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鴨綠江,九連城。
九連城北依鎮東山,東臨鴨綠江,地勢險要,有大小九城相連,故此得名。
早些年,大明在九連城筑鎮江城,駐扎軍隊,成為遼東東南部邊境上的軍事要地,也是歷代入朝作戰的必經之路,也是雙方使節來往的貢道。
萬歷年間,倭寇屢次進犯朝鮮,大明的軍隊數次從九連城出發,渡過鴨綠江,擊退倭寇的侵犯。
晚清光緒年間,日本再次侵犯朝鮮,清軍入朝搞笑,同樣走的是九連城。
經過半個月的奔逃,護送多爾袞返回朝鮮的清軍終于到達了九連城。
他們所到之處,百姓各忙各的,一派祥和,毫無戰爭的氣氛,因為沒人知道遼東的戰況。
出征將近一年,大清的軍隊應該是戰勝了吧!
大清始終沒有把真相公之于眾,他們不相信自己的“子民”,更不相信自己的“士兵”,一旦戰敗的消息提前泄露,保不準這些刁民會鬧騰出什么樣子 九城中滿是比肩接踵的營帳,旗幡在夜風中嘩嘩作響,營中燈燭閃爍,月光皎潔。
中間一座守衛森嚴的御營巍然聳立,借著月光,隱隱可見營門前一面碩大的旗幡在風中招展。
大清皇帝多爾袞躺在榻上,胸口氣悶,渾身無力,痛苦欲死。
莊妃大玉兒左手把多爾袞扶起來,右手端著一碗治傷藥,柔聲道:“皇上,喝藥了。”
看著三十多歲依舊嫵媚如初的莊妃,多爾袞露出欣慰的笑容,張嘴緩緩喝光了湯藥,人又精神了不少。
帳中,不止他二人,還有一群吃狗糧的清國重臣,五十出頭的洪先生也在其中,此時的他低著頭,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喂藥的莊妃,一副神魂顛倒的模樣。
好在多爾袞的目光也盯著眼前的女子,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喂完了藥,多爾袞簡單交代了幾句便讓所有人退下。
其實他這副模樣也沒法議事,只是隔兩天就召見一次大臣們,讓人知道他還沒死,讓大家都別折騰,老老實實回盛京。
洪承疇最后一個退出御帳,臨走之前還特意看了眼莊妃,恰巧莊妃也看了眼他,二人目光短暫相交。
洪承疇依依不舍走出御帳,在營門前來回踱步,分析著大清內部的形勢。
這時,營門口來了一個腰懸佩劍的清將,他闊步走來,沖著守營人道:“我要見皇上!”
說話之人是阿爾津,是多爾袞的心腹大將,掌管滿洲鑲藍旗。
正當守營的甲士準備放行之時,洪承疇忽然道:“皇上身體不適,休息了。”
阿爾津正眼也不瞧洪承疇,冷笑一聲道:“我見皇上,還需要經過你同意嗎?”
洪承疇守在帳外,淡淡道:“本官是內院大學士,兵部尚書,皇上親口下旨佐理機務,任何人不得掣肘,你想抗旨嗎?”
阿爾津右手搭在佩劍上,冷聲道:“我偏要是進去呢!”
“那你試試?”
洪承疇輕輕一笑,一揮手,御營旁立時閃出兩隊扛著火銃的漢軍旗丁,為首將領正是他的老部下,左光先。
多爾袞驢車漂移時,他的巴牙喇營被團滅,連護衛御營的巴牙喇纛章京巴哈納都掛掉了,不得不調來信任的滿洲兵和漢軍旗輪流護衛御營,及時救駕的洪承疇自然成了多爾袞信任之人。
面對一排黑洞洞的槍口,阿爾津哼了一聲,盯著洪承道:“姓洪的,你給爺等著,等爺見到皇上,就看你的造化了!”
說完,他倒也爽快,轉身而去。
洪承疇盯著他的背后,眼中冷光直冒。
當初洪承疇去西平堡征集糧草,順道把莊妃安排在后方,一路上沒少和莊妃眉來眼去,做些不可說的事情,隨行的阿爾津意外發現了這個情況。
他本想上報多爾袞,只是一回來就遇到主子驢車漂移受了重傷,一直沒機會單獨匯報。
畢竟這種事,要是當眾匯報,主子的臉面往哪擱?
阿爾津走后,左光先把洪承疇拉到一邊,焦急道:“洪公,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洪承疇淡然道:“不要慌,穩住。”
左光先壓低了聲音道:“發生這么大事情,我怎么穩住啊?洪公你糊涂啊,莊妃你也敢碰?”
