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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2章 殺晚了

夢想島中文    我非癡愚實乃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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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秦淮河風景如畫。

  朱雀橋橫跨于秦淮河上,橋上有一亭樓,樓上裝飾著兩只銅雀,乃是東晉時的“江左風流宰相”謝安所建。

  穿過朱雀橋到了南岸,就是烏衣巷。

  這里是三國時東吳部隊的營房,稱“烏衣營”。東晉時,以王導為代表的王氏家族、以謝安為代表的謝氏家族都居住在此,把“烏衣營”改為“烏衣巷”。

  王導輔佐創立了東晉王朝;謝安指揮淝水之戰打敗了前秦百萬大軍。王、謝這兩個顯赫的宰相家族名貫古今。

  到了如今,自比謝安的馬叔睦就在坐在烏衣巷的豪宅當中。

  “父親,你不必急。”

  眼前馬超然快步進屋,馬叔睦有條不紊地捧著茶水吹著氣,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

  馬超然面露不悅,先是叱退了兒子身邊的美婢們,才道:“別一天到晚帶些大腳女人在身邊,你何時能成器一點?”

  “孩兒雖然風流,卻從未耽誤公事。”

  “你連薛高賢那種蠢貨都捉不住,還敢說沒耽誤公事。”

  馬叔睦無言以對,只好道:“父親教訓得是。”

  馬超然這才落座,又問道:“你對孟世威造反之事怎么看?”

  “怎么看?”馬叔睦冷笑道:“他收到天子密旨、奉旨清君側是假,害怕與北楚打仗才是真。

  說什么造反,他真正不滿的是他的地盤直面北楚攻勢,想換塊地盤而已。岺安國、鄭芝龍怎么就不造反?”

  馬超然“哼”了一聲,道:“我與左相又能怎么辦?還能把鄭芝龍調到北面去不成?”

  “他當然知道父親與應思節作不了主,所以他親自來了,等他掌了權,天下是他的了,他才肯拼命與王笑打。不然他憑什么要出力?”

  “眼下說這些還有何用?”馬超然道:“問題是現在我們怎么辦?”

  “怎么辦?我們什么都不辦為好。”

  馬叔睦笑了笑,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恭敬,又欠了欠身。

  “讓應思節去想辦法防御吧,能守住南京就守住。守不住,那就讓孟世威打過來而已。

  孟世威又不是王笑那種拎不清的,這人有分寸。父親你看,他就沒殺九江總督元季通,反而很尊重元季通。為什么?他明白,等打下南京,要治天下還得靠這些文臣。

  孟世威要清君側,那就等他殺了應思節這個奸臣,到時父親和錢大人就可以站出來,為他正名,告訴天下人,孟侯是因為奸臣逼迫,怒而起兵,骨子里還是忠良之臣。

  他現在是造反了,但回頭還要把名義補上。那當然要由父親和錢大人才能給他正名。

  如此一來,父親還能再進一步,當上左丞相。孟世威要加封異姓王就加封吧,讓他領著大軍守著南京。

  到時再從浙江、江西、福建、廣東…隨便哪里,他想調誰去湖廣和王笑拼命就讓他調誰去。反正不會調我們去。

  他有兵,又會打仗,豈不好過應思節?更好過王笑那種分田抄家的暴徒。”

  馬超然聽了也不詫異,仿佛心里有數,又道:“怕的是孟世威清君側是要把為父一起清了…”

  “只要我們識時務,他何必呢?太平司、鐵冊軍都在我們手里,與我們合作才是他最好的選擇。”

  馬叔睦說到這里,有些神秘地笑了笑,又道:“對了,孟世威軍中副將馬士秀、郝效忠等人,都收了孩兒的禮物,到時自然會為我們美言。”

  這才是馬超然真正想聽的,他撫了撫長須,又問道:“禮物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

  “那就好。”馬超然道,“不過,我擔心的是,萬一孟世威降了王笑…”

  馬叔睦沉吟著,過了一會又哂笑一聲,道:“也無防,若他能降了,到時北楚必用他的兵馬來攻打江南,那些軍中將領都收了我們的銀子,總不能殺到我們頭上。

  王笑若能接受孟世威的投降,到時也能接受我們的投降。只要不搞變法那一套,無非是換個皇帝,隆昌皇帝也好,建武皇帝也罷,江南還是這個江南,大變不變。”

