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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毒蜘蛛

夢想島中文    我非癡愚實乃純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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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清城,鰲頭磯。

  十里人家兩岸分,層樓高棟入青云,官船賈舶紛紛過,擊鼓鳴鑼處處聞。

  會通河在靠近運河附近分為兩支,從南北兩處流入運河,形成一片中洲。東南紈綺,西北裘褐,皆聚于此。中洲之上還有一座石壩,其狀如鰲頭,兩支運河上的四處河閘像鰲的兩對足,廣濟橋在鰲頭磯后面像其尾,又有臨清書法大家為鰲頭磯題字“獨占”二字,賦予“獨占鰲頭”的野心和意境。

  這正是‘鰲磯凝秀’之景。

  不遠處一間青樓便借著凝秀之意,取名為秀香閣。論規模與名氣,秀香閣并不如對面的另一座青樓凝脂樓,但也沒有差很多。

  此時秀香閣上的一間屋子之中,花爺站在窗邊,凝視著遠處的景色。鈔關、橋頭、停泊的船只…臨清城也不復以往的熱鬧。運河停了、反賊攻城,又還有多少生意?

  “臨清幫這群蠢貨,投奔根本不懂生意的反賊,還能成什么氣候。”花爺心想道,目光又落回對面的凝脂樓。

  不多時,有人敲門。

  “這位爺,奴家替你選了個姑娘…”

  “進來吧。”

  進來的是個姿色尚可的青樓女子,才款款進了屋掩上門。一枚銀子便隨手拋過來。

  “閉上嘴,乖乖坐好,敢出聲,老子做了你。”

  那青樓女子在這臨清城哪樣的人沒見過,收了銀子將那一臉笑容斂好,在床邊安安靜靜坐下來。

  花爺也不看她,自從牡丹死后,他已經很多年沒再涉足這種煙花之地了。當年食髓知味的習慣竟是說戒也就戒掉了。

  過了一會,遠處有一群瑞軍遠遠而來,將長街清道,又把對面凝脂樓中的所有客人都驅散出去。

  不多時,街上安靜下來,一百余精兵護送著一輛馬車緩緩進了凝香樓,接著,那些老營精兵層層將凝脂樓圍著,守衛得密不透風。

  直到傍晚,一個穿著紅裙的女子被人從凝香樓上丟了下來,撲通一聲落在運河里,水花濺起、落下,便沒了聲息。

  花爺瞇了瞇眼,忽聽身后那名青樓女子緩緩說道:“那是鎮南軍吳將軍吧?聽說他要是嫌人伺候得不好,事后便這般將人殺掉…”

  花爺轉過頭,只見她不知何時已站起身,正站在自己身后看著窗外。

  “這位爺是來盯吳將軍的?”

  “不好好呆著,你想死?”

  “奴家是個命苦的,死了也就死了,打什么緊?”那女子悠然笑道,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媚眼如絲。

  花爺手放在袖子中,握著一把匕首,緩緩走向她。

  “爺今日殺了奴家,也就與那位吳將軍是同路貨色了。”

  她說著,臉上的笑容越發嫵媚,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凄苦來。

  一瞬間,花爺又想到了牡丹。

  這青樓中各式各樣的女人都有,有的是自甘下賤,有的是被逼無奈。他并不了解所有人,但知道當年牡丹的凄苦。他為其在身上刺了牡丹花,為其殺人落獄,流落江湖…回頭想來,并不后悔。

  今日,又見這這樣的眼神。

  他皺了皺眉,惡狠狠道:“今日之事不可對旁人說,不然老子剁爛了你!老子的匕首歹毒得很!”

  “奴家不怕被爺剁爛,但也不會對別人說,奴家盼著爺除掉吳通那樣的男人…”

  花爺出了秀香閣,小心翼翼地繞了好幾圈,確實身后沒有人跟著自己,才一路進到一條偏僻的巷子當中。

  走到這里,他忽然有些后悔起來。

  “應該把那個女人殺掉的。”心里如此想著。

  他敲了敲一間院中,有人開門,他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巷子中毫無動靜。他這才又出來,從巷尾繞到另一條巷子,回了真正的據點。

  “沒尾巴吧?”

  “沒。”

  “怎么樣?”

  “那吳通進出都有人守衛,不好搞…”

  話到這里,花爺與羊倌進到大堂,整個人卻是愣了一下。

  只見在秀香閣遇到的那名青樓女子竟也在,正跪在史工面前。

  “回來了。”史工抬頭與花爺打了個招呼,咧開嘴笑了笑,很誠懇地道:“老花,某不能讓你出手了,你不行。”

  花爺:“…”

  “某打小就認識你,你是什么樣的人?某還能不清楚,你不夠狠。這種事,就要像鬼頭蜂,一針扎下去兇猛果斷。這最后一環,還是讓蔡將軍來,咋樣?”

