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斜眼看著黃昏,若有所思,“錦衣衛?”
黃昏看了看身后臺階下那群南鎮撫司緹騎,聳聳肩,這確實容易被誤會自己也是錦衣衛的大佬,道:“以前是,現在不是。”
女冠豎手心前,面容澄凈,“何事?”
黃昏暗暗欣喜,看這話語,是有得商量了,笑道:“秋風寒涼,仙子不請在下去殿內坐坐喝杯暖茶么,道家有曰,眾生平等,不管我是不是錦衣衛,喝杯茶不礙事罷?”
女冠無語,“眾生平等是佛家語。”
黃昏:“…”
這就尷尬了。
女冠側身,讓了個門縫,“請罷。”
黃昏遂進門。
周勝然想跟上,女冠斜乜一眼,周勝然立即訕訕的停下,喊道:“黃…”忽然間,不知道怎么稱呼黃昏了,官職實在太多。
黃昏回首,“沒事,你們在觀外等著罷。”
道觀不大。
院內青石板上間或布滿青苔,院旁一座水缸,缸中有蓮,已將枯萎,枯蓮之下,幾條金色、黃色的游魚吐著泡泡。
左右是側殿,正中是大殿。
一老道姑身穿灰色道袍手持拂塵,站在大殿門前,看著黃昏微微搖頭,“施主非方外人,亦無無暇心,何意要來這破落道觀惹塵埃。”
黃昏負手走到水缸前,搖頭,答非所問,“蓮花都枯萎了啊。”
老道姑微微一笑。
年輕女冠手拈如蓮花,“所見非所見,亦是花非花,你欲見花,那便花開,可花開三千繁華處,你依然看不見那天邊蓬萊,黃昏”
很重的鼻音。
遂袖手輕拂。
有風迎面。
黃昏看著面前的水缸,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本已枯萎的成黃褐色的蓮葉,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如被時光漫過,一絲一絲變綠,旋即水面遍布蓮葉,又見已完全枯萎只剩下藕桿的幾朵枯萎了的蓮桿,本是低垂水面,竟然緩緩抬起了頭,肉眼可見的變輕變綠,然后出現一朵花苞…
宛若將一季生長濃縮在了這短短幾十個呼吸之間。
蓮花盛開,濯濯其然!
這是什么神仙手段?
黃昏是無神論中,可此刻發生在眼前的一幕,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穿越錯了地方,不是歷史之中,而是玄幻仙俠。
這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嘛。
抬起頭看向那年輕女冠。
女冠哂笑,走向臺階站到老道姑身畔。
黃昏低頭再看,長吁了口氣。
還好。
差一點老子的世界觀就要崩塌,差一點的意思,是指方才所見并非真實,水缸還是那個水缸,枯蓮還是那些枯蓮。
所見皆幻象耳。
深呼吸了幾口氣,“幻術?”
女冠沉默不語。
老道姑盯著黃昏看了許久,“朝堂事,我等方外人不知,不過有些事還是看在眼里,若離開朝堂而論,施主來世必為仙尊。”
黃昏猛然想起,先前女冠喊出了他的名字,訝然,“你們認識我?”
老道姑終于露出一絲笑意,“應天人,很難不認識你。”
要不然你也進不了觀門。
黃昏自嘲的笑了笑,“其實我么,讀過一些書,但讀得不多,靖難之前,我本是后山人,卻偶座前堂客,是以醉舞經閣半卷書,乃坐井觀天闊,又大志戲功名,海斗量福禍,論到囊中羞澀時,怒指乾坤錯,皆是人間煩俗事,比不得兩位在人間追尋天邊蓬萊的清閑。”
老道姑眼睛一亮,“好一個坐井觀天闊。”
年輕女冠忍不住道了一句:“如今呢?”
黃昏斜乜她一眼,負手在院子里來回走了兩圈,站定,四十五角斜望天空,便出一副風流倜儻的姿態,意氣風華的說了句如今么…如今已出井攬山河!
年輕女冠撇嘴,“這話若是被當今天子聽了,你會死。”
黃昏哈哈一笑,“是的。”
老道姑咳嗽一聲,“黃施主此來鄙觀,所為何事?”
黃昏剛欲說話,就聽觀外沸聲四起,一瞬之間便有刀劍出鞘聲,訝然不解,這是發生了什么事情,老道姑頗為頭疼,“姿虛,送客。”
說完轉身走入大殿。
年輕女冠看了一眼黃昏,“自便。”
也不理睬他,去了偏殿。
黃昏自討了個沒趣,也不在意,今天就是來看看這個魏仙子,是不是能擔起殺紀綱的那個引子角色,并無其他用意。
慢慢踱步,拉開側門,看著觀外臺階下的一群人,哂笑起來。
貌似今天來這里是多此一舉。
觀外的局勢明朗:周勝然帶著南鎮撫司的人和一群人對峙。
和周勝然對峙的那群人中,為首之人黃昏見過,薛茂,沒有功名也沒有官職,甚至在京畿的官場自重也毫無名氣地位。
但他有個好爹。
陽武侯薛祿。
不過薛茂的出身有點尷尬,他雖是長子,但不是嫡出,是薛祿和小妾生出來的,也因為這個緣故,薛茂在薛祿的家族里很沒地位。
他出現在這里就有點意思了。
只說明一點:凝風觀的背后大東家是薛祿!
既然薛茂主持凝風觀的皮肉營生,那么他應該知道這座破落道觀的年輕女冠了,估摸著等薛祿歸來,這位魏仙子就會被薛祿看上。
所以自己今天算是白來。
咳嗽一聲,將眾人注意力拉到自己身邊,然后對周勝然道:“怎么回事?”
薛茂一看黃昏出現在這里,哪還敢鬧事,不等周勝然出聲,急忙行禮道:“是誤會,多有打擾,我等這就告辭。”
說完帶著人轉身就走。
周勝然:“…”
誤會你妹。
剛才你還興師動眾的跑過來,說我們南鎮撫司把你們的香客都嚇跑了,讓我們賠你們錢,這下就是誤會了?
看著薛茂遠去,周勝然這才把前因后果說了一遍。
黃昏略有不解,“薛茂不怕我們南鎮撫司?”
周勝然搖頭,“咱們南鎮撫司本來地位就不高,薛祿這幾年其實和北鎮撫司的紀綱關系頗為不錯,薛茂狗仗人勢,自然是不懼怕的。”
黃昏點頭,“那就準備讓他們狗咬狗罷。”
下了臺階,“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