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看著陳應手中的小鐵片,這是馬口鐵,非常軟,陳應是折成戒指的模樣套在了手指上,從而避開了洪承疇親兵的搜查。
洪承疇冷笑:“圖窮匕現嗎?”
“洪大人誤會了!”
陳應甩著自己肥大的腦袋道:“我這樣的人,跑個腿,傳個話,還湊合,可干不了刺客的活,陳某只是想告訴洪大人一件事!”
洪承疇看著陳應身上的肥肉,也確實,胖子反應慢,確實是無法擔任刺客的活兒。
陳應坐在案前,慢慢舉起這塊鐵片:“洪大人,您不要小瞧這樣的一塊鐵片,就是這樣一塊小小的鐵片,就要了袁督師的命!”
提到袁崇煥,洪承疇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的城府很深,隨即恢復了正常,他的目光變得凌厲起來,死死的盯著陳應。
要說崇禎朝最大的懸案,莫過于崇禎二年袁崇煥在鎮壓登萊之亂的時候,意外受到重創,慘死在山東。
當時的袁崇煥,論圣眷,絕對的當朝第一,別說全旭比起袁崇煥,那可就差遠了,就連四朝元老的孫承宗,比起袁崇煥擔任薊遼督師時,還差點意思。
但是,袁崇煥卻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死得非常窩囊!
“是你們做的?”
洪承疇隨即搖搖頭,天下皆知,與袁崇煥對陣的是當今的左都督,登萊總兵秦承祖,那次只是意外,非戰之罪。
意外,理論上說是無處不在。
可是,像當朝封疆大吏,名揚天下的袁都督,怎么可能就這樣死了?
陳應搖搖頭:“我是想說,刀槍無眼,洪大人尚未不惑,就成為了封疆大吏,上馬管馬,下馬管民,與袁都督一樣年輕有為,要知道,這上天最喜歡的是,天妒英才!”
“你敢威脅我?”
“不敢,不敢!”
陳應搖搖頭,一臉憨厚的笑了笑:“洪大人,您覺得草民有威脅您的實力嗎?我們只是一群想要乞活的普通人,只想活下去,你想要政績,很簡單啊,不用打仗!”
“不用打仗?”
洪承疇道:“你們愿意投降?”
“要說投降也可以!”
陳應鄭重的點點頭道:“公平王上書請降,洪大人面子和里子都有了,懷遠鎮是當年朝廷放棄的,早已形成定例,就像現在沒有人再去管奴兒干都司的問題一樣,如果說,洪大人需要政績,我們賀蘭部愿意舉族歸順大明,可效仿前例,單獨組建一衛,我們按時間向京城朝貢,此舉如何?”
早在接到洪承疇率軍進攻懷遠鎮的時候,羅世明第一反應就是調集公平軍,與明軍進行決戰,以全家軍第六獨立旅的戰斗力,縱然沒有經過慘烈的戰斗,這支新軍應該比寧夏軍要強。
可問題是,三邊總督不是建奴,建奴人少,相當而言比較惜命。
而洪承疇卻恰恰相反,這個人是一個屠夫,且并殺降,當時被其殺掉的投降流寇多達數萬人,現在他手中就有多達十數萬人的投降流寇。
一旦戰事出現膠著,洪承疇馬上就會把這些投降的流寇調過來,攻打公平軍,以公平軍不足五千人馬的部隊,哪怕十個人或二十人拼一個,也可以把公平軍拼光。
要說公平軍挾裹的百姓,那些百姓其實并沒有真正歸心,非常尷尬的是,陳應為了避免那些百姓不珍惜公平軍的成果,就以銀行借貸的方式,把農具和種子貸款給了百姓。
這就好比后世的房市暴跌時,業主手中的房子市值只有一百萬,可欠了銀行一百二十萬,還吧,太虧,扔了可惜。一旦有外力影響,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丟掉自己手中的不良資產。
人性就是這么殘酷,一旦公平軍在前面與明軍拼命,那些百姓絕對有可能會落井下石,或者趁機逃跑,能與公平軍并肩作戰的人,恐怕不足一成。
所以,陳應決定這場戰爭要拖延,至少要拖延到秋后以后,讓老百姓家家戶戶吃到種下來的糧食,到時候,這些百姓還掉一部分借貸,卻擁有了一部分恒產,那個時候,他們才會真正與公平軍同進共退。
“不瞞洪大人,我們今年已經開墾了二十六萬畝田地,到了秋后以后,非但可以滿足糧食自給,還有一部分盈余!”
陳應指著外面的田地道:“再過四五個月,這周圍就是至少三四十石糧食,一旦發生戰爭,什么都沒有了,難道說洪大人不感覺可惜?”
洪承疇沉吟道:“我有什么好處?”
“我們可以向您交保護費,或者稅也行!”陳應笑道:“我們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們未來向豐州、勝州、賀州方向發展,絕對不會南下,當然,如果洪大人需要戰馬,我們有,可以低于市價向洪大人提供!”