  馬超然捻著長須不說話。

  “父親還在憂慮什么?”馬叔睦道:“這次,是孟世威與應思節斗,我們坐山觀虎斗,怎么也輸不了。”

  馬超然搖了搖頭,有些喟嘆道:“我身為大楚右丞相,本該宰執天下。奈何這些文官奸滑、武將跋扈,搞得朝堂烏煙瘴氣。你說來說去,無非只是明哲保身之道。

  一群人內斗不休,爭來斗去,于大業何補?”

  馬叔睦明白父親是怎么想的,無非是希望能像鄭元化一樣整合江南勢力、想手握重權。

  他沉吟著,緩緩道:“父親該知道,只有明哲保身保到最后,在內斗中把別人都斗死了,才會有機會成就大業…”

  孟不拙完全不明白自己的父親是怎么想的。

  都已經起兵造反了,本該趁早東進、打下南京、挾制天子、成就大業才是。

  偏偏秦山河一封書信,百萬大軍竟是在湖口停了下來。

  孟不拙也不敢問,每次一問,孟世威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但也不罵他,只是失望地嘆息一聲,道上一句:“等你想明白了再說。”

  就這樣,孟世威與秦山河每日書信不絕,快馬返往于淮南與湖口之間…

  王笑手指在地圖上劃著,終于還是喃喃道:“孟世威是個會打仗的,老辣啊。”

  “是。”秦山河走到地圖前,從淮南指到湖口,道:“九江、湖口這個地方,北面是龍感湖、大官湖、泊湖,全是水泊河流。更北就是大別山山脈。他駐軍于此,完全不怕我們的偷襲。”

  “若我讓你在這一帶擊敗孟世威,你做得到?”

  “做不到。”秦山河道:“他水師橫于江面,據山川湖泊之險,立于不敗之地。”

  王笑也不為難秦山河,道:“他駐軍不前,看來還是傾向于投降的。肯來和你當面談了嗎?”

  “他想要一個世襲罔替的閩王,這應該是獅子大開口,試探我們的誠意。我已邀他面談,他回信問我做不做得了主。”

  王笑道:“這樣吧,我手書一封,著你全權負責江南招撫一事。你再邀他一次,地點就在…”

  他手指在地圖上移動著,最后在淮南與湖口之間停了下來。

  “就在六安吧。這里還是南楚的勢力范圍,雙方都安全。”

  “孟世威會來嗎?”

  “他會來的。”王笑道,語氣很篤定。

  他心說這事情就像是炒股,現在就是孟世威股價最高的時候。這老家伙聰明,知道馬上要跌了,不急著拋售才怪…

  八月二十三日,孟世威決定北上與秦山河面談。

  他讓孟不拙繼續領大軍在湖口駐扎,自己則親自領兵八萬向六安州進發。

  孟不拙目送著八萬兵馬馳向大別山。

  他依然不贊成父親想要投降北楚的做法,但經過這么多天,他隱約也明白了一點。

  只看孟世威所帶去的兵馬,孟不拙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并不信任北楚。

  與其說是要去面談,不如說是去威懾北楚。

  倘若和談成功,就不必再費力打仗了,安安穩穩得一個王爵,也好;

  倘若和談不成,給北楚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孟家的兵威,以后打下南京了也許北楚不敢輕易南下…

  另外,孟世威臨行前還交代了,不管和談是否成功,他都可能從六安迂回包抄。

  “如今南京朝廷能調動的只有滁州的丁澤威,他必據太平府守衛長江。為父此去,若和談成功,將與北楚兵馬共擊滁州。丁澤威被抄了老巢,必無心防御長江,你可直取南京;若和談不成,我或可設法擒下秦山河,獨領精兵攻打滁州…”

