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妝,換戲服,默戲......
距離晚上七點正式登臺的時間越來越近,不知為何,程小樓忽然變得有那么一絲絲緊張起來。
至于為什么會突然有一絲緊張,他也說不清楚。
或許是從未跟柳鳳英搭過戲的緣故。
也或許是柳鳳英從拿到這出戲,到正式登臺還不到24小時。
再或許,今天是她出道十周年紀念演出的大日子,程小樓不想因為自己的任何一絲意外,影響到她。
“九兒,你怎么了,是不是戲服不合適,讓你穿著不舒服?”
見他一直在后臺的休息室里走來走去,潘玉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總感覺有點心緒不寧,可能是最近一直都沒休息好吧,也可能是第一次登上這么大的戲臺,有些緊張。”
程小樓摸了摸鼻尖,朝戲臺的方向看了一眼,內心深處的那一絲緊張似乎變的越來越強烈了。
正如他所說,兩世加起來還是第一次登上這么大的戲臺,因為前世根本就沒有能夠能容納八萬人的戲院存在。
他唱過的最大戲院,也不過才能容納兩三千人罷了。
八萬人是個什么概念,在后臺休息室都能感受到外面的熱浪就可見一斑。
哪怕以程小樓的心性,也不禁幻想過整整八萬人齊聲喝彩叫好是個什么情形。
“別緊張,以你的本事別說區區八萬人,就是八十萬人也定然會唱的好。這還是外面那些戲迷不知道你來了,要不然至少有一半人叫的是你的名字。”
玉里紅也上前兩步笑著安慰道。
臨近開場,外面現在對柳鳳英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戲迷們顯得非常興奮和迫不及待了。
“小樓,別怕,就算演砸了又能怎么樣,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我們離開龍城,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從頭開始。其實,在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唱唱戲帶帶徒弟,安安靜靜簡簡單單的過日子,也沒什么不好。”
一只寬厚的大手忽然拍在程小樓肩上,他一回頭,就迎上了師兄段藍泉那雙真誠的眼睛。
“嗯!”
程小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什么都沒有再說。
“程老板,時間差不多了,該去后臺候場了。”
正在這時,一名掛著工作牌的年輕小伙子腳步匆匆的跑了過來,恭恭敬敬的提醒道。
程小樓經他一提醒,才看到現在已經是六點四十多,只有十多分鐘就要正式開鑼了。
“好,那我們過去吧。”
程小樓沒有絲毫架子的笑了笑,轉頭又沖身后的段藍泉說道:“師兄,你陪我一起去吧,有你在后面看著,我心里踏實。”
今天興致一直都不怎么高,也很少說話的段藍泉雙眸猛的一亮,頓時就笑了起來,毫不猶豫的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九兒,老七五大三粗像根木頭似的,出了點什么意外他也不懂應對啊,還是讓他在休息室等著,我陪你去候場吧,畢竟,我可是你程老板欽點的經紀人哦,哈哈。”
一聽程小樓叫段藍泉陪他去候場,潘玉也自告奮勇的站出來說道。
正如他說的那般,讓段藍泉當保鏢可以,但是要讓他處理那些繁瑣的小事,顯然就不太擅長了。
“滾滾滾,一天就顯得你能耐,有我在,誰敢讓小樓受半點委屈!上次煙云京夢那件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段藍泉臉色一冷,一個眼神瞪的潘玉只感覺毛骨悚然。
似乎,只要他再多說半個不字,這個身材魁梧的七師弟就會沖上來將他一把放倒一般。
“六哥,沒事兒,戲馬上就要開鑼了,這會兒也沒什么事情。再說,不是還有花爺在后臺協調調度么,有事她會處理的。”
“師兄,我們走吧。”
程小樓也察覺到段藍泉似乎真的快發火了,回頭跟潘玉解釋了一句,便跟段藍泉一起去了后臺。
“你看看你看看,這老七就是屬狗臉的,說翻臉就翻臉的,一點兒大局觀都沒有,今兒個可是九兒的大日子,這種時候他也敢跟我這個師兄齜牙,我......”
潘玉也被段藍泉剛才黑著臉的那番話堵的不輕。
畢竟,上次在煙云京夢程小樓受委屈的那件事,確實是他慫了點兒。
為了那件事,他自己都耿耿于懷了很久呢。
“六哥,你就少說兩句吧。”
玉里紅扯了扯他的袖子,開口打斷了他的憤憤不平和抱怨,一個人坐在角落里臉色復雜的幽幽嘆道:“哎......冤孽啊,我看到時候怎么收得了場哦。”
這幾天她也瞧出了段藍泉的不對勁,特別是從昨晚到現在,他都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進了五棵松萬人大戲院以后,他就顯得更沉默了。
作為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在內心深處對程小樓動過情的女人,玉里紅在感情方面要比潘玉敏感的多。
原本她還只是猜測,可當程小樓被柳鳳英叫到她的化妝間一起化妝,整整過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出來,在這么一小段時間里,段藍泉就跟潘玉發了三次脾氣,就連玉里紅自己都被他吼過一次。
再結合以往的種種,和剛才程小樓主動開口叫段藍泉陪著去候場,后者那發自內心的開心勁兒,玉里紅才猛然意識到了什么。
也只有那個原因,才能解釋的通段藍泉的反常。
而且作為一個對同樣對程小樓動過情的女人,玉里紅也能夠模糊的感覺到段藍泉對程小樓的那一絲不同于師兄弟感情的情愫。
幾個月前,段藍泉因為程小樓的事叛出師門,被吳滿屯讓人打斷腿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哎......”
想著想著,玉里紅又忍不住重重嘆了一聲。
這種別樣的情愫隨說在梨園行里曾經也出現過,但據她所知,沒有一個是得了善終修成了正果的。
最終痛苦的只會是彼此。
“我說紅姐,你一個勁兒的嘆什么氣呀?”
連著聽到她嘆了兩聲重氣,潘玉便忍不住轉頭好奇的問道。
剛才玉里紅那道“冤孽”的嘀咕,他倒是沒聽真切。
“要你管,一邊玩蛋去,姐姐這會兒心里煩著呢,沒工夫跟你磨嘴皮子。”
玉里紅心煩意亂的白了他一眼,心里一直在為段藍泉和程小樓擔心。
自從四人一起從綿山城離開的那一刻起,玉里紅就在心里將他們當做了最親的親人,她不想看到程小樓和段藍泉痛苦。
“一個個這都是怎么了,大白天就被鬼摸了屁股么,靠!”
在玉里紅這里又吃了個癟,潘玉自討沒趣的抱怨一聲,自顧自的靠在門口抽煙去了。