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月亮允
“從前，我有一個朋友...”李湛沉吟片刻后，語氣有些蕭索疏離的嘆息道。
“歐巴，開場白非要這么俗氣么？一般說有一個朋友，其實說的都是自己的事情吧。”林允兒故意露出一副索然無味的神態揶揄道。
“呀！你這個孩子，真是...”李湛懊喪的扶著額頭。好不容易醞釀起的悲春傷秋，瞬間煙消云散，他覺得自己才是應該索然無味的那個人。
林允兒看著倚靠在車門上的頎長身影，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小水晶那么喜歡和他作對了，原來和他皮一下，真的很開心。
但忽然又想到，自己和鄭秀晶畢竟是不同的，而且她也只不過和對方見過幾次，出言擠兌好像太不禮貌了。
“嘿嘿，我開玩笑的。歐巴，你接著講，從前有座山，不是，從前你有一個朋友...然后呢？”釋放了天性的林皮皮，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從前有座山，被他搬走了。然后，他死了。”李湛板起臉，語氣硬梆梆的說道。是不是今天混熟了，這孩子怎么皮起來比鄭秀晶還讓人頭疼。
“那個朋友，家境還算可以，全家人也都非常寵愛他，童年的他是那么無憂無慮。可在剛上小學那年，他的父母突然離婚了。父親出國，母親的經濟條件不好，雖然萬般不舍，可為了讓他不跟著自己吃苦，只能把他交給條件優渥的祖父祖母照顧...”
“歐巴接下來是不是要說：他從那時起就被小朋友欺負，說他是個沒阿爸偶媽的孩子，然后他便自暴自棄成了個壞孩子。后來突然有一天有些事感化了他，他便開始奮發圖強，最終走上人生巔峰。”林允兒再次打斷了李湛的故事，話里帶著情緒。
第一次是因為頑皮，而這次則有些不耐煩。大同小異的故事，從小到大她已經聽了千百遍，隨口都能講出幾十個。
生活在單親家庭里的她很敏感，每次聽到類似的故事，不自覺的就會認為對方是在影射什么。可她又沒有自暴自棄，更沒有變成壞孩子，哪怕對方并沒有這個意思，但她就是不喜歡這樣的故事。
“我為什么要那么說？開場白還不夠俗氣么？呵呵，林允兒xi難道以為我是在編影視劇騙你的眼淚么？”不喜歡這種狗血橋段的，不僅僅是林允兒一個人，李湛同樣反感。“雖然不能全盤否定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但他的人生不是那樣的，父母離婚好像并沒對他造成什么沖擊。”
李湛再次抬頭，仰望著今夜皎潔曼妙的娥眉月，雖不圓滿，卻并不暗淡。事物的美好，永遠是因為其本身的精彩，而不是缺憾。
“他的童年非常精彩，照常上學，照常逃學，照常做作業，照常抄作業。生活里依舊充滿關愛，衣服、玩具、零用錢，這些東西應有盡有，甚至比父母離婚前還要多。這位朋友就這么快樂的、幸福的、無憂無慮又無藥可救的長大了。”
“直到多年以后，另一個朋友和他喝酒時，聊及此事。他說了一句話：如果月亮不愿再為你照亮，那就努力的成為太陽吧...”
“也許未來某一天，月亮會需要太陽的光芒。”林允兒不自覺的接起了下半句，雖然只聽過一次，但那時的情景她記憶猶新，甚至回來的路上都在琢磨這句話的含義和李湛當時說這句話的用意。“歐巴，這句話到底想表達什么？”
“這句話的意思是，有的人離開我，只是為了更好的擁抱自己向往的生活。如果我能讓他感覺溫暖，他一定會回來的。”李湛的解釋略顯平淡，但這就是他寫出那句話時的含義。
“原來是這樣。歐巴，我明白了，謝謝您。”林允兒覺得自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應該算是心靈雞湯吧。可她仍抱有疑慮：那些人，真的會回來么？
“呵呵，不，你不明白。”李湛自嘲的笑了笑，心靈雞湯如果真有用，自己現在肯定不會站在這里。“這是一句徹徹底底的假話，是他用來自欺欺人的。”
“mo？騙人的？”林允兒吃驚的鹿眼圓睜，長大了鱷魚嘴。此時此刻她已經徹底被李湛繞得云里霧里，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表達什么了。
說了一個雖不精彩，卻與眾不同的故事，引出了這句心靈雞湯，然后瞬間反轉，說這其實是自欺欺人。
“遭遇這種變故，怎么可能不難過，怎么可能不怨懟。他只是個普通人，又不是什么圣人。”
“呃，那歐巴告訴我這些的意思是？”林允兒更困惑了，這句話其實并不重要么？
“只要能讓自己心里好受點，自欺欺人，也是沒什么的吧。”這才是那時李湛真實的內心想法，也是他要告訴眼前這個15歲女孩的自我開解辦法。這句心靈雞湯，其實很重要。
“如果始終放不下，有一個比較說得過去的理由，哪怕不能完全抵消難過和怨恨，只要能讓自己活的輕松點，不也很好么。不過那句話，后來也算實現了一部分吧。”
“那后來呢？”林允兒開始對李湛的這位朋友感到有些好奇了，應該和眼前的人一樣，也是個有趣的人吧。
“后來，他死了。”你皮夠了，我還沒開始呢，不過我確實說的是實話。
“歐巴！”被報復的林允兒不滿叫到，實現了一部分，應該是個好結局，死了是什么鬼。“我是說他父母回來找他了么？”
“他的母親從沒離開他，而他的父親...應該是個pabo吧。每次只有當走投無路時，才會想到家人，麻煩解決了就會再次消失。雖然給他帶來的都是負擔，不過只要還能見面，他的自欺欺人也算是實現了不是么？”李湛內心輕嘆：我不在了，希望您別再折騰，好好的活著吧。
“是這樣么？歐巴，謝謝您，我明白了。”林允兒真摯的向李湛再次道謝。
有些傷痛始終都在，甚至還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復出現，讓我們不得不去面對。如果不得不接受命運安排的這一切，就讓自己輕松點，豁達點吧。
“歐巴，我能認識下您的那位朋友么？”
“不可能了，因為他真的已經死了，那年他36歲。”
如果是別人，李湛肯定不會浪費這么多口舌。但林允兒算是鄭秀妍的妹妹，更和前世的自己有相似的經歷，不同在于自己缺失的是父親，而她很難見到自己的母親。他做不了太多，只是單純的希望這孩子能過得輕松點。
“去世了么，好可惜。”林允兒惋惜道。
“并不可惜，因為他去到了自己想要的世界，在那他感覺前所未有的幸福。”人在身心放松的狀態下，心底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往往很難再關上，李湛也是如此。
“歐巴是在騙小孩子么？說的好像真的看到了一樣。”可能是此時的氣氛真的有些輕松愜意，林允兒故作不屑的反駁了一句，學著李湛倚在車旁，仰頭看起了月亮。
“我當然看到了。”李湛長舒了一口氣，感慨道。這樣的氣氛，如果此時身邊的是鄭秀妍，那就完美了。
“哈哈，歐巴不會是要說自己有陰陽眼什么的吧。唉一股，開始講鬼故事了么？”林允兒嘴上寸步不讓，卻還是偷偷低下頭看了看兩人腳下。嗯，都有影子，沒問題。
慫了一波的林腹黑覺得自己有些丟臉，故意歪曲事實，咋呼道：“歐巴剛剛是在嚇唬我么，小心我明天告訴西卡歐尼！說你晚上拉著不讓我走，給我講鬼故事！”
“呀！林允兒，做人要講良心啊。”李湛一臉荒唐，直呼其名。前世在綜藝里就看到過這孩子故意碰瓷，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著了道。
“嘿嘿，我開玩笑的么。”林允兒皮了一波很開心，見好就收，又有些羨慕的問道。“歐巴就那么在意西卡歐尼，那么喜歡西卡歐尼么？”
“喜歡么...”提到鄭秀妍，李湛心底涌上無限的暖意，那不僅僅是喜歡，也不僅僅是愛，那是自己心靈的歸宿。
“若得其以偏愛，愿傾盡平生慷慨。”驀然記起前世讀到過的一句話，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歐巴說的是什么？華語么？”林允兒疑惑的問道。
“呵呵，沒什么。”想到鄭秀妍，他就想到了剛才那句心靈雞湯的另一種解釋，這是2000年離別前，鄭秀妍給他的感悟。
“我那個朋友只能做家人的小太陽，但我覺得林允兒xi有做真正發光體的潛質。所以努力吧，如果未來你能站上最閃亮的舞臺，該回來的人看到你，總會回來。”
林允兒雖不滿李湛轉移話題，但對方的勉勵和期許也讓她十分受用，開心不已的回應道：“嗯，從今天起，我也會學著歐巴的朋友，自欺欺人的開心生活，努力練習。呵呵，這么一想，好像還真的輕松了不少。”
“嗯，時間不早了，快上去吧。再見了，林允兒xi。”李湛打開車門告別，他突然還想回去鄭家看看，哪怕只是在院外看看鄭秀妍的窗子。
“再見，歐巴今天謝謝您，路上小心駕駛，注意安全。”乖巧的道別后，看著坐進駕駛室發動了車子的男孩，林允兒鬼使神差的問道。“歐巴，我們算是親故了吧？”
“親故？”李湛哭笑不得。“我和你是同齡么？你個小屁孩還想和我做親故。”
“做親故怎么了？歐巴不和歐尼一樣也是星國人么，能不能不要那么俗氣。”林允兒對李湛的回答十分不滿意。
“就算是外星人也不和你做親故！”今天一直被吐槽俗氣的李湛賭氣道，想了想重新對兩人關系下了定義。“不是親故，不過關系應該更近一些。在我看來，你是秀妍的妹妹。”
西卡歐尼的妹妹，真的會比親故關系還近么？林允兒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這么想。不過，總比只是認識的人好吧。
“姐夫，再見了。”林允兒第三次向李湛揮手告別。
“你這孩子...快上去吧，等你上去了我再走。”哪怕心里有些焦急，李湛還是要確保女孩安全到達。
林允兒點點頭，像一只歡快的小鹿，一蹦一跳的跑向樓道口，回到宿舍后直接來到陽臺上，沖樓下的李湛揮揮手。
待車子消失在拐角，林允兒再次望向漆黑的夜空。
月亮并不圓滿，只有淺淺的一彎。可就是這朦朧又柔和的月光，讓漫天星輝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