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這邊,也壓根沒有去追擊。
而是依舊之前的老辦法,集結之后,向前挪。
當天晚上、第二天早晨,一切照舊。
英印聯軍退的也不快,只有少量的騎兵接觸,也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戰斗。
最多這邊抓幾個斥候、那邊搶兩匹戰馬。
再往后退,
就是魯布納揚拉河與胡格利河的三岔口了。
英印聯軍必須要做出決斷了。
第二天傍晚之后,大順照舊還是派出了一些閑的蛋疼的偵騎,去英印聯軍的營地附近扔了倆炸彈,鬧了點動靜,隨后撤退。
營帳里,英國和孟加拉這邊的指揮官們,愁容滿面。
指揮官們愁容滿面的原因,就是大順這種烏龜殼戰術。哪有這樣的?
優勢的兵力、優勢的火力、優質的步兵、還有精銳的擲彈兵,結果慫的像是刺猬一樣。
擺開陣型就是防守反擊。
但凡要是覺得能打贏,前天大順擺開陣勢的時候,這邊就會選擇打了。
而現在,大順到底要干什么,完全看不懂。
大順如果在鉆石灣筑城,修建炮臺,那么就等于直接割裂了英軍和孟加拉軍隊。
因為,一群攻城這么快的部隊,其守城能力一定驚人,這一點毋庸置疑。能守才能攻、能攻就會守。
到時候,在鉆石灣筑個棱堡,塞上一千多軍隊,擺上30門岸防重炮。
那么,加爾各答就是死地了。一千人的要塞守軍,就能拖住英國的艦隊全部和全部步兵。
大順的海軍就能解放出來,
大順的陸軍主力也能解放出來。
英國的印度分艦隊,
就只能縮在胡格利河的港灣里了。
在狹窄的河道,與岸上的炮臺岸防炮對轟?這怕不是失了智。
要塞里塞上一千人,后勤完全掐不斷,
海軍不斷能補給,就英國圍攻本地治里表現出的水平,估計能圍到喬治二世薨了,新王登基…
本地治里不是攻下來的。
是野戰把法國的機動部隊打崩了,海戰把法國海軍逼回了毛里求斯,解圍無望,法國軍官選擇了投降。
之前幾次圍攻本地治里,英國和其印度盟友的攻城能力,已經證明了他們無力強攻。
問題在于,如果大順真的在鉆石灣筑城,靠著這種惡心而又猥瑣的堡壘推進戰術,是沒辦法復刻本地治理投降事件的。
海軍連胡格利河都出不去,怎么海戰把大順的艦隊擊退?
野戰要是能輕松獲勝,前天就打了,何至于在大順展開縱隊之前,選擇跑路?
而一旦鉆石灣的堡壘修好。
要么,英軍放棄加爾各答,全部退到恒河以北,
和賈法爾的孟加拉部隊一起防御達卡、拉杰沙希。
要么,
賈法爾一旦看到大順選擇筑城,就會頭也不回地跑路的。因為城筑好,也就意味著大順的陸海軍主力都解放出來了,隨時可以沿著恒河而上,攻入孟加拉腹地,拉上那些支持西拉杰復辟的人。
這真的就像是在開賭,大順的本錢太多,壓根不開牌,一直在加碼,要開你開,我是不開。這種玩法,最是無趣,可偏偏有效。
明天打不打?
明天再不打,那就不用打了,聯軍就可以直接解散了。
英軍是選擇死守加爾各答,還是焚燒威廉堡跑路去恒河以北,那就看英國人的了。反正賈法爾的意思很明確,再不打,他就要撤了。
可打,怎么打?
大順這邊,擺明了就是個防守反擊的陣型,怎么打?
賈法爾的騎兵,能在大順的中軍突破孟加拉步兵之前,摧毀大順的側面一翼嗎?
