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新城,已經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兵營,同時,也是一座大工地;
效率,一直是魔王們所秉持的生活態度。
一件可能在別人眼里需要仔細斟酌,慢慢思量,細細考慮的大事兒,
可能在這里,
嘻嘻哈哈碰個頭,也就出結果了;
最嚴重最嚴重的,
無非是私下里一座涼亭開個小會,
大家各自發表個意見,再由隊伍里善于拿主意做規劃的瞎子做一個總結,提出一個方向,而后交由坐在那兒也不知道是在認真聽還是在神游天外的主上拍個板;
最后,
再由樊力來一句簡短至極卻又鏗鏘有力的“總結陳詞”;
哦了,
齊活兒。
冬日,本該是憊懶的季節,動物如是,人如是。
可惜,
鄭侯爺現在已經不是屁股坐在統治者這邊,而是他本就是了。
所以,
和時不時飄雪的天氣相對立的,是熱火朝天的大工地。
奉新城的擴建和改造,刻不容緩;
因為你不知道敵人什么時候會出現,而且他出現時也不會先打個招呼問問你城墻修建好了沒,修好的話他就來了。
按理說,
雪海關在北,鎮南關在南,
兩座雄關在手,無論是來自雪原亦或者是來自楚地的威脅,都無法進來;
所以,
之所以這般緊迫地擴修奉新城,
必然是為了防備來自晉地的亂民!
“姑娘她坐轎頭啊!”
“嘿喲嘿喲嘿嘿嘿!”
“哥哥我跟著溜啊!”
“嘿喲嘿喲嘿嘿嘿!”
“妹妹你心好狠啊!”
“嘿喲嘿!”
“昨晚活兒白干吶!”
“嘿喲嘿,嘿喲嘿,嘿喲嘿喲嘿喲嘿!”
半人高的臺面上,
鄭凡坐在那兒曬著太陽。
講真,
鄭凡真的很喜歡這種帶著地氣的氛圍,這會給他一種正在被“文化”熏陶的舒適感。
這幾年,
光顧著金戈鐵馬來回打仗了,
真沒特別長時間去系統地享受過生活。
魔王們呢,
是一個都不在身邊。
大建設的開展,到處都需要人。
薛三去負責建設“鑄造局”,伐楚之戰遺留下來很多甲胄兵器,這些可都是極為重要的資源,外加雪海軍新一輪的換裝也即將開始;
同時,開春之后的農具需求量也是極大。
可謂任務極重,時間又極趕。
阿銘則負責作坊的制造,除了最早的香水、肥皂這些,還會開發出一些新的產品。
有時候,
你不得不佩服一些人的聰明,
大概,
每個時代,
商人,都是嗅覺最為靈敏的一批人。
鄭凡這邊剛封侯,
那邊,商隊竟然已經來了。
不僅僅是朝廷的官商,也就是小六子戶部直營的,還有來自民間的商賈,晉地、燕地的,以及從北封郡甚至是從荒漠里來的商隊。
這里頭,赫然還有金發碧眼的存在!
從西方穿越荒漠,再穿過燕國,再穿過大半個晉地,才能到達自己這里…
這種為了發財不惜一切的精神,連鄭侯爺都不得不被震撼到。
經過了解,
這些商隊之所以能夠來得這么早這么及時,其實是根據伐楚戰事的消息做的準備,在得到郢都被攻破焚燒的消息后,大大小小的商賈們,只要本錢夠得上,馬上就發動了起來。
前幾年燕國對外戰爭的勝利,已經教會了他們一件事,
這個世上最好發的財就是……國難財。
燕軍每攻伐一地,所劫掠回來的,那是海量的財富,這些財富,需要消化,需要轉手,需要變現成各種各樣的所需的物資;
而在這一變現過程中,所產生的極大差價,那就是恐怖的利潤。
再者,
無論是當初在盛樂城還是雪海關,鄭侯爺治下作坊里所生產的貨物那都是根本不愁銷路的!
