一畝田能收上一兩斗的租子就謝天謝地了,這里頭可是差了二三十倍。
最重要的是,農民的負擔也輕了,正如全旭所說,種小麥,他一畝收一兩斗的租子都會被佃農罵死,而種土豆,一畝收十石的租子農民還會感激涕零,這筆生意,做得!
“明年也不用種麥子,可以試著種亞麻!”
“種土豆和紅薯本王理解,只要種植得當,產量確實很高,但是這種亞麻,又有什么用?”
全旭苦笑不得的道:“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連亞麻有什么用都不知道?亞麻可以織布啊,亞麻籽還能榨油,籽皮還能熬膠,渾身是寶呢!最妙的是,它生長周期很短,從播種到收割,不到三個月,一畝亞麻能帶來的收益可比一畝麥子高出了十倍不止!”
朱聿鍵有些郁悶了:“你怎么會懂得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