  孟不拙回到艙中,看著地圖,回想著父親的交代,只覺自己實在是立于不敗之地。

  雖然如此,暫時只能等孟世威傳回消息再有動作。

  每日無事可做,他只好隨諸將一起飲酒作樂,擁著舞姬尋歡。

  其間,郝效忠又告訴了孟不拙一個好消息,道是南京朝中的右丞相馬超然早就對應思節這等奸臣不滿,有心投靠,到時愿意里應外合拿下南京。

  孟不拙大喜,又重賞了郝效忠的聯絡之功。

  既然勝券在握,于是更加歌舞升平…

  但行軍在外不比在武昌城有意思。隨軍帶著的美人再多,幾天之后孟不拙也覺得膩了。

  到了九月三日這天,孟不拙從床上爬起來,推開那幾個擁著他的美人,揉著腦袋,只覺渾身都不舒服。

  縱使是將門虎子,連續放縱多日,他也覺腳步虛浮得厲害,心知要養幾天了。

  中午因廚房搞不到冬蟲夏草燉羊肉湯,孟不拙發了一通脾氣,砍了兩個廚子。

  下午他終于想起來要整頓軍務,到北岸巡視營房。

  這天卻發生了一樁小事,一個被擄來修建工事的民夫竟敢妄圖刺殺孟不拙,被士卒一拳打翻在地。

  孟不拙大怒,本想把這民夫大卸八塊,但看著對方那憤怒的樣子,他戲謔之心大起,想著今日正好有空,不如陪對方玩玩。

  他這邊剛踩著對方的腦袋盤問,那邊卻有又有一個民夫沖出來求情。

  “少將軍息怒,他是讀書讀壞了腦袋,一時想不開,求少將軍饒命。”

  “你們是讀書人?”孟不拙問道。

  “是,學生齊思平,這是學生的同窗好友劉佳洛,他父母遇難,亂了心智,請少將軍見諒…”

  這年頭讀書人還是不多的,能有資格讀書,那至少在鄉里縣里也是有地位的人。孟世威擄掠武昌時就特意交代過,不要去動那些書院和書香門第,免得壞了名聲。

  孟不拙不由有些奇怪,為何手底下的士卒會擄兩個書生來當民夫?

  他招人問了,不一會兒,有個偏軍上前道:“少將軍,末將查清楚了,這兩人出身寒門,是東湖書院的山長破格收他們入學的,但他們連秀才都沒考上,還試圖逃往北楚,士兵們這才把他們捉回來。”

  孟不拙道:“逃往北楚?那他們就是叛逆了。”

  “是。”

  “刀給我。”

  “齊兄你不必求他,我早晚會殺了他!我殺了他…”

  劉佳洛被摁在地上,嘴里還憤憤不平地大罵著。

  他掙扎著抬起頭看去,只見孟不拙提著刀走上前。

  “來啊!”劉佳洛大罵道:“來殺了你爺爺,我作鬼也不會放過你…”

  “人活在世上,交什么樣的朋友很重要。”孟不拙笑道。

  他說完,一揮刀。

  劉佳洛閉上眼打算赴死,卻只聽到一聲刺耳的慘叫。

  再睜眼一看,卻見孟不拙是把跪在一旁求饒的齊思平整條胳膊都砍了下來。

  “齊兄!”

  劉佳洛心痛欲死,臉漲得通紅,青筋似都要爆開…

  “這一刀,懲罰他替你這個該死之人求情。”孟不拙說著,抬腳又把劉佳洛的頭踩到地上。

  “去死啊!”

  孟不拙冷笑一聲,又道:“這一刀,懲罰他意圖叛逆。”

  “噗”的一聲,他又是一刀涌進齊思平的背。

  劉佳洛痛哭不已…

  “這一刀,是因為他交友不慎,活該。”

  “這一刀,是殺給你看的,你要刺殺我?就你?刺殺我?”

  地上的齊思平已沒了聲息,只有劉佳洛那痛苦得要背過氣的哭聲和怒吼還在回蕩。

  孟不拙冷冷看著他的表情,又問道:“你讀過書,認識幾個字,想來找我討公道?現在我把公道還你了,滿意了嗎?”

  “你去死啊!”

  “我不。”孟不拙似乎覺得很有趣,又拿腳底蹭著劉佳洛的臉。

  “我不去死,我還要越過越好。我也不想殺你,我要留著你,讓你睜大眼睛看看…”

  他說著,蹲下身,湊近劉佳洛,壓低了些聲道,道:“我要讓你看看,以后我要當王爺、甚至當皇帝,到時你會是什么心情?”