在一片慘淡愁云中,精神亢奮的克萊武,卻給出了一個賭一把的可能。
“先生們,實際上我們還是有可能獲得一定的勝利的。雖然,我相信,我們不可能全殲他們,但是,如果指揮得當,我們有可能毀滅其四分之一的兵力。”
“我注意到,他們的行軍很有章法。但是,我們仍舊有機會。只要我們敢于主動、主動戰斗。”
“他們的弱點,就在于他們擺出了防守反擊的陣型,讓大量的騎兵部署在中間的縱隊。”
“如果我們能夠把握住這個時間差,完全有可能在他們的中間縱隊未能支援之前,憑借我們盟友的騎兵優勢,摧毀他們的側翼。”
在眾人都無計可施的時候,克萊武的這番亢奮的話,再度點亮了眾人的希望。作為之前和杜普萊克斯對抗時候,少數能夠出奇兵戰勝法國人的明星,克萊武的大膽歷來為眾人所知。
而此時,克萊武再度提出了一個豪賭一場的戰術。
他之前賭過許多次,基本都贏了。
除了第一次和西拉杰的孟加拉軍隊對抗的時候,賭了一把,一腳踢在了鋼板上,偷襲大營直接偷到了西拉杰部署好的中軍,被打了回來,但依舊全身而退。
其余的時候,基本都賭贏了。
現在這種局面,拉開陣勢和大順打,確實沒有機會。
賭,意味著可能贏、也可能輸個傾家蕩產。
大順不是孟加拉軍隊,真要是像第一次對抗西拉杰時候那樣踢到鋼板上,那就壓根不可能全身而退,會滿盤皆輸。
但現在,眾人已經沒有選擇,于是紛紛看向克萊武,詢問該怎么豪賭這一場。
克萊武展開地圖,用錫兵娃娃當做簡單的兵模,講了他的豪賭方案。
“明天早晨,我們可以早起,在中國人行軍進攻的時候,我們也選擇動起來。”
“讓我們精銳的多塞特郡團,和賈法爾的騎兵,以及孟加拉102、103營,都集中在右翼。”
“我們不要和中國人展平行線,而是要快速行軍,將我們的陣線,向中國人的左翼扭轉。”
“趁著他們調整部署的時候,抓緊時間,發起對其左翼的進攻。”
“這樣,孟加拉的孱弱步兵,可以和中國人的陣線拉開距離,使得中國人即便想要擊潰孟加拉的步兵,也需要行軍的時間接近。”
“而且,我發現中國人很依賴炮兵,他們離開了優勢的炮兵,未必就會打仗。至少據我所知,他們攻打準噶爾汗國、攻打荷蘭人、甚至攻打日本,都是集中了數倍的優勢炮兵。”
“這固然是他們的優勢,但也意味著,我們有機會爭取一個時間差,至少在一個小時內讓他們的炮兵無法發揮全部優勢。”
“當然,這個戰術很冒險。如果我們不能在沒有炮火準備的情況下、且于一小時之內不能擊潰他們的左翼,那么我們全軍都會陷入極大的危險當中。”
“但是,這是唯一可以嘗試的辦法。根據這兩天的觀察,他們的側翼縱隊,只有3500名步兵和少量的騎兵。”
“如果我們集中3000名騎兵、1200名歐洲和孟加拉營的步兵,嘗試一次突襲…一旦在半小時內將他們的左翼沖散,那么我們就可以獲得優勢…”
“這么做,當然有極大的風險。但顯然,如果不這么做,他們就可以像個烏龜一樣挪動到鉆石灣,并且占領那里,建造炮臺…那樣的話,加爾各答,就像是完全沒有海軍優勢的法國人的路易斯堡一樣,成為死地。我們只能選擇放棄威廉堡,渡河撤退了。”
這顯然是一種搏命的打法,而且是一種一錘子買賣的打法。
一旦一小時內不能吃掉大順軍的左翼,那么,就要面臨全軍被殲滅的危險。
因為,拿走了英軍和賈法爾騎兵的孟加拉步兵,根本無力阻擋大順的進攻,只能靠這種把平行線變夾角斜線的方式,拉長接戰距離,拖延時間。
這種打時間差的前提,就是孟加拉騎兵要不經過任何的炮火準備,直沖大順的左翼步兵。