  花爺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聽你的。”

  末了低聲又罵一句:“歹毒。”

  那邊史工又是咧開嘴笑了一下,轉頭向蔡悟真問道:“蔡將軍,行吧?”

  “你怎么說,我怎么做。”蔡悟真冷冰冰道,沒有一句多余的話。

  “好咧,你當這鬼頭蜂。”

  羊倌又道:“屎殼郎,明天可就第六天了,你這毫無進展啊,別誤了侯爺的大事。”

  “捕獵這種事,講究的是一擊必中,要不然獵物驚了可就麻煩了。”史工不以為意。

  羊倌于是也不再多說,事實上,史工也確實讓他服氣,行事縝密到一種讓別人都不耐煩的地步。

  連分工這一件事,安排誰做哪件事都在反復調整。每個人適不適合執行他的任務都反復考查,吳通出行的習慣、護衛的人數、哪天比前一天早了或晚了都記下來比較。甚至連吳通每天吃了什么,他都要派羊倌到酒樓去把泔水桶偷出來聞,辨認吳通吃飯的口味。

  讓人討厭的是,史工還喜歡給每個人起一個蟲名,代表其需要完成的任務。

  比如,羊倌便是“蒼蠅”,今夜把蔡悟真定為“鬼頭蜂”…

  終于,明天便要動手了。

  花爺便指了指那個青樓女子,向史工問道:“你們認識?你派她來考校我?”

  “不認識。這是某找來的人。”

  羊倌眉頭一挑,笑道:“蜘蛛?”

  “不是,她當不了蜘蛛。”史工道:“她夠不怕死,但沒有氣力,殺不掉吳通。頂多算是被蜘蛛吃掉的蟲兒罷了。”

  聽到這最后一句話,那青樓女子慘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像是在嘲笑自己。

  “什么意思?”

  史工便向她道:“你自己說吧。”

  “是。奴家花名蔓娘,在秀香閣賣笑為生,數年攢了一筆銀子,是準備為自己贖身養老的。一年之前,奴家遇到一個男子,他…他…”

  話到這里,她聲音漸漸顫抖起來。

  “他叫顧哲彥,模樣俊美…奴家不知如何形容,也只有幾位爺見到,才能明白是何等模樣…”

  “嘁”羊倌冷笑一聲:“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女人,再俊美,俊得過我家侯爺嗎?”

  “奴家就是沒見過世面,被他迷了心竅,掏心掏肺地待他,將半生積攢的銀子都給了他,將所有能給的都給了他…到最后才發現,他其實就是專門靠著面相行騙為生的騙子。只這一年與我卿卿我我之時,他便同時騙了近四十余名人,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青樓妓子,便連那弘蕓庵里的尼姑…”

  羊倌眉毛一挑,輕呼道:“這么厲害?”

  ——確實是要比侯爺厲害不少。

  那蔓娘仰起頭,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水落下來,又道:“甚至不僅是女子,他…他就連男人也騙…還能騙到不少高官…”

  羊倌張了張嘴:“男人也能騙?”

  “沒什么好吃驚的。”花爺道:“雖說天下男娼最盛之地,不得不提閩廣,但實則好男色者,天下十之有五,皆在臨清。”

  “老子知道,老子好歹也是看過金瓶梅的人。”

  史工看了他們一眼,讓蔓娘接著說。

  “若只是這樣,奴家也不恨他…但后來,奴家懷了他的骨肉,只求他還奴家部分銀錢讓奴家贖身,好把孩子生下來…他卻好狠的心,將奴家從樓梯下推落下來…嗚嗚…”

  蔓娘早已眼中含淚,說到這里終于顫著身子哭起來。

  “史大哥,你答應過替奴家殺了他的…嗚嗚嗚…”

  史工點點頭,轉頭看向花爺與羊倌,問道:“怎么說?”

  “雜碎!”花爺恨罵道。

  “畜生!”羊倌啐道。

  史工搖了搖頭,嘆道:“這是一只猛蟲啊!”

  “這幾天某沒有動手,就是在臨清城找這種最毒的蜘蛛…就是它…顧哲彥。”

  羊倌抬頭看著史工的眼神,不自覺向后退了一步。

  “這樣的毒蜘蛛,能織網,你看它捕了多少蟲,捕到了之后毫不猶豫地一口吃下去…知道它配偶是什么樣嗎?雌蜘蛛與雄蜘蛛相交的過程中,雌蜘蛛咬住雄蜘蛛,把它整個吞下去!”

  “少將軍,城中有個青樓的老鴇說,有人在盯著你…”

  “盯著老子?”