  “啐!”

  劉佳洛重重啐了一口,但他想抬起頭的瞬間,腦袋已被人踩了下去。

  孟不拙愈發覺得有意思。

  他喜歡看這個人恨極了自己卻又無能為力的樣子,這讓他感到了掌控一切的權力…

  “你去死啊!”

  劉佳洛咬著牙,血從牙縫里溢了出來,同時擠出一聲無比憤怒的詛咒…

  與此同時,大別山北麓,淠河峽谷中,孟世威一口老血噴涌而出。

  巨大的憤怒涌上來,孟世威不由大吼道:“王笑,你去死啊!”

  回應他的只有“轟!”的一聲爆炸,北楚的士卒又擲出手雷,在軍中轟然炸開。

  孟世威不是沒想過北楚邀自己去面談是一個陷阱。

  但他已足夠小心,他反復確認了北楚的誠意,確認了面談的地點是在南楚的勢力范圍內。

  他還帶了八萬精兵。

  他從湖口縣啟程北上,穿過大別山,沿著淠河而走。

  這條行進路線也是臨時選定的。

  但,孟世威真的沒想到,北楚會這么堅決地偷襲自己。

  他也沒想到,北楚能在南楚治下的大別山布置了這么多的兵力。

  這日,八萬大軍沿著淠河而走,河水蜿蜒,轉過一座叫“黃家大尖”的大山,前方的探馬也沒有發現異常。

  當時孟世威還在敲打副將馬秀軍,問他是否收了南京官員們的銀子。

  馬秀軍誠惶誠恐,老老實實應了。

  “大帥明鑒,末將對大帥忠心耿耿,因為馬叔睦是想要投靠大帥,末將這才收了他的銀子,若是應思節的人妄圖收買,末將肯定不會…”

  孟世威抬起手擺了擺,正打算說些既能敲打又能籠絡人心的話。

  下一刻,一顆手雷落在大軍之中,轟然炸開,北楚的士卒從東面突襲而來…

  “殺啊!”

  孟世威抬頭望向山腰上王笑的旗號,才知道王笑竟是親自來了。

  但居然不是來招降他,而是來殺他的,他自始自終都沒想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為什么呢?

  他這輩子得罪過很多人,但唯獨沒得罪過王笑,兩人見都沒見過。

  曾經提攜過他的大恩人侯恂如今就在王笑朝中,想必也說過能招攬他。

  他響應應思節,反了鄭元化,除掉了王笑的大敵。

  他坐擁百萬大軍,又表態愿意投降。

  他可以率這百萬大軍幫王笑掃蕩江南的啊…

  條件談不攏可以慢慢談…為什么呢?

  孟世威思來想去,實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讓王笑要這樣處心積慮地算計自己。

  因為想不通,他更覺得恨。

  他這輩子從沒這么恨過誰,因為世上別的人不管做什么,至少是有條理可循,至少是講規矩的。

  唯有這王笑,不守規矩,無恥至極…

  “你去死啊!”

  眼看著兵敗如山倒,孟世威提起長刀,縱馬向山腰上王笑大旗所在的方向殺去。

  在他周圍,是驚慌失措的士卒。

  所謂的雄軍,在北楚軍以火器偷襲的一瞬間就亂了套。

  唯有孟世威,帶著數百名親衛還在沖鋒,他要去砍下王笑的頭,問問這小子到底懂不懂規矩,然后再把他的頭一腳踢飛!

  “砰砰砰…”

  迎面是不停響起的火銃。

  孟世威縱馬跑動著,身子漸漸發熱。

  渾血的血液沸騰起來,他似乎找回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在遼東戰場殺敵時的豪情。

  這些年養寇自重,都忘了有多久沒這般放手一搏過了…

  “當年在遼東戰場上,孟世威確實是一員猛將,家父也稱贊過他。”

  山腰上,秦山河站在王笑身邊,嘆息了一聲。

  王笑正拿著千里鏡掃視著山谷的地勢,以確保沒有潰軍逃出去。

  “是啊。”他隨口應了一聲,放下千里鏡。

  “要是早十幾年就把他殺掉,他又是一個忠臣良將了。今天才殺他,確實是殺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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