洪承疇擺手道:“別說了。”
“怎么了?”左光先有些不解。
洪承疇微閉著雙眼:“你知道喜歡別人老婆有多難受嗎?”
第二日,太陽剛剛升起,陽光鋪灑在地平線上,九連城外呼喝震天,城內清軍一片慌亂。
就聽蹄聲震耳欲聾,一大股龍武軍騎兵在城外來回狂奔,揚起漫天塵土。
負責追擊的將軍正是戚金的孫子戚廣陽,他高大俊朗,雙目深沉,一身華麗的盔甲,鮮紅的披風大氅隨風飄舞,他身后一大片旗幟,還有同樣個個面沉似水的明軍騎士們。
戚廣陽一手控韁,另一只手中的長槍似乎要刺破云宵,猛地一喝:“明軍威武!”
“將軍威武!”
“明軍威武!”
“萬勝!萬勝!萬勝!”
聽到城外的明軍的呼喝聲,城中清軍御營中一片慌亂。
多爾袞著急上火,加上重傷未愈,連連咳血,他立即對洪承疇道:“大學士,事不宜遲,快去準備馬上準備鑾架車仗,馬上渡江回盛京!”
洪承疇道:“臣已經安排妥當了,只是”
多爾袞皺眉道:“只是什么?不必遮遮掩掩,有話就說!”
洪承疇道:“若是所有人都撤了,明軍必然出來,臣的意思是留下一部人馬盾后”
多爾袞點點頭,道:“說的有理,金自點,帶著你那兩旗朝鮮兵,去盾后!”
金自點嚇了一哆嗦,抬頭看著多爾袞,一臉的不情愿,跑了一路眼瞅著要到家門口了,結果胡皇多爾袞來這么一出?
此時的金自點外懼內怒,若不是當初自己里應外合干掉了朝鮮國王,你這胡皇能輕易拿下朝鮮嗎?現在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了?
洪承疇觀看良久,對多爾袞道:“皇上,臣覺得那兩旗高麗旗丁畏戰居多,不堪大用,面對明軍的騎兵,只怕他們會不戰而潰,甚至情急之下會沖擊浮橋,造成混亂。”
金自點能做到朝鮮的權相,政治覺悟自然不弱,洪承疇表面看似瞧不起朝鮮兵,實則是想幫他。
金自點心中松了口氣,暗暗沖洪承疇感激的點了點頭,以示友好。
多爾袞重重咳嗽了幾聲,覺得也有道理,這幫高麗兵太菜了,萬一不知好歹沖擊鑾駕,把自己整掉江里當王八怎么辦?
“吳三桂呢?他們在哪?”
洪承疇這么有才,絕不能把他賣掉,他手下的洪兵自然也不能留下盾后,多爾袞也舍不得留下僅存的老八旗,只得將目光轉移到吳三桂的關寧軍身上。
洪承疇道:“聽說吳三桂跑往赫圖阿拉了.....”
“這個蠢貨往那跑什么?”多爾袞恨聲道。
洪承疇心中對吳三桂的重視再度拔高一層,他看似蠢,實則比誰都精,帶著關寧軍往赫圖阿拉跑,既能保存實力,日后也有理由為自己辯解。
正當多爾袞糾結之時,洪承疇輕聲提議道:“皇上,固山額真阿爾津手中還有一支戰力強勁的老八旗,不如讓他們留下盾后吧”
“鑲藍旗”
多爾袞遲疑了,有些不舍,阿爾津手中的滿洲鑲藍旗,是他身邊最后一支有戰力的滿洲兵了,若是再折了,大清損失就大了。
洪承疇知道,自己想在大清獲得高官實權,必須借助力量,比如莊妃,而且還要除掉那些握有實權的滿人,不然即便自己再優秀,也終究是滿人的一條狗 論起朝堂內斗,洪承疇怕是能甩在座的滿洲大爺們十八條街,他早在山海關大戰后就對多爾袞的智商產生了新的認知,也是從那時開始布局。
錦州大戰前,洪承疇提議讓滿洲兵近戰硬憾,就是為了大規模的消耗八旗滿洲的實力,同時也消耗明軍的精銳 城外明軍的喊殺聲越來越急,多爾袞驚的連連咳嗽,匆忙道:“就讓阿爾津領鑲紅旗盾后,御營速速渡江.....”
老八旗固然重要,但現在自己要是現在不跑,還有將來嗎?
洪承疇扶著他道:“皇上,現在就動身,您的身體能行嗎?”
多爾袞擺了擺手,道:“朕并無大礙,就這么定了,洪大學士,你立刻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