然而,這,似乎的確是唯一獲勝的可能。
大順軍的營帳內。
杜鋒興高采烈。
“這就和打馬吊牌一樣。我有至少有八張牌可以胡,而他只有最后一張單吊牌。”
“廟算勝于戰場。天子與興國公布局許久,使得我手里的牌面無限好。”
“可攻、可不攻。可守、可不守。可筑堡推進、可偷襲后方、可擺烏龜陣、可慢慢堆炮臺、可靠海軍封鎖、可攻其所必救折向達卡。”
“而他們能贏的方法,只有一種。集中兵力,猛攻我軍的左翼或者右翼。再無其余可能的贏法。”
“因為…他不會傻到,集中所有的有進攻能力的兵力,來攻我的中軍。那樣會被包餃子,一旦撕不開,跑都跑不掉。”
“他們沒有和我們真正交過手,包括荷蘭人,實際上也沒有。他們只是見到了我們的攻城、圍城、筑城、修炮臺的能力。卻壓根不知道,當年本朝軍改的方向,到底是什么。”
“我們真正的優勢,在于軍改后的步兵操典和戰術條例以及大量的營連軍官生。法國軍隊此時要做陣型轉換,需要五分鐘,而我們只要一分鐘。我們步兵的戰場行軍速度極快,而且縱隊變橫隊或者方陣的速度極快。”
“我們的騎兵當然可以戰勝孟加拉的騎兵,但是…如果不黏住他們,他們會跑的飛快,抓都不好抓。”
“我頭疼的不是怎么贏,而是我手里的騎兵,還是有點少,兩翼騎兵對撕,只怕七點開打,七點半賈法爾就會明白贏不了,肯定要撇下英軍和步兵開溜…他要溜了,北渡恒河還得打,麻煩,終究不比恒河以北傳檄而定的功勞好看。”
“此戰的關鍵,不是勝利。而是…筑京觀。所以,要想辦法黏住他們,誘使他們主動進攻,從而把擊潰戰打成屠殺,震懾孟加拉人百年不敢有反抗之心。”
“昔者,叔黨謂楚王曰:克敵必示子孫,當筑京觀,以無忘武功。”
“古人云:夫武者,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
“武者之功,此戰可得三。”
“賈法爾臨陣倒戈投靠外敵,此本朝最恨之賊行,若將其剪除,此一功也。”
“天竺藩鎮之禍,戰亂連連,本朝若定,可謂禁暴安民,此二功也。”
“天竺適種棉、稻,麻,又有上等肥料硝石。此一戰而定,本朝百姓多得其利,可謂保大、豐財,此三功也。”
“故足以彰顯武德以示子孫。正好一戰而定,免得日后烽煙四起,竟要四處屠戮。”
說完,杜鋒笑道:“這樣吧,今日我坐莊,你們壓一壓。猜他們會打我們的左翼?還是偷我們的右翼?反正我壓他肯定不會像上次打西拉杰那樣試圖偷我中軍大纛,這個誰敢壓,我一賠二十。”
“從我當錫蘭都督的那一天,我就在琢磨杜普萊克斯;從克萊武脫穎而出的那一天,我就又多了個要琢磨的人。興國公早就和我說過印度的事,我琢磨了整整十年。我敢說,憑我的了解,克萊武一定會豪賭一場的。”
營帳內,一片輕松的氣氛。
如何行軍、如何渡河、何時扎營、渡河如何組織、如何架橋、今日行軍幾里以避開沼澤等等這些,都不是主帥要干的事,參謀部就是干這個的。
一切照常推進,營帳內根本沒有任何的緊張氣氛,打也好、不打也好;明天打也好、后天打也罷,這都不影響。
最不濟,他們就是不打,那就改換策略,主動進攻,大不了打成擊潰戰,強度恒河追擊迫使賈法爾跑路便是。
反正喬治堡那搶出了時間,就算偷襲威廉堡不成,在樞密院規定的時間內,啃也把加爾各答啃下來了。
無非就是那樣的話,杜鋒覺得封爵雖還能封,但只怕伯爵到頂了,封侯這輩子都沒指望了。
請:m.bqg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