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毒辣辣的,雖然已經接近落山,依舊熱得讓人難受。
盧象升的心情更加難受,作為北直隸有名的產糧區,大名府的糧食收成,可是直接會驚動京城里的大人物。
雖然一個多月沒有下雨,事實上,大名府的旱情還沒有到讓人絕望的地步,畢竟大名府的水源是豐富的。
大名府有漳河、衛河、衛運河、滏陽河、洺河、留壘河;老漳河、沙河、馬頰河等大大小小二十八條河流在大名府境內流過,全旭東墻腳下的那條夾溝河,就屬于馬頰河的支河之一。
現在河水的水位雖然下降,不過對于灌溉而言,還是足夠的,只是這些士紳們控制著主要的河流,他們不愿意放水灌溉,這讓盧象升非常憂心。
在他好說歹說之下,終于有幾個士紳高抬了貴手,要不然,盧象升真準備動動雷霆之怒了。
來到全旭的田地境內,這才發現,全旭的田地似乎沒有受到旱災的影響,麥苗已經長了一尺多高,郁郁蔥蔥,非常喜人,還有許多奇怪的莊稼,也都翠綠喜人。
盧象升有些感慨:“一路走來,就數他地里莊稼長得最好了!”
“全公子是一個有本事的人!”
盧象升是一個正直的官員,他與那些不作為的官員可不一樣。
久旱無雨,他心急如焚,千方百計安撫百姓,組織抗旱救災,結果成效都不大,老天爺不肯幫忙,說不下雨就不下雨,他能怎么辦?沒想到一個毛頭小子居然不聲不響的把生產搞得有聲有色,他不禁感慨后生可畏。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田地里,還有不少人拿著一根根管子,朝著莊稼噴水。
這讓盧象升非常奇怪,他指著那些澆地的百姓:“調頭,快!”
馬夫急忙調頭,朝著正在澆地的百姓走去。
全旭的澆灌田地采取科學的計算,比如說像玉米地,那就每畝地一次澆灌十到十五方水,而麥子則是六到十立方水,反正澆地的工作也不是很累,拿著管子,澆就是了?
盧象升來到田邊的時候,全旭也隨后趕到了。
“盧大人,走去府上喝杯茶,這鬼天氣,實在是天熱,我那里有準備好…”
不等全旭說完,盧象升指著地里的水管道:“你這里哪里來的水?”
“哦,這個啊”
全旭笑道:“我找人打的井啊,我打了一千多口井,可沒少花錢!”
這話全旭倒是沒有說謊,雖然鉆井機和設備是他買過來的,不過打井可是技術活,不是隨便一個地點都可以出水。
全旭這邊是找了幾個打井的師傅,利用柴油機鉆井,速度更為快一些,為了方便取水,哪怕大名府的平原平均海拔三十多米,全旭的機井普遍深度在八十到一百二十米深。
一口井成本約合三四千。
“那個澆地的東西?”
“是抽水機!”
全旭一臉遺憾的道:“西洋人的洋玩意,挺好用的,就是有點貴!”
盧象升一聽價格貴,就長長嘆了口氣。
西洋人可是只認錢,不認人,他們的東西,想買需要有錢。
可關鍵是,盧象升還真沒有錢。
全旭眼睛一轉,頓時有了主意:“盧大人,是不是想打井?這事簡單,反正就是出些力氣,我這邊有十幾個工匠會打井,我可以命他們去給盧大人打井!”
盧象升沒有應答,他指著地里長著的紅薯秧苗道:“這是何物?”
“紅薯啊!”
全旭指著紅薯秧苗道:“盧大人有所不知,這可是好東西,耐旱,產量還高,一年可以收割十幾次,不僅可以用來喂牛、喂豬、也可以用來炒菜,味道還不錯,如果產量還富裕,還可以用石灰漚爛當綠肥,種上幾百畝,好處多多啊,要不這樣,咱們今天就吃這個紅薯秧?”
全旭的話,讓楊陸凱異常尷尬,喂牛、喂豬的東西居然給盧大人吃,是什么意思?
盧象升倒是對這種東西有了一些印象:“這就是番薯?”
“對,就是這種東西!”
全旭轉身望著三娘道:“三娘,你學著我的樣子,摘點紅薯秧!”
其實,紅薯秧種下去之后就可以摘一部分秧苗,并不會影響產量,這種植物,主要依舊根系繁殖和生長。
隨著第三根和第四根發叉沒幾天,這樣的紅薯葉既嫩,又脆,非常爽口。
“別,別!”
“盧大人不用擔心,這樣不會減產,這東西比麥子和稻谷要皮實,只要不連根拔起來,就不會影響產量!”