洪承疇沒有表態,他只是在思考。
華陽社對他的幫助是顯而易而的,可同時,他也知道華陽社在通敵賣國,資助建奴,謀取暴利。現在他作為三邊總督,卻被一群不入流的商賈和下野的官員指使,這讓洪承疇非常不舒服。
事實上,沒有人愿意當狗,特別是最讓人看不起的商賈之狗。
洪承疇自然明白,華陽社急于消滅公平軍,目的就是打通往建奴的商道,可是,消滅了公平軍,誰去阻攔華陽社的商道?
那樣以來,建奴豈不是越來越勢大?
洪承疇也不是多忠君愛國,他只是不喜歡被華陽社那種商賈指使著做事,就像努爾哈赤,他原來只是一個棋子,等勢力強了以后,馬上掀桌子當下棋的棋手。
當洪承疇是右參政的時候,提拔他作為延綏巡撫。
他對華陽社感恩戴德,當他成為三邊總督,統領甘、涼、肅、西、寧夏、延綏、神道嶺、興安、固原的九總兵,卻被一紙命令,指使著前來殲滅一個小小的公平王,一個擁有三萬余部眾,五六千人馬的草頭王,這樣的人,別說他看不上眼,就連王左桂這樣的賊頭都不會看到眼里。
“本督不做選擇!”
洪承疇搖搖頭:“戰馬,本督想要,不施舍,本督可以去奪!”
陳應長長嘆了口氣道:“好吧,洪大人請自便,要不要斬陳某祭旗?”
“回去告訴公平王,讓他洗凈脖子,他的項上人頭,本督不日將親自摘取!”
陳應起身,朝著洪承疇拱拱手:“告辭!”
懷遠鎮,懷遠鎮下轄的百姓老弱病殘已經撤退到城中,青壯則作為第二梯隊,配合三十七團防守懷遠鎮衛。
則第三十六團、騎兵第七團以炮兵第九團則沿著懷遠鎮排開。
寧夏軍于崇禎四年四月二十二日,抵達懷遠鎮南,當天午時,全軍飽餐一頓,然后對懷遠鎮城發起了試探性進攻。
明軍的進攻方式與建奴完全不同,反而有一種后世戰爭的感覺,炮兵開始率先發言。
寧夏軍的五門三千斤紅夷大炮,以最高高速向懷遠鎮城開炮。
炮彈一發接著一發砸向懷遠鎮城,打在城墻上火星四濺。
這城墻真的太堅固了,任大炮怎么轟也轟不動,跟鐵打的一樣,讓人絕望。當然,寧夏軍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了,他們努力往城垛打,不想再在鐵板似的的城墻上浪費寶貴的炮彈。
但是,寧夏軍的炮兵的業務技術水平還有待提高,打了這么多炮,硬是沒有一炮能擊中城垛的。倒是有兩發炮彈落入騎兵中間,掃倒了好幾名騎兵,招來一片嘲笑。
公平軍躺在城墻的垛口,或者外圍的營壘后面,他們沒有高聲喧嘩,也沒有大呼小叫,反而一直沉默著。
這種沉默令寧夏軍不安,更讓洪承疇的眉頭大皺。
這些公平軍也太冷靜了,不好打喲!
以往的時候,他遇到其他農民叛軍,往往一發炮彈,對方直接炸營,后面跟著圍殺就行,要不然,怎么可能上演一千破萬的奇觀?
“嘭!
一枚鉛球終于擊中了城垛,把城垛打得粉碎,兩名公平軍士兵被飛濺的碎磚擊傷,血肉模糊,他們卻用力咬住嘴唇,一聲不吭。受傷的士兵,則被臨時的組織的百姓擔架隊,擔下進入城內醫治。
將近半個時辰的炮擊,城外的寧夏軍慢慢的停止了炮擊,因為他們的炮管已經打得發紅。
陳應揚了揚手,一名打著白旗的公平軍騎兵騎著戰馬,走向寧夏軍,將一封遞給洪承疇。
洪承疇接過信,只見信上寫著:表演結束四個大字。
“一炮準備完畢!”
“二號炮準備完畢!”
“三號炮準備完畢!”
“四號炮準備完畢!”
“開炮!”
公平軍的炮兵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聽到命令之后,炮射手率先開火。
“轟轟轟轟”…
一連串猛烈的轟響,十幾門炮炮口噴出大團煙焰,將沙塵高高吹起,那氣勢相當嚇人。炮彈高速旋轉著高出炮膛,以雷霆萬鈞之勢一頭撞在幾百步之外的寧夏軍炮位陣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他們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用大炮掃光寧夏軍的火炮。
當然,由于技術的原因。
公平軍的火炮也不是百分百中,不過十幾門火炮,六發急速射以后,整個寧夏軍的火炮陣地上,已經被硝煙籠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