  “是,今日將軍在凝脂樓之時,秀香閣上有個漢子包了一個房間,也不睡那妓女,一直在窗口盯著凝脂樓。”

  “把人給老子找出來!”

  “是…”

  直到次日,吳通起來后便又到臨清城有名的酒樓吃早午飯。

  鰣魚、酸筍、魚酢、醉蟹…一樣樣別處不好吃到的東西擺上桌,吳通吃飯并不文雅,下筷如飛,又讓人再燒了兩只雞,用手撕著大快朵頤。

  吃到一半,親近上來稟報道:“少將軍,那漢子找的那個妓女蔓娘當夜便不見了,小的們查了查,她有相好的,現已把人捉了。”

  不多時,卻是臨清同知沈項禹急匆匆地跑來,央求吳通放人。

  “吳將軍,那顧哲彥文弱,又早在臨清,絕對不會起意要刺殺將軍,此事下官人頭擔保…”

  吳通嚼著雞腿,笑嘻嘻地看向沈項禹。

  “老小子,你今天膽不小嘛?”

  “將…將軍…”

  “老子圍城之時,你他娘嚇得屎尿都流出來。”吳通道:“今日居然敢跟老子求情,不想要命了?”

  “將軍,這這這…”沈項禹拜倒道:“實在是因為顧哲彥與此事無關。”

  過了一會,一個親衛從外面回來,俯在吳通耳邊低語了幾句。

  吳通眉毛一挑,有些吃驚,臉上卻露出玩味的笑容來。

  “有這樣的事?”

  他心中好奇,吩咐道:“去,把那小子帶給老子看看…”

  沈項禹一聽便有些慌神,跪在地上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顯得頗為可笑。

  不一會兒,有人押著顧哲彥過來,吳通轉頭一看,整個人愣在那里。

  顧哲彥一身戲服,頭上釵環錦繡,似乎被捉之前是在扮演唐貴妃,但又沒施很厚的粉黛,只作稍稍打扮。

  這其實不是正經唱戲的穿束,顯然是為了增加某種情調。

  從另一方面而言,有些侮辱梨園技藝。

  但吳通不覺得侮辱戲曲,他只覺得這顧哲彥美得不可方物,竟是比平生所見的所有女子還要美。

  “怪不得…”好一會兒,吳通如此喃喃道。

  “怪不得有錢人喜歡…也是,最近那些人也有些膩了…”

  聽到這一句話,沈項禹臉色一變,喊道:“將軍…將軍…下官…”

  “笑一個。”吳通并不理會沈項禹,向顧哲彥吩咐道。

  顧哲彥瞥了他一眼,有些倔強,卻還是揚了一下嘴角。目光中帶著尋常女子沒有、但更加清艷的氣質。

  這一下并不顯得開心,卻讓吳通身子一顫。

  “帶回去嘗嘗。”

  聽得吳通如此吩咐,沈項禹臉色大色,一把抱住吳通的腿。

  “將軍,不可啊!將軍,下官實話對你說吧…哲彥是下官的心頭…下官為你勸說知府大人開了臨清的城門吶…將軍…下官也算是對大瑞有功吶!”

  吳通冷笑一聲,一腳將沈項禹踹開。

  “狗東西,讓開。”

  “將軍…”

  沈項禹還想再過來抱他的腿,吳通猛然從親衛手里拔出佩刀斬下去。

  “啊!”

  一聲慘叫,沈項禹一支胳膊已被卸下來。

  “狗官,知道老子們為什么要造反嗎?世上就是你這樣的狗官太多了。老子帶兵來打,你他娘屁都不放一聲就把城門開了…老子沒殺過癮你知道嗎?

  你,為你的朝廷有爭過一句話沒有?現在為了個,倒敢來攔老子?你們楚朝,亡就亡在你這種敗類手上!”

  擲地有聲的一席話,沈項禹嚎啕大哭,也不知是因為羞愧還是因為失了自己的心頭肉,又或者單純是因為痛…

  吳通很是快意,仰頭哈哈大笑。

  “看,老子把考中進士的官說哭了,哈哈哈…”

  “我不是。”顧哲彥淡淡道。

  “老子不管。”吳通道,上下打量著他,既覺得心里癢癢的,又不知該如何下手。

  他還是頭一次玩男人。

  顧哲彥氣質很是冷清,似將他的猶豫收入眼底。

  “我服伺將軍,將軍能放了沈大人嗎?”

  “可以。”

  顧哲彥微微瞇了瞇眼,一瞬間變得煙視媚形起來。

  他用手撫過吳通的臉,低聲道:“我來教將軍…”

  漸漸地,吳通呼吸越來越重。

  顧哲彥蹲下身,將頭埋過去…

  好一會兒之后。

  一聲極凄厲的慘叫聲響徹了吳通剛占下來的將軍府…

  “將軍!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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