只要你能拿到貨,
自己再算一算路上的各種成本,
利潤的一個最低點其實就已經出來了,再之后,能多賣出什么價格那就是各憑本事,總之,不存在滯銷這一說法。
如果說在盛樂城時,還只是小打小鬧的話,在雪海關時,這個產業一度做到極大,當時可沒有伐楚成功,沒有朝廷意志下燕晉兩地海量資源向前推,且當時對雪原野人,也因為兵馬不足沒辦法去隨意壓榨,但當時,就是靠著這個產業,靠著這些商賈們的來回奔波,硬生生地讓雪海關百姓過了安逸的年,且第二年之后的生活水平,更是直線上升。
為了收買人心,用了低賦稅,同樣為了收買人心,又提高了福利,學社和醫館,那可都是有運營成本的;
盤子就在這里,不想著從外頭開源,那根本就玩兒不轉。
去年一整年,
鄭侯爺先是在楚地搶公主,接下來,又馬上爆發了轟轟烈烈的伐楚戰爭,導致作坊那邊不得不停產,一切資源往軍需上堆;
所以,貨一下子就斷了。
這讓不知道多少商賈對此痛心疾首,心底埋怨了不知多少次那位“鄭伯爺”當真是不務正業!
好好的買賣不干,
怎么就光顧著打仗去了!
所以,在看見戰爭天平傾斜的曙光后,他們馬上就出動了。
來時載滿的,是各項物資,運糧食的運其他的,總之,能搜羅到的,就都搜羅來了。
侯爵府下有專人進行分收,
收下后,不是給你金銀,而是給你貨單,
等貨出來后,你再提貨走。
燕晉之地的百姓,日子現在確實不好過,這個冬天,包括明年,將極為難熬;
朝廷也很難再搜刮到什么東西了,加稅都已經到幾年后去了;
但商賈們,還是有著自己的渠道可以弄到東西的,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要是連商賈們也弄不到東西,那就真的是……末世了。
再說了,
這里頭還有從乾國來的商賈。
是的,
乾人喊了大半年的北伐,最后流產了;
但乾人的商賈,可是爆發出了比他們的朝廷比他們的軍隊更為強大的主觀能動性。
這些商賈沒有走南門關,而是經幾個小國借道,再由梁國轉接,過齊山后被范家接應,再由范家走水路,運到鄭侯爺這里。
這樣一來可以避免官面上的阻攔,二則是可以最大程度地……偷稅漏稅。
鄭侯爺不信小六子不知道這個,畢竟范家是小六子的人而不是他的人,但小六子執掌的戶部,對此并未說什么話,完全當沒看見。
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一來平西侯府多吃點,就會少跟朝廷要一點,本身也是減輕了朝廷的負擔;
二來,
這個節骨眼兒上,
非要去較真這個,去體現自己的鐵面無私,姬老六沒那么蠢。
其實,晉東之地,本來,是很富饒的,它現在的殘破,完全是因為戰爭,再加上曾經野人和楚人目光短淺地殺雞取卵;
本質上,晉東之地北接雪原,南接楚地,再集三晉之地有無,商貿不發達那才叫真見了鬼。
按照四娘的統計,
燕地商人最窮,
沒法子,
小六子在臺上,為了支持他爹打仗,可謂是變著法子的去盤剝;
要知道,前兩年如果要推選個燕地商人協會會長的話,小六子幾乎可以說是當仁不讓;
但屠龍勇士變成惡龍,
他披上官方的皮后,就更加得心應手地去對這些昔日的同行身上敲骨吸髓;
用小六子的話來說,老子以前又不是沒做過買賣,所以清楚,這世上,欲壑難填的權貴權臣會造反,底層百姓吃不飽飯會造反,就從未見過商賈造反的。
晉地商人數量少一些,但明顯比燕地商人殷實一點。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晉地這幾年雖然連年戰爭,在伐楚之戰 中也被攤派出人出力出糧,但到底隔了一層,燕國朝廷對晉地的治理還有些流于表面,所以,一些商賈的家底子,還是在的,其背后的權貴家底子,也還是在的。
穎都那里,就有那么多因為司徒家投降而沒被清算的權貴不是?