不過,盧象升還是擔心影響產量,只讓三娘摘了幾斤。
其實,盧象升只是擔心全旭的地沒有水源,事實上,除了夾溝河,全旭的地還真沒有其他河流,夾溝河的水流量雖然不小,不過卻遠遠無法滿足十五萬畝土地的澆灌。
好在,全旭自己早已有了應對之策,這也讓盧象升松了口氣。
盧象升看著麥子的長勢不錯,笑道:“你這麥子不錯,每畝少說也有兩石收成吧?要是大名府所有的麥田都能有這個收成,何愁老百姓填不飽肚子?”
全旭撇了撇嘴,兩石,不就三百六十多斤嗎?
這產量算個屁啊,放在二十一世紀只能算是欠收了,怎么還跟見了寶似的?沒見識就是沒見識!
盧象升看著另外一邊蔫蔫的麥苗,只有巴掌高,與全旭的麥田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好奇的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全旭不以為然的笑道:“其實非常簡單啊,及時灌溉,及時防治蟲害,肥料也跟上,做到了這幾點,一般都能有一個好收成了。”
盧象升與楊陸凱面面相覷。
這也叫簡單?很不簡單好不好!就說灌溉吧,現在旱情嚴重,農民只能用肩挑,用車運,把水送到田里,累死累活也澆不了幾畝田,那點水剛撥下去就不見蹤影了!
至于肥料…
這個就更別提了,在后世,人們糧食多了,可以養豬、養羊、養牛、養馬,畜生多了,糞便就多,現在的糧食,連人都不夠吃,拉不出屎,更別說畜生了,說多了都是淚啊!
“及時灌溉,防治蟲害,肥料跟上,這幾條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一點都不簡單!”
盧象升苦笑著,指了指田邊來回運輸水管的大車道:“那個東西是你搞出來的吧?”
“我可做不出來,都是花錢請工匠們做的!”
全旭聳聳肩:“打好水井,抽水澆地,其實也不算難,不過代價就是大了點,眼下百姓窮啊,他們連牛都養不起,都別提打井,買機械了。”
“是啊!”
盧象升道:“這可怎么辦?”
“除非!”
“什么!”
“把地收回來!”全旭苦笑道:“統一管理,這樣才有資金應對災害,只是農民恐怕不會樂意!”
盧象升以為全旭有什么好辦法,誰知道他居然出了一個餿主意。
收了農民的主?
這話就好不要說出來,要不然,農民會發瘋的。
全旭說得不錯,其實個人農民就是因為力量小,他們沒有應對災難的能力。
就像保險公司的業務員會告訴你,越是有錢人越喜歡買保險,這話其實是毒雞湯,真正的有錢人,絕對不會花錢買保險。
因為,沒有什么東西是真正保險的,而且保險并不保險,通常都是在玩文字游戲,理賠困難。
真正買保險的主力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大都市中產階級。
盧象升觀看著全旭的田地,直到天色變暗,這才跟著全旭回到全氏大院。
全旭知道盧象升的為人,并沒有給他特殊照顧,一盆土豆燉雞肉,一盆紅燒鴨肉,外加一碗西紅柿雞蛋湯,一盆小蔥拌豆腐。
全旭陪著盧象升吃完飯。
盧象升這才鄭重的望著全旭道:“之前你不是說要開銀行嗎?怎么現在沒了動靜?”
全旭這才恍然大悟,盧象升的真正目的居然是這個。
全旭苦笑道:“這不,錢都用來買地,又是打井,又是抗旱,我還在蓋房子,沒錢了!”
盧象升嘆了口氣道:“百姓現在太難了,他們要是再不抗旱,今年可就全完了!”
全旭想了想道:“盧大人,雖然我也困難,不過再困難,也比百姓好過一些,銀行的事情,我會盡快開門營業,只是怕…”
“你怕什么?”
“我是怕那些大名府的士紳們,又弄什么妖蛾子!”
“本府面前,還容不得他們放肆!”
“盧大人,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何況,他們還有前科!”
正所謂,會叫的孩子有奶吃,全旭了解過明朝的鄉兵團練,其實盧象升在成為兵備道之前,一直指揮的就是大名府的鄉兵團練。
全旭這是向盧象升要一個名號,這樣以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鑄造火器了,不用藏著掖著。
盧象升倒沒有想過全旭會造反,只是想著他應該是想要提高銀行的護衛,畢竟全旭可是被周楚襲擊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并不奇怪。
盧象升沉吟道:“你可自籌步弓箭社,設甲十,弓箭兩百張!”
“社”和“會”明朝鄉勇鄉勇團練武器存在的普遍形式,甲二十五人設為一小甲,十小甲既二百五十人為一總甲。
雖然二百五不好聽,全旭反而不在乎了,有了這個名目,全旭就可以統領十甲,二百弓箭手了,他笑道:“半個月內,我的全氏銀行就會在大名府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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