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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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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文學)

  今晚,鄭侯爺沒宿在小六子的王府里,而是出來了。

  畢竟現在,他也是在京城有房產的人。

  坐的,是小六子的馬車,趕車的,則是鄭凡的人。

  劍圣坐在馬車里,閉著眼。

  鄭侯爺雙手貼在小六子平時坐馬車時用的暖手爐上,開口道:

  “感覺如何?”

  烤鴨店里選國本,可曾見過這般荒唐事?

  劍圣依舊閉著眼,沒說話,只是手掌輕輕拍了拍龍淵的劍鞘。

  更荒唐的事,他都親歷過。

  兒子派人找自己借劍,殺的,是自個兒老子。

  一瞬間,

  鄭凡明白了,笑了。

  劍圣隨即也笑了。

  鄭侯爺又在馬車下面翻出了一個鼻煙壺,猶豫了一下,沒用,而是揣兜里。

  繼續翻,翻出了一些熏香,本著不用白不用過期浪費的原則,丟面前的小炭盆里燒一燒。

  “所以,在您看來,我大燕的這些個皇子,還是不錯的。”

  至少,沒弒君造反。

  劍圣搖搖頭,道:“主要還是燕國的皇帝,比司徒家老家主,要厲害得太多太多,甚至,根本就沒什么可比性。”

  司徒家老家主之所以會被司徒雷給做掉,

  原因還是在于當時司徒雷已經近乎控制了大半個政局,同時將自己的兩個哥哥給發配到了雪海關。

  那時候,

  司徒家上下都默認了司徒雷會是下一代接班人,就連老家主自個兒,也默認了。

  反正都是自己的兒子不是。

  這,大概就是君臣和父子融合在一起后的這種微妙關系的尷尬所在了。

  當權力被默認交接后,兒子取代父親,本就是一種必然的結果,大家也早就做好了接受這個結果的準備,所以,過程如何就不會有太多人會去在意了。

  “是啊要是讓姬老六和太子換個位,他要是當了這么久的監國太子,我甚至覺得陛下能否再從后園回到他的御書房都難說。”

  “我確實是聽說過大燕的這位六殿下有財神之名也知道在最早時,他似乎資助過你但我并未看出來,你所說的那種特別。”

  “這就跟你一樣,不出來時,在家喂雞養鴨龍淵拿去墊桌腳。”

  “好那我就等著看。”

  這時,

  馬車對面又來了一輛馬車。

  這里,是燕京內城,也就是達官顯貴居住的地方。

  小六子的親王府,靖南王的王府以及鄭凡的侯爵府都在這片區域。

  在這里,有高大上的馬車,很正常,但很少會出現堵路的情況。

  一來,遠遠的,前面是誰家的馬車,趕車的人或者隨同的小廝早就清楚了,官位高低,輩分高低,爵位高低,紅火高低,該讓就早就讓了。

  就是要頂牛,

  說白了,

  達官顯貴頂牛自有他們頂牛的地方,擱外頭,像演戲耍猴一樣在黔首面前丟人現眼,失了格調。

  所以,現實里,那種馬車面對面互不讓路的情況,幾乎不會出現,就是遇到了,大概也就是相熟相知的,特意湊過來打個招呼。

  “誰家的馬車。”鄭凡問趕車的親衛。

  “回侯爺的話,好像是宰相府的馬車。”

  宰相府?

  鄭凡開口道:“我們讓開或者拐道。”

  劍圣有些好奇地看著鄭凡,“這不像是你的風格。”

  “懶得折騰罷了。”

  “宰相也不像是來找你麻煩的。”劍圣又道。

  “懶得寒暄了。”

  “敢問,前方可是平西侯爺?”

  因為鄭凡坐的是小六子的馬車,對方這才有此一問。

  坐在馬車里的鄭凡開口道;

  “說是王府家眷,不方便。”

  趕車的親衛喊道:

  “這是我家王爺的親眷,不方便見客。”

  “如此,是小人唐突了,在此向王府賠罪。”

  傳話人回去了。

  劍圣越發感興趣了,道:

  “到這個地步了?”

  鄭凡扭過頭,微微掀開簾子,看向那邊錯開后漸行漸遠的宰相府馬車。

  “老哥。”

  “說。”

  “你能不能感應到,宰相的馬車前后,有多少高手保護?”

  “我可以現在對著那輛馬車出一劍,然后,你的答案,就有了。”

  “別介,別介,我就是問問。”

  “呵呵,你問這話,是個什么意思?”

  “我不是一向膽小怕死么,就想看看別人是否和我一樣。”鄭凡解釋道。

  “不是的。”劍圣否定道,“你在騙我。”

  “哥,你沒以前好騙了。”

  “這是夸贊還是…挖苦?”

  “哈哈哈。”鄭侯爺笑了起來。

  “你想殺趙九郎。”

  “沒有,沒有。”

  “你就是想殺他,你這人,在不演戲的時候,尤其是在和你信任的人待在一起時,你的情緒表露得,很清晰。”

  “我瘋了么,身為大燕的侯爺,卻要殺大燕的宰相?”

  劍圣聞言,幫著補充道:“還是在燕京城里。”

  鄭凡搖搖頭,再次端起暖手爐,道:“大燕一直有兩個番子衙門,一明一暗,明著的,是密諜司,這你應該知道。

  但因為密諜司實在是太明了,明到了君王對這個衙門都不是很放心的地步,所以,還有一處暗的。

  這支暗處的衙門,

  被陸府的老爺掌握著,現在是鴻臚寺少卿,陛下的奶哥哥。

  這是姬老六很早以前告訴過我的事,所以,他的妻子何姑娘出嫁時,母家就選在陸家,他的長子姬傳業,現在就被寄養在陸老夫人也就是奉新夫人那里養著,美名其曰,是怕老夫人孤單寂寞。”

  “怎么又說到他身上去了?”

  “按理說,宰輔手上除了內閣,就沒直系的衙門了。”

  “好像是這么一回事。”

  “但咱們這位宰輔與陛下,就如同孫有道和司徒雷那般,甚至,更不一般。

  從親王府,到太子府,再到拜相。

  這些年來,雖然他一直秉承著陛下的意志在做事,但他那個位置,從二十年前到現在,經他手,提拔了多少人,又安插了多少人?

  為什么乾國的宰輔,隔三差五地就會去位,就會換?

  因為宰輔的位置待久了,就太容易樹大根深。

  他不掌管密諜司,

  但密諜司里,必然有他的人,甚至,那位陸少卿的暗衙門里,也必然會有他的人。

  朝堂上,他的人,其實更多;

  比六爺黨,比太子黨的人,都要多,因為他的人,很多都掛著六爺黨和太子黨的名頭。

  一定程度上,宰輔和魏忠河一樣,都是天子權柄的第一散發點。”

  劍圣伸手,揉了揉眉心,

  “聽得,頭疼了。”

  江湖兒女,不適合聽這個。

  “但宰輔又和魏忠河不一樣,魏忠河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宮內大太監,是皇帝的體己人,而宰輔,則是皇帝意志,也就是國策的傳承者,這種傳承,一定程度上,比皇子,更可靠。”

  “這話聽懂了,嫡親血脈和衣缽傳人的區別。”

  “是。”

  “所以呢,你說了這么多,還是對著我說了這么多,是為了什么?其實,這些話你本不該對我說才是,又或者,你其實是在對自己說。

  要不,

  我還是現在下馬車,趁著宰輔的馬車沒走遠,去刺上一劍吧?”

  “他是大燕基石,我也是大燕柱國,怎么可能自相殘殺。”

  劍圣閉上了眼,懶得再聽了。

  馬車,

  繼續行進。

  沉默了許久后,

  鄭凡再度開口道:

  “其實,殺他,不難吧,比如就像先前的那種情況,不在他家,而在街面上。”

  有劍圣在,

  刺殺誰,都有可能。

  當然,這世上也不是誰都能奢侈到將劍圣用作刺客的。

  劍圣嘆了口氣,

  “確認他在馬車里,我出手,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做到。”

  已經很高很高了。

  畢竟,誰都不清楚宰輔身邊,有哪些高手,但必然是有的。

  鄭凡搖搖頭,道:“不夠啊。”

  鄭侯爺開始掐指頭,

  “徐闖,我帶來了,阿銘也帶著自己的血袋。”

  還是不夠的樣子。

  刺殺,哪怕做到了九成九,缺一丁點,就是功虧一簣。

  最重要的是,

  在京城,

  宰輔身上,有著皇權的籠罩。

  一定程度上來講,當年的郡主敢頭腦發熱讓人去殺姬老六,卻不一定敢讓人去殺趙九郎。

  一個,是皇帝的兒子,在沒入主東宮前,皇子,再優秀的皇子,都是消耗品,在這一點上,燕皇早就做過實際的闡述了。

  “其實,我覺得問題不應該出在這上面。”劍圣看著鄭凡,“正如你所說,宰輔地位超然,許是因為他面對的燕皇實在是雄才大略,所以才將他的光芒給遮蓋住了。

  但他在京城,就相當于是金剛不壞。

  而且,最重要的…”

  “你說。”

  “最重要的不是他身邊有多少高手保護,你身邊有多少高手可用,我雖然行走于江湖,但如果你想殺宰輔……”

  “我沒想殺宰輔,我只是舉例。”

  “好,你想殺一個類似宰輔一樣地位的存在,這在江湖上,就是壞了規矩。

  江湖人,講究個快意恩仇,刀劍如夢,廟堂上,則講究一個規則,一份體面。

  這一點,你肯定比我看得更清楚。

  最簡單的方法,那就是不用堆高手了,你可以直接像在穎都那樣,調兵進來,靖南王的令牌不在你身上你都能調兵,更別提靖南王的令牌現在就在你身上了。

  京城外,可是有一萬靖南軍駐扎著的。

  哦,你肯定不會這么做,因為這比江湖方式,更壞了規矩,等于是完全將棋盤給掀翻,棋子撒落一地。”

  “是,但你還沒說那個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田無鏡在京城,就這一條,你就不可能去殺宰輔。”

  “不是宰輔。”

  “好,是宰輔一樣地位的人。”劍圣笑了,“成與不成另說,如果宰輔真如你所說的,對這個大燕這般重要的話。

  事后,第一個會擰下你腦袋的,就是田無鏡。

  別把田無鏡對你的呵護當作無窮盡的,

  他之所以拿你當弟弟看,主要原因還是在于,你一直沒越過那條線;

  要知道,

  他已經貢獻進了自己的全族,貢獻了自己的妻子,貢獻了自己和兒子相見的機會。

  他肯定不舍得殺你,

  但如果你過了那條線……”

  劍圣搖搖頭,

  “你是想馬上就給我找機會跟田無鏡比武找回場子么?”

  鄭凡搖搖頭,卻又點點頭。

  “又來了又來了,每次都故意露出這種意味深長的表情,真的,每次看見這種表情,我就覺得龍淵在發顫。”

  鄭侯爺長舒一口氣,

  “一切,才剛剛開始,急什么。”

  這時,

  薛三的聲音自馬車外傳來;

  “主上。”

  “三兒,怎么了?”

  薛三上了馬車。

  劍圣驚訝地發現,薛三今日穿的竟然是乞丐衣。

  很形象,一個活脫脫的侏儒乞丐;

  手里還兜著一個破碗,里頭銅板不少,比鄭侯爺先前給姬老六倆孩子包的紅封厚實多了。

  但劍圣在意的是,

  這副打扮,是在做什么?

  剛剛和自己聊了刺殺的事,

  所以,

  眼下這位侯爵府的三先生,

  是在踩點么?

  “主上,四娘讓我來知會您一聲,說是晉王府派人來邀請您過府赴宴。”

  “晉王府?”

  “對。”

  鄭凡下意識地看向劍圣。

  劍圣不言語。

  上次進京,鄭凡去過晉王府;

  但沒見到晉王虞慈銘,只是見到了晉太后,虞慈銘據說那時是在祖廟搞什么儀式的,具體的是干嘛,是真是假,鄭凡還真給忘了,只記得太后越來越有味道了。

  人王府是派人去現在的京城平西侯府請人,

  四娘沒自己過來而是讓正在踩點的薛三來通知,顯然是貼心之舉,省得她在,不方便主上去曖昧。

  說不得,四娘心里還想著,郡主公主沒挑戰性了,來個太后,更有嚼勁。

  “去不去?”鄭阿瞞征求劍圣的意見。

  “去看看吧。”劍圣開口道。

  該放下的,他早就放下了,去看看,不打緊。

  鄭凡對薛三道:“回去告訴一下四娘,我陪劍圣去晉王府赴宴。”

  “好的,主上。”

  薛三吸了吸鼻子,轉而道:“有什么味道。”

  說著,

  薛三蹲下身,摸出一個錦盒,打開,里頭是很多瓶瓶罐罐還有藥丸。

  “哦豁。”

  “怎么了?這是六皇子送的一些補氣的藥材。”

  “主上,您缺這個跟我說呀,還信不過三兒我的手藝么?”

  “這不是補藥?”

  “是補藥,大補的藥。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是給女人吃的,這個,這個,是給男人吃的。”

  “虎狼藥?”

  薛三搖頭:“不,不是的,簡而言之,這些藥的成分,不是來催情的,卻是能幫助受孕的。”

  “呵。”

  鄭侯爺再度感受到來自姬老六的得瑟。

  “這藥材還挺好的,挺珍貴的,就是屬下想配,就是湊齊材料也挺難的,這六皇子手下有能人啊,普通人沒這么高水平。”

  “行了行了,幫我帶回去吧。”

  “是,主上。”

  薛三抱著錦盒回去了。

  鄭凡則示意馬車向晉王府駛去。

  與此同時,

  太子府;

  “殿下,到該出手的時候了,現在局面已經很明朗了,兩位王爺不打算管,也不愿意管,他們想要的,可能僅僅是一個熱鬧。”

  一名中年文士跪伏在太子面前勸諫著。

  而太子,

  則依舊坐在椅子上,手里,摩挲著兩塊鞋樣。

  母后瘋癲的歲月里,時而,也會得以清醒。

  她會打鞋樣,

  說是給自己的兒子,給自己的弟弟,一人做一雙鞋。

  母后,是心靈手巧的。

  只可惜,

  這鞋,卻一直沒能真的做起來。

  清醒時,做著,渾渾噩噩時,又發了瘋似的將快做好的鞋用剪子剪斷扯爛。

  “殿下!”

  “朱先生。”太子用些許疲憊的目光看著這位中年文士。

  這位朱先生,名子聰,精通文武之事,是現在太子府內第一幕僚。

  當初,甚至驚動過姬老六去調查太子身邊是否又多出了個什么能人,其實就是這位朱先生。

  “殿下,該決斷了,這一次,咱們再站著不動,沒用了,這一次,陛下不會再下場!

  臣甚至已經嗅到了來自六殿下府邸內傳來的殺機,

  這是六殿下,最后的機會,他絕不會放棄。”

  太子微微頷首。

  “殿下,明日大殿下歸來,殿下要去迎么?”

  太子搖搖頭,“大哥,是六弟的人。”

  “大殿下或許是支持六殿下的,但大殿下只能和那位平西侯一樣,他們,其實什么都不能做。殿下,你明日該去的。”

  “孤,不去。”太子搖搖頭。

  朱先生默然,

  只能道:

  “明日宮中設宴,后日陛下必然會開大朝會,臣以為,六殿下必然會先于大朝會上發難。”

  “嗯。”

  太子應了一聲。

  “殿下,無論如何,您都必須要撐住大朝會。”

  “孤曉得。”

  “殿下,還請您為大燕萬民著想,為大燕百姓休養生息著想,切勿頹廢。”

  “孤,沒頹廢,其實,朱先生,你說錯了。”

  “殿下?”

  “這兩年來,孤做與不做,斗與不斗,其實都沒什么差,斗得過,斗不過,最后,都有父皇在托底。

  其實,孤什么都不做,反而更好一些,更適合做父皇的提線木偶,被拿來和六弟去交鋒。

  這樣,

  父皇和六弟,都能玩得盡興。”

  “殿下,如今,最后的時刻到了,您可千萬不能……”

  太子笑了,吸了吸鼻子,

  “明日,孤不會去迎老大的,正如你所說的,老大和那鄭凡一樣,身份貴重是貴重,但這是京城,他鄭凡也不可能像在穎都那樣,說調兵進城就調兵進城。

  孤明日,

  去靖南王府,吃一杯舅舅新居的喬遷酒。”

  朱子聰聞言,面露苦笑,

  “殿下,您怎么還……”

  “唉。”

  太子嘆了口氣,

  “先生,不是孤故意讓你失望的,而是真論黨爭論手腕,我們,都不會是六弟的對手,這一點,在當年還小時,見到父皇將六弟抱在自己膝蓋上說六弟最像他,

  孤,就清楚了。

  我們怎么斗,

  都不可能斗不過年輕時的‘父皇’的。

  既然斗不過,這些細枝末節上,咱們就不斗了唄,讓六弟來攻就是了,這兩年,我都是這般應對的。

  咱們就走大局吧,大局在我,則是我,大局不在我,就一切無用,我坐在這個位置上,真要下場斗,反而才是失了真正的排面。”

  “可是,殿下,平西侯是六殿下的人……”

  “你錯了。”

  太子微微搖頭,

  “以前或許是,現在,不,其實在之前,就已經不算是了。

  至于說,靖南王因為平西侯的關系,也會是六弟的人,呵呵。

  不會的,

  不會的,

  靖南王,絕不會是六弟的人,

  甚至,

  孤認為,

  靖南王,也不是父皇得人。

  孤是真的想舅舅了……”

  說著,

  太子又將目光落到手中的兩份鞋樣上,

  “順帶,將母后做的鞋樣,給舅舅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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