楚國商隊還沒敢來,暫時只是讓景仁禮和四娘粗略地談了談接下來的買賣,想來,開開春后,看見有戰馬被交易到楚地,晉地的商賈是不會坐得住的。
雪原的以部族為單位的頭人們,他們出手最闊綽,因為他們不是來公平交易的,更像是來繳納保護費的;
在楚人被收拾了之后,雪原上的部族頭人們都清楚,燕人,不,這位平西侯爺,短時間內,是沒有其他人和其他勢力可以阻礙他當晉東的老大了。
乾國商人,富得流油;
再度刷新了鄭侯爺對乾國富饒的新認知。
畢竟,四年前攻乾,自己只是打到了上京,還未曾去過乾國真正的江南之地。
做買賣,賺銀子,這些商賈以及他們背后的權貴,可不會去在乎什么國家大義。
但饒是如此,想要讓晉東之地的發展步入正軌,還得至少一年的時間,這個冬天,一直到明年秋收前,士卒們可以吃上干的,老百姓,就只能每天土豆泥。
到開飯的時候了;
土豆泥的香味,傳來。
土豆這玩意兒,很好烹飪,削皮后,你可以將其煮個半死,剝皮吃;可以煮死它,吃糊糊;可以讓它生不如死,烤了吃。
至于薯片什么這類的,別想了,有那么多的油可以造,還需要拿這個當主糧?
鄭侯爺從打盹兒中醒來,
他今兒個一身白色的錦袍脖子上圍著一圈白狐皮圍脖兒,腳穿黑底白邊青花靴;
腰間,系著玉佩,身邊,一眾親衛護持,還有人幫忙撐著傘。
剛結束勞動正準備吃飯的民夫和士卒們馬上激動地圍攏過來,爭相來看“親民”的鄭侯爺。
老實說,鄭侯爺這身打扮,并不親民;
但這個時代的百姓,已經習慣了這種階層的劃分,最重要的是,鄭侯爺懶得做那種太過低級的親民秀。
隨意地走走,隨意地看看,
找幾個年紀大的問問,
再找幾個年紀看起來比較小的問問,
因為事先沒有彩排,所以倒是問出了不少問題。
衣食住是三大根本;
吃,此時不是最主要的,土豆泥雖說不至于讓你敞開了吃,但還真不至于將你給餓死,來參加勞動的民夫,還能額外在飯食里獲得一些干的,以作獎勵。
最大的問題在于住和衣服。
得虧奉新城經過司徒毅司徒炯兄弟的糟蹋后,早就是一座空城,當大軍營已經有兩年了,但問題是,城池的擴建工作還沒完成,里頭住著的,得是軍隊里的相關人員外加辦公人員,再者,還有從雪海關那兒逐漸遷移過來的標戶。
嗯,還有劍圣。
劍圣這次要求分房子時分普通一點;
然后鄭侯爺很大方地讓劍圣自己先選;
你選了,我再選。
劍圣深吸一口氣,轉身走了,他清楚的,等雪海關的妻兒老小遷過來,新居下來后,自己一出門,保證還是和平西侯做鄰居。
但這次招納的流民,實在是太多了。
所以,很多人現在是住在城外的地窩子里,也就是像老鼠一樣打個洞,外頭再找些東西遮蔽一下,防寒效果很差。
且很多人是從天熱時就來的,天冷了,也缺少防寒的衣物;
這就又引發了一個問題,青壯還好,老弱婦孺很多的都染上了風寒,又面臨缺醫少藥的局面。
“大家不要著急,侯府會為大家想辦法的,請大家再給本侯幾天時間,本侯需要去調派,也需要去采買。
承蒙大家不棄,愿意跟著本侯在這里扎根,那本侯就有責任讓大家安頓好,把日子過得更好。”
尋常走訪結束后,
鄭凡派身邊一個激靈點的親衛將這些事去找有關衙門反應一下。
至于具體去向哪個衙門反應,
鄭侯爺還真的不知道。
