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2章 兩代君王之間的對話
福建，寧德，支提山，華藏寺。
今日支提山，分外安靜。
但聞空山鳥語，又得春風拂面，間或新柳綠芽，春日燦爛，天地間一片暖黃——東南沿海地帶更熱，進入春天更早。
整個支提山周圍，遍布暗哨。
明面上是沒幾個兵的——所謂的沒幾個是相對而言，實際上今日福建寧德支提山附近，僅僅是錦衣衛，就有一千多人，加上東廠，共兩千人。
周邊衛所抽調兵力過來拱衛支提山，約莫八千人。
一萬人的兵力拱衛。
足夠了。
所有人都知道有大人物來了，但沒人猜到是朱棣，因為在人前露面的，只有一個人：鎮西公黃昏。
連朱瞻基都沒露面。
這事吧。
也忌憚。
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萬一朱允炆自戕之后，消息走漏出去，不管是這期間朱棣出現還是朱瞻基出現過，后世的評價都不會好。
華藏寺，后院。
滄海珠大師盤膝而坐在門前蒲團上，面目寧靜。
他曾經想求活。
但黃昏打斷了他的這個念想。
終究修佛。
沒有念想之后，索性也便看開了，尤其是出海的船隊帶回來了好消息，跟隨自己的一萬多忠義之士以及其家眷，共有五六萬人，都在海外找到了一片嶄新天地。
隨后時代集團會運送大量物資過去。
那幾萬人，將會過上普通百姓的生活，不再在朱棣的屠刀下日夜擔驚受怕。
所以朱允炆放開了。
他在等待。
也許是朱瞻基來，也許是朱高煦來，又也許都不來，但黃昏肯定會來，而朱允炆想聽一下，黃昏對那五六萬人的后續安排。
如此，他才能徹底放心。
倒不是說朱允炆是個仁慈的君王，只因為他現在只剩下一個身份。
滄海珠大師。
佛家。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朱允炆安靜等待著，昨夜就有大批的錦衣衛到來，將整個支提山圍了個水泄不通，旋即又有周邊衛所抽調兵力過來。
據說…沿海也在兵力調動。
顯然有人依然不放心自己，要徹底斷絕自己的任何手段。
其實…
滄海珠大師想到這里，微微搖頭嘆氣。
還有什么手段。
還有什么意義。
就這樣罷。
四叔他贏了，也許他進入紫禁城時自己不承認，也許他定年號永樂時自己不承認，但隨著他打下交趾，打下中南半島，打下漠北和亦力把里，以及后面的金帳汗國，朝鮮請歸，再組建遠征軍準備征討日本，滄海珠大師不得不面對現實，也不得不一步步的承認。
是他贏了。
當那個轟隆隆冒著黑煙的火車從寧德路過，直奔泉州府，將千里距離變成白駒過隙時，滄海珠大師終于徹底解脫。
他做不到。
如此盛世，如此嶄新的世界，朱棣做到了。
但他朱允炆做不到。
所以輸得心服口服。
不過再怎么輸得心服口服，滄海珠還是想贏一局朱棣，所以他準備好了一些東西，打算讓鎮西公黃昏帶回京畿。
院門外傳來腳步聲。
滄海珠睜開眼，看見有人從院門外進來，不是鎮西公！
也不是太孫。
是一個老人。
嗯，相對朱允炆、鎮西公黃昏和朱瞻基來說，這是一個老人，但這個人坐在他的位置上，這個年紀其實才是集大成者。
是朱棣！
滄海珠愣住，他怎么親自來了？
緩緩起身，對著龍驤虎步走到臺階前的朱棣，微微彎腰，行佛家力，不是臣子禮，也不是叔侄禮，這個舉動讓朱棣心頭略有不爽。
倒也沒發作，輕聲道：“允炆，別來無恙。”
朱允炆心頭其實萬般情緒，看著眼前這個親人、仇人，如果不是多年修佛，朱允炆相信，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和他拼命。
想想而已。
從少年時候，他其實就一直畏懼著這個藩王。
何況他終究是個讀書人。
朱允炆深呼吸一口氣，“好也不好。”
朱棣嗯了聲，“看見你，朕就放心了，朕也不和你繞圈子，且遠征軍駐扎威海，不日出兵遠渡重洋征討日本，所以時間緊迫，今日來此，便是了了心結。”
朱允炆沉默了一陣，“會如皇叔所愿，但亦不急在這一時罷。”
朱棣看著眼前這個中年和尚，眉眼間還是當年那個畏懼自己的少年，忍不住有些心酸，終究是一家人，想了想道：“那便聊聊罷。”
退后幾步，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鎮西公黃昏在外面，等下朕會讓他進來，給你詳說去海外的那幾萬人的安排，所以你大可放心，朕已經同意讓鎮西公去海外，并且大明會全力支持他在那邊的國家建設，也就是說，未來世界，整個天下將是大明和鎮西公打造的那個國度的后花園，這是一個將要歷經數十上百年才打造出來的兩極藍圖！”
朱允炆訝然萬分，“如今全國都可以買到的地動儀，是真的？”
朱棣點頭，“官方推進的事情，假不了。”
朱允炆沉默了一陣，“也就是說，如果這個兩極藍圖打造出來，大概沒有天朝上國的說法，但是我們腳下這整個大圓球，都將是大明和黃昏那個國家的后花園？”
朱棣點頭，“是的，所以朕選定了朱高熾當太子，然后會是瞻基，你見過瞻基的罷，他有能力也有野心，能保持大明在這個兩極藍圖的主導地位，不至于被黃昏在海外建立的國家反客為主，其實如果兩極藍圖真的實現了，主從關系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那一天開始，大明將不再遭受外族的威脅。”
至于國內自己的分分合合，成了最主要的問題。
朱允炆嘆道：“這個兩極藍圖，是基于火器的基礎上，廣州軍事演練的事情貧僧聽過了，這也是打造兩極藍圖的底氣所在。”
朱棣搖頭，“不，底氣不是鋼鐵戰艦，是我大明如今持續性的從各地獲得的鋼鐵，是冶金、火藥等行業突飛猛進的發展，是大明國庫和大明皇家銀行金庫里堆積如山的黃金白銀！”
這才是底氣所在。
說到這里，朱棣看向朱允炆，“也許你父親有可能有機會能做到這一步，但是允炆，你覺得你能做到嗎，就一個漠北，你打得下來？”
朱允炆笑了，“我若得大明妖臣，自然可以。”
朱棣搖頭，“你復周制，就注定了大明的火器、冶金等相關產業發展不起來，沒有這些支持，縱然黃昏有再多的奇思妙想，也不可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