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真說道:“蒼水先生不要急,切莫著急。”
李存真一邊安慰張煌言,一邊飛快地旋轉腦子。想著怎么說才能安慰蒼水先生,但是想來想去也沒有個頭緒。
其實,在十七世紀在乎華夷之辯的僅僅只是極少數的知識分子而已。絕大多數人根本就不重視華夏蠻夷這些抽象的東西。這個時代中國沒有民族主義,全世界也沒有民族主義這個東西,更沒有民族國家這個概念。全世界第一個民族國家有人說是英國,有人說是法國。對于李存真來說他更認可是法國。經過思想啟蒙運動,盧梭、孟德斯鳩、伏爾泰這些人深深地教育了法國人,導致經過法國大革命血雨腥風的洗禮之后,特別是革命軍在土倫戰役擊敗第一次反法同盟之后,法國最普通的老百姓終于認可了自己的法蘭西人身份,承認自己是國家公民。
正是由于民族國家的崛起,人民覺悟的提高,這才導致拿破侖的軍隊能夠做到上下一心。士兵為了國家、革命和皇帝能夠不顧一切,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擁有一支這樣的軍隊自然無往而不勝。
拿破侖時代的法蘭西大軍一時之間無敵于天下,連續擊敗反法同盟,差一點統一歐洲。難道是拿破侖有多厲害嗎?不可否認,他確實很牛。但是換個地方,如果把拿破侖放到當時落后的奧斯曼土耳其去。土雞的軍隊能擊敗歐洲大聯盟嗎?肯定是不行的。
中國沒有民族主義,而且產生的特別晚。兩次鴉片戰爭中有個“三元里抗英”很是被吹噓了一番,但其實沒打死幾個洋鬼子,連五個都沒有。絕大多數中國老百姓根本就沒有為了國家舍生忘死的覺悟,他們認為洋人是來打皇帝的,不是來打我的。揍皇帝關我屁事?他們從來沒有把國家當成是自己的,更沒有把自己當成是國家的一份子。其實這就是教育的失敗。如果明朝不被清朝取代,挨揍也是早晚的事。只不過清朝倒霉,承擔了明朝落后的全部惡果罷了。
李存真腦袋里面電光火石,想了這么多卻不知道怎么說,也沒有辦法跟張煌言、李茂之等人談,他只能自己感受。畢竟此時此刻是十七世紀,李存真腦子里面想的這些事都是十八、十九和二十世紀才發生的。在張煌言這個士大夫面前沒辦法裝神弄鬼,說什么“窺探天機”,以“卜算推演”得知更不可能。他的那一套騙一騙老百姓,糊弄一下甘輝、常琨還行。騙張煌言?還是省省吧。
李存真只能清了清嗓子繼續他的尬聊,他說道:“其實老百姓根本就不知道華夷之辯,也沒有把滿清當成是什么夷狄。農民、工人、商人這些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他們要的不是華夏和蠻夷的名頭,這些東西對老百姓來說太過虛無縹緲了,不夠實際。他們要的是平安的生活。能吃飽,能穿暖對他們來說比華夷之辯更重要。什么清朝、明朝,他們都無所謂,哪怕是蒙元回來了,只要給他們太平的日子,他們都擁護。再說那個時候多爾袞,他剛進北京的時候還沒有暴露出真實的面孔。既沒有讓百姓們剃頭易服,也沒有橫征暴斂,自然也不會有人反對他們。相比于劫掠的李自成,紀律嚴明的辮子軍自然吃得開。”
張煌言聽罷用自己的左手狠狠拍打著自己的右手說道:“可恨的蠻夷,狡猾至極。可恨我泱泱中華,居然沒有幾個人明事理的人。”
聽張煌言如此說法,李存真心中不免跟著一起哀嘆。是啊,泱泱中華五千年,最后被東瀛小國日本一頓胖揍,僅是南京就死了三十萬。中國非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不能產生出了“民族”這一概念。當這一概念產生之后,全世界都為之顫抖。可惜太晚了,晚了兩百年,否則世界的二分之一將是中國的。
在中國的民族主義產生之前中國遭受了數不盡的磨難。在李存真這個時代,滿清入關殺死的人數已經無法統計,李存真認為最少也得以千萬計,加上餓死、凍死、病死的應該在一個億以上。
德國的民族主義就是被打出來的。可是就是因為一些人的私心,比如何騰蛟、孫可望之流,把這個機會給葬送了。南明僅僅挺了十八年就滅亡了,如果挺了一百八十年也許真的有戲,畢竟歷史是偶然的,誰能保證一百八十年里不出一個費希特呢?
在原本的世界歷史當中,德國人的民族意識是被打出來的。德國其實一直是一個概念,到了1870年德國才從一個概念變成了一個實體。此前的那個神圣羅馬帝國,其實既不神圣、也非羅馬,更不是帝國,連個國家都不是。
一開始的德國分裂成三百多塊,其中比較著名的就是普魯士和奧地利。拿破侖入侵的時候,許多人都是歡迎拿破侖的,他們希望借助拿破侖的法軍鏟除普魯士的封建貴族和統治。
甚至第一次普法戰爭的耶拿戰役爆發的時候,后世的大哲學家黑格爾都不愿意離開耶拿,因為他要熱情地歡迎拿破侖這個解放者。然而,現實無情打臉。法國人怎么會為了德國的利益而流血呢?拿破侖的法軍給了普魯士一次深深的劫掠,同時也給了普魯士一個深深的教訓。被法國“強 奸”之后,普魯士學乖了,哲學家費希特開始大談特談“國民教育”。目的就是要在老百姓心中樹立“我是德國人”的概念。經過六十年的教育,到第二次普法戰爭的色當戰役的時候,普軍勢如破竹,一戰擊潰法國,活捉拿破侖三世,滅亡法蘭西第二帝國。當普魯士人熱情謳歌普軍統帥老毛奇的時候,他卻說:普魯士今天的勝利早在小學老師的講臺上就已經實現了。
什么意思?意思是小學老師們把民族主義灌輸給了少年。導致普魯士軍人為了“國家利益”悍不畏死。小學老師告訴普魯士少年們:我們都是德國人,我們的國家分裂了,罪魁禍首就是法國。民族主義和對法國的仇恨種植在了少年心中,此后不斷地發芽長大。少年們成長為成年人之后,仇恨跟著一起萌發了,于是,法國悲催了,徹底悲催了。
從那以后,直到李存真穿越的2019年,法國再也沒有單獨打贏過任何一場戰爭。在鎮南關甚至被清將馮子材打得找不著北。要不是滿清無能,法國不可能贏得中法戰爭。
所以說,民族主義要么被打出來,要么被教出來,最快是連打帶教,三五十年就能搞定。李存真自然是知道的,他正想把中國領入這條軌道。畢竟中國人自稱中國其實是很晚的事,在李存真穿越的2019年,中國一詞被作為政治詞匯應用也不過七八十年而已。如果能在十七世紀把中國的華夷之辯永遠結束了,中國作為華夏是萬中無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