雪海關的體制,是瞎子和四娘制定出來的,鄭侯爺自己都不是很清晰有關衙門是哪個和哪個;
畢竟,
對于真正凌駕于有關衙門的上位者而言,有關衙門具體是哪個,真無所謂,反正是一句話的事兒。
曬過了太陽,
又探訪了民親,
感覺今天干了點事兒覺得相對充實的鄭侯爺回到了自己的臨時府邸。
回去后沒多久,
就又出來了。
轉而又去了四娘所在的另一處辦公衙門那兒。
“參見侯爺。”
“參見侯爺。”
鄭侯爺揮揮手,示意他們繼續做自己的事。
走到簽押房門口時,看見月馨,也就是瞎子媳婦兒正抱著一大沓的文書走出來。
“見過侯爺。”
“嗯。”
鄭侯爺走入了簽押房,
月馨又走回來,將門關上。
四娘左手飛速地打著算盤,有時候拿筆不停地在批閱。
鄭凡進來時,
四娘抬頭看了一下,笑了笑,又低頭繼續忙活;
是真的忙啊。
鄭凡在旁邊小火爐上取了水壺,幫她倒了杯水。
茶杯放上去后,
四娘也馬上收手,接過杯子,停止干活。
鄭凡走到四娘身后,伸手幫其按摩肩膀。
“累吧。”
“還好,翠柳堡時,小攤子,盛樂城時,攤子大了,再之后是雪海關接著又是這里,主上,奴家真的有一種不停地在開模擬經營游戲的感覺。”
“地圖一個比一個大,難度還一個比一個高?”
“地圖大是大了,難度,其實還好,因為外部環境越來越好,手頭可調派的資源也更多了。”
“別太累了。”
“這些事兒,耽擱不得呢主上。”
“瞎子過幾日就會帶著她們過來了,到時候,交給瞎子去忙。”
“瞎子來的話,天天,也會來的。”
而王爺,
現在還在奉新城內。
“先不問王爺吧。”鄭凡說道,“反正他想去看的話,是能去的。”
上次偷偷去看兒子,將沙拓闕石都給壓制住了。
不過,雖然現在靖南王重傷在身,不能動手,但在奉新城里,他想秘密地去見什么人,還是簡單得很。
而且,鄭凡也會去安排。
“讓三兒派他手下一個人去候著,全天候安排就是了,那個戴立,我記得腦筋轉得挺快。”
“嗯,這的確是個法子。”
“還有你,我說,先歇歇吧,這一場仗打完,一打又這么久,我真怕這邊剛調理布置完走上正軌,馬上就又要開戰了。”
“哪里還會開戰?還能打么?”
“天知道呢,那幫瘋子。總之,我是不想再繼續當勞模了。”
“主上,是想?”
“對,你也得可憐可憐我,在這世上蘇醒也好幾年了,還沒真的吃過肉呢。”
“可主上您,各種葷腥可沒少吃啊。”
“不解饞了,總拿涼菜當正餐吃,也不合適不是。”
“麗箐和如卿過兩日不就來了么?”
“我說過,她們排在你后面,麗箐還好,私底下兩個人時,嬌憨嬌憨的,倒是如卿……”
“如卿怎么了?”
鄭侯爺沒回答。
“主上,是不是這樣?”
四娘抬起頭,
湊到鄭侯爺耳邊,牙齒,輕輕咬了幾下鄭侯爺的耳垂,
鼻息輕噴在耳蝸,
帶著嬌音輕呢道:
“爸爸”
“哎…”
如果說柳如卿是媚骨天成,那么四娘就是風情自如,但卻沒有絲毫風塵之感,反而,你會很樂意地沉溺在她的拿捏之中。
鄭凡伸手,將四娘抱住,
“把事兒交接下去吧,咱們,生個孩子,這次,就是天打雷劈也別想打斷老子!”
感謝胖胖重如山同學、Binah同學和小喵留個爪同學成為魔臨新盟主!
晚上還有一章,兩點吧